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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朽與盛放混合在一起,縈迴在兩人之間。

  這是件奇妙的事,清和想。

  被列車碾碎的加奈子的屍體,也就只能復原到那個程度了。

  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痛苦會讓一個女高中生有那樣的勇氣,從橋上縱身而下,被飛馳而來的列車碾得血肉飛濺。

  那都是,不可能為清和所知的事了。

  於是清和便伸手親昵地颳了刮市川的鼻尖,說:“等下想吃什麼?”

  “秋刀魚!”市川元氣十足地回應道。

  說來也奇怪,二人每次的約會都是基於“有某人死亡而且死狀可能很糟糕”的基礎上,也難為他們都能有胃口。

  說是“約會”可能會有點奇怪,不過所謂約會,不就是在約定的時間與地點會面嗎?聽上去曖昧的詞語一旦一筆一划地拆開來看,便無非是語法的運用罷了。

  就是,這麼簡單。

  香氣氤氳的拉麵館能令人產生十足十的幸福感,市川一邊誇張地大叫“哇,看起來很美味”一邊把臉湊到巨大的面碗上方,墨鏡染了一層淡淡的水汽,模樣很搞笑。清和看不過去地幫他把墨鏡摘了下來,而迫不及待要吃拉麵的市川已經把第一口麵條塞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著“好燙好燙”。

  像個笨蛋一樣……

  “笨蛋。”清和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唔唔唔!”市川埋頭苦吃無暇他顧,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總之一定是反駁。

  “簡直笨得要命,而且還嘴饞。”清和抓住好機會不遺餘力地欺負人,眼底墨光濃重,隨著眉眼帶著笑意一彎的動作,幾乎令人錯覺那光芒要流淌出來。

  “……你故意的。”市川苦著臉,從巨大面碗中抬起頭來。

  “是的。”清和得意地點頭。

  市川沉默了片刻,突然把話題轉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什麼嗎?算了,讓你猜也猜不到的,我在一家療養院做義工。”

  “哦?有趣嗎?”清和眨眨眼睛,覺得市川不像是會做義工的人。

  “很可怕。”市川頓了頓,用手緩緩地比劃著名,但是也看不出他究竟想比出什麼來,可能只是為了加強語氣而已:“說是療養院,其實就是臨終關懷,得了各種絕症或者自認命不久長的人在那裡齊聚一堂……護工們無非就是例行公事罷了,怎麼說呢,溫柔中透著冰冷的感覺吧,簡直糟透了。如果我就快要死去的話,說什麼也不會去那種地方的,我只要和我喜歡的人一起快快樂樂地待著就行了。”

  清和夾著麵條,突然感覺有點吃不下去。

  不是別的什麼原因,只是一瞬間,被市川帶得有些難過。

  很想問他一些問題,但又張不開口。

  就在清和遲疑的時候,市川又像什麼也沒說過一樣,繼續埋頭苦吃起來,並且在清和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算呼喚他的名字時霸氣地一拍桌子叫道:“老闆!再來一碗!”

  “……飯桶。”清和泄了氣,無力地抱怨道。

  “錯了!”市川嚴肅地辯駁道:“是面桶啊!面桶!”

  第5章 煙火祭

  雖然明確表示過對夏日祭沒有任何興趣,不過還在敗在了市川“惡趣味賣萌模式”全開的火力之下。於是穿著浴衣出現在夏日祭熱鬧的街上時,清和萬分想找面鏡子照照自己的模樣,雖然已經在寢室照過一個小時以上而且被水野調侃道“鏡子君會羞憤自盡的”,但仍然很擔憂會在市川面前丟人。

  不過市川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發揮毒舌功力,反而難得地誇讚了一句:“清和君穿浴衣的樣子很英俊啊。”

  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在心間撓了一把,清和的臉可疑地泛紅了,低頭俯視著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少年,紺碧色浴衣柔順地貼服在白皙無暇得仿佛絲緞的身體上,由脖頸一路延伸至心窩的領口布料微微起伏,綿延出溫柔的曲線。

  雖然時刻不忘掛在胸前的單眼相機和這身裝扮不是很搭配,但仍然是漂亮得第一眼會令人呼吸一窒的美少年。

  市川也微微仰頭望著清和,察覺到彼此眼中暖融而迷惑的光。

  這種感覺,很不一般。

  “再過半年,你就不能俯視我了。”市川微笑,用手掌在自己腦袋上方比量了一個高度:“我至少會長到這麼高,說不定比你還要高。”

