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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豐兒有心了。」

  他捻過一粒放入口中,不知是否心中作用,竟真覺神清氣爽,肺腑暢意許多。

  然而也並無什麼用處,他馬上便可行奪舍之術,換取一副新的軀體,在意這小小几粒藥丸做什麼?

  太監拉長嗓音,大呼:「草民紀方酌,獻酒。」

  紀方酌面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腕縛鐐銬,捧著盅酒,頷首上前,跪於壇下。

  太監從他手裡接過酒,剛想轉身,卻聽皇上道:「慢著。」

  他向太監耳語幾句,太監瞭然,令紀方酌倒出半杯,要他自己飲下。

  宋亭嵐身著華服,低眉順目立在旁側。皇上厭他,卻為膝下子孫環繞以祭天地,而將他召回宮中。

  他看著太監傾倒半杯祭祀酒,遞入紀方酌口邊,讓他飲下,心中一跳。

  唯恐他獻來鴆酒。

  然而紀方酌卻從容自若喝下那酒,抬起頭時並無異色。

  宋亭嵐鬆了口氣。

  太監這才將酒盛入杯中,恭恭敬敬踏上天壇。

  「陛下。」他笑道,「祭祀酒。飲後,便可向天陳功過、祈祥福了。」

  這便是能夠消弭災禍的正引。

  天子接下一飲而盡,然後放聲笑道:「朕在位三十餘年,節儉愛民,睦鄰安邊。內政修明,明章之治。」

  「只是勞心勞神,傷了身體根本。」

  華儀國師上前一步,徐徐聲道:「陛下病體無醫,實乃國之悲慟。皇恩浩蕩,國泰民安,今有百餘人自獻軀體為祭,助聖上法事順遂。」

  「——請開祭壇。」

  話音一落,宮人便將幕布拉下,露出下面巨大的祭祀壇,竟是百□□人綁束其間,人人昏迷不醒,個個正值壯年。

  天子之心昭然若揭,底下一老臣登時起身,怒目直言:「天地眼前,怎能行如此荒謬之事?往年以牲口為祭,今卻以人為祭,難怪,難怪避開禮部籌備祭品,原來是……」

  皇帝猛然冷了神色,喝道:「拿下,當街斬首示眾。」

  「陛下!」

  旁邊一人突然撲通跪倒:「禮部尚書是為忠臣,陛下萬萬不可殺他,殺他,是殺滅民心啊!」

  「民心?」他大笑兩聲,「民心向我,才為民心。」

  人群之中一陣騷亂,衛軍執起長矛狠狠刺去,只道這時!

  華儀緩緩開口:「陛下,祭祀禮尚未完。天地神在,你為何只陳功,不陳過?」

  皇帝陡然拔出佩劍,指向華儀:「爾敢……」

  可話未出口,他忽然身體一僵,直直向後倒去,雙目圓睜,手腕顫抖,佩劍「砰」地一聲落在地面,朝壇沿那百來口人的腦袋滾了下去!

  有人截住那劍,輕而易舉勾起來,挽了個劍花拎在手裡。

  宋亭嵐抬眸一看,欣喜道:「九安!」

  九安是傅玦的字。傅大將軍之子一向喜怒無常,行事來去無蹤,誰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潛入了祭祀天壇。

  「陛下!陛下!」大太監驚慌失措,抖著手站在皇帝身側,打了個趔趄,「傳,傳太醫!」

  「咳,咳咳……」

  皇帝大口呼吸,好似快要氣絕,宮女連忙上前去扶,無一不是面色惶恐,涕淚滿面。

  「是,是藥。是宋亭豐……」

  他艱難抬起腦袋,啞聲怒道,「你竟敢害我……」

  他只飲一酒,服一藥丸。若酒無毒,定然是——

  「不,我沒有,父皇!」

  宋亭豐嚇得撲通跪倒在地,「兒臣不敢!那藥是,是……」

  那藥是華儀令人獻來的,他知道,也知祭祀之禮都是華儀國師出謀劃策。

  父皇相當信任華儀,如今他那個令人嫌惡的五弟被召回宮,定給他埋下禍患,他必須討得父皇寵幸,因此在華儀獻來靈丹妙藥之時,他也令華儀當場服下一粒,見人無恙,才欣然接了。

  難道是華儀在裡面下毒?

  可她為什麼沒事?

  「來人,咳咳……」皇帝呼吸愈漸急促,像是要將肺臟咳出,「四皇子宋亭豐欲毒害朕……咳!」

  他雙目通紅,死死盯著自己兒子:「弒君弒父,罪不可赦,押入……」

  「押入……」

  宋亭豐徹底慌亂:「我沒有,藥是華儀國師——」

  然而皇帝再吐不出一詞,聽不見他的解釋,腦袋歪歪斜斜垂在一邊,沒了聲息。

  「陛下!太醫馬上就到,陛下!陛下?」

  「陛下!!」

  紀方酌怔怔看著眼前一切。

  方才兩側以刀挾持他的衛兵不知何時已捲入混亂人潮,無人睬他,他慢慢吞吞從地上站起。

  那酒確是他釀的不錯,但是,他自己確信,皇帝猝然倒下絕不因那酒有毒性。

  那只是一盅再普通不過的酒釀。

  忽然背後現過一個纖纖人影,紀方酌手腕一松,低頭一看,繩索已被匕首直直截斷。

  他一轉身,就見面前立了個頭戴斗笠、輕紗遮面的男子,不是蘇年又是誰?

  紀方酌頓時眸光一閃,喜道:「老婆!」

  「快走。」蘇年抓住他手腕,「不能待在明州了。」

  紀方酌俯下身撩開他的面紗,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赤風就在外面。上了官道,我們就走。」

  祭壇之下一片恐慌,好似雀鳥驚乍而起,人人跌跌撞撞,官員起身不知撞到了誰,又是一陣罵聲,地上乒桌球乓丟著兵器。有人偷偷爬上祭壇,解開繩子,一桶涼水潑去,昏迷者漸漸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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