  “就憑你?”清和有意逗趣,做出誇張的表情,還踮起腳愈發過分地俯視著市川。

  “喔喔!你耍賴!不可以踮腳的!”市川瞪圓了眼睛,笑著將清和的雙肩往下按。

  清和也笑了起來,去抓市川的手。

  肌膚相觸的一瞬間,清和突然意識到這似乎是第一次切實地碰觸市川的手,上次爬山時市川抓的只是自己的手腕。

  少年的手尚顯稚嫩清瘦,但是骨節堅硬,皮膚微涼而光滑,和女孩子軟糯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卻也和與其他的男性不一樣。不一樣之處在於,如果是一不小心碰到了其他男性的手,清和是連注意都不會注意到的,但現在卻在認真地品評著市川的手的觸感。

  這麼一想真是太奇怪了。

  於是清和的面色染上了一絲尷尬,正想著要如何化解,不遠處傳來一陣歡鬧的喧譁聲。清和如蒙大赦般自然地鬆開手,指了指發出聲音的方向對市川說:“那邊好像很有趣?”

  “是啊,去看看。”市川也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籠在袖中。

  兩個人肩並著肩,卻又隔開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一起朝那個方向走去。

  原來是商販在舉辦抽獎活動,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個個誘人得不行。

  “要不要試試看?”市川語氣輕快地問。“不過我運氣一向奇差,還是你來吧。”

  “一起抽吧。”清和沒有多想,走過去買了兩張獎券,一張給自己,一張給市川。

  果然如市川所說,他的運氣的確是不大好,連個安慰獎都沒有,而清和也只是“稍微好一點”而已,得了個安慰獎。

  “這個東西,也太沒誠意了。”清和黑著臉看攤平在手心中,一枚小巧的護身符,這就是所謂的安慰獎。

  正想順手丟進路邊的垃圾桶里,市川卻哎哎地叫著,一把按住清和的手,然後認真地掰開五指,把已經不幸被捏得皺皺巴巴的護身符解救出來,展平開來,還寶貝地摸了摸。

  “就當是你送我的好了,可以嗎?”

  “……你莫非是有什麼陰謀?比如說日後拿這個東西笑話我說‘清和君第一次送我的禮物就是這個哦’,這樣?”清和狐疑地看著高興得不合常理的市川。

  “我在你心目中就這麼腹黑嗎?!”

  “豈止!起碼在這個程度上再乘以三!”

  “胡說!那個是你吧!”

  市川不滿地辯駁著,抬眼間,視網膜中落滿了光華絢爛的影像——是煙花大會開始了。

  人流頓時沸騰起來,像突然改道的河水,感受到周圍人或主動或不由自主的推搡,市川有點慌亂地往清和身邊湊了湊。

  “跟緊一點。”清和擔憂地回望著市川。但是纖細的市川只是隔了幾顆毛茸茸的黑色腦袋沖清和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丟不了的,沒關係。”

  “誰說丟不了?”

  清和費力地逆人cháo而行,蹭到市川身邊,然後用右手堅定不移地執起市川的左手,市川怔了一下,然後也用力地回握過去。

  手心裡熨帖的一片暖,是與外界隔絕的,被兩人合力密封起來。是空氣還是汗水都已不重要了,它仿佛活了過來,柔順而乖巧地舔舐著掌心,一點點,一小團。

  找到了一塊大石頭,兩個人背倚在石頭上鬆了口氣,安心地看著煙花盛放。

  看了一會兒,市川緩緩別過頭看著清和的側臉。

  一絲一縷,光的碎屑,仿佛並沒有消融在黯夜中,而是盡數飄灑在清和的身上,深邃認真的眼睛,高挺的鼻樑,還有微微上挑的唇角,似乎無一不覆上了一層絨絨的暖光。

  煙花一朵一朵,仿佛就壓在頭上,近得一伸手就會被灼傷。

  近得,仿佛一場籠罩整個世界的光幕,將兩個人包裹其間,不受外界干擾。

  “怎麼?”清和留意到市川的視線,轉過臉與他對視。

  “叫聲‘秀樹’試試看?”市川沉默了片刻,突然這麼說道。

  “……哈?”清和望著市川漂亮而執拗的面容,感覺心臟剎那間靜了一下。

  整個世界也,跟著,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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