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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記的鋪門順應習俗,早早從西市請得兩幅戴虎頭盔的威武門神貼上,朝食售的筍丁肉絲麵,便算作年餺飥了。至夜宵開門,門前置火盆、焚蒼朮,寓意驅邪祈吉、避禍迎福。櫃檯上又拿小竹篾筐裝了好幾筐子單、雙響的爆仗,食客若有帶小兒的,即可免費取幾個來玩。
夜宵的火鍋也備得豐盛,推出了好幾道年夜拼盤,譬如滷菜全拼、丸肉全拼、全羊拼。主打一個種類齊全,但數量不多,吃得就是個熱鬧的勁頭。
每桌各樣的拼盤來一個,再點些冬季的乾鮮山貨,桌子擺得滿噹噹,甚是好看。再有按著人頭每滿百文多贈一人份的湯餅,食客可選自個撈在火鍋子裡,或是讓後廚幫著撈好了,加些澆頭來,便是極為豐富,暖足又實在。
象福小市挨著御街不遠,又恰在四坊中央,位置好,這樣的大節慶里,自然是整市地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至亥時,鑼鼓喧天,吹打唱腔咿咿呀呀自東傳來,就是儺戲出了禁中。
小市里一下子沸騰起來。吃得差不多了的食客忙著結帳趕去御街看儺戲。大人還未吃夠的,小兒也坐不住了,催促幾句不見走,三五成群從櫃檯上要些爆竹來,沿著小市的窄街,通街地跑著放。
邵康家的瑩娘奶聲奶氣跑進後廚找阿爹,催著要去御街看儺戲。邵康見自個檔口的麵食售得也差不多了,便先收洗完,與眾人拜年作別,臉上的憨厚笑意壓都壓不住,道:「今歲總算是可以回瑩娘她阿公阿婆家守歲。」
眾人替他高興,正說著,媛娘也進來收洗,屁股後頭綴著吳家一男一女兩個小兒。瑩娘趕緊拉著吳家的姐兒喜道:「小阿姐也去看儺戲?」
媛娘便笑著替她道:「去去去,一塊兒去。」
此話一出,三小兒笑得合不攏嘴,跳起來小手拍得啪啪響,恨不得插翅便飛。吳家因著媛娘,今日是定了江記的火鍋來作年夜飯,此時兩個大人亦時吃完了,在外頭與江滿梨敘話。
待到邵家吳家一同關了檔口離鋪,周大山那邊也收拾差不多了。外頭的爆仗聲響愈發大,竹娘有孕在身,聽不得許多。
最後走的是雲嬸跟阿莊叔。
雲嬸想著那日有人假借貴人名義來要挾的事,很是放心不下江滿梨。一邊涮洗一邊躊躇,與阿莊叔道:「要麼咱就別走了,陪阿梨關了鋪再說。大金與娘子在家守歲到明日呢,又有七日的休沐,也不缺這一時。」
江滿梨知曉她兒子劉大金與娘子謀了京郊的活計,近幾月都搬去了新城住,不與老兩口住一處。好容易回來團圓守歲,怎好為了她耽誤了?笑著寬慰她道:「雲嬸、阿莊叔只管放心,諫安亥正便來接我三人,不過半個時辰多些,出不了什麼事。」
聽聞諫安今日來得早,放心了些,又叮囑她幾句,道:「這會街道司的兵差都調到御街去了,小市上人多還不要緊,待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千萬別為了一二桌客人拖著不關鋪,聽見沒?」
江滿梨點頭:「雲嬸放心,快回罷。」
-到底是大儺戲出禁中的誘惑大,一年一回的盛典,哪怕沿街已經擠得摩肩接踵,還是人人都想著湊個熱鬧、討個吉利去。亥時不過六刻,江記的食客便走了大半數,至亥末,已只剩得三五桌。
江滿梨站在櫃檯後頭看著,拿小篾簽子從一小碟裡頭扎炙過的羊肉丸子吃,目光頻頻往堂外的街上眺。
藤丫給她端一小碗羊湯來,兩手撐著櫃檯也往外看看,疑惑道:「諫安大哥一向準時,怎今日還沒來?」
江滿梨也覺得奇怪。方才還與雲嬸兩口子說諫安亥就到,可這會亥正已過去半個時辰,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諫安此人古板老實,尋常做事從不出紕漏,那回守著她買鋪的銀錢愣是可以一夜不合眼,若說他忘了今日之約或是手頭事情沒安排好、臨時抽不開身,絕對不可能。
唯一的解釋,便是有抗拒不了的意外情形。
江滿梨想著林柳那日說除夕夜官家儀仗或要隨儺戲出禁中,大理寺亦要值守,寬慰藤丫道:「興許是衙門臨時加派了公務。」
藤丫點點頭,又有些不能信服地皺了皺眉,道:「是麼?」
又過兩刻鐘,江記鋪里的食客只剩最後一桌還未結帳。而好巧不巧,剩的恰是那桌臉生的、被江滿梨疑心過的六位大鬍子郎君。
旁的兩桌結了帳陸續要走,藤丫借著送飯後甜食的功夫順帶催了那桌兩回,卻是均被頂回來。
「怎地?」那郎君吃多了甜米釀,臉頰泛著醉暈兇巴巴道,「小娘子這就要趕客?」
又道:「你家這全羊拼塞牙縫都不夠,再上兩盤來!屠蘇酒有沒有?」
小市飯鋪,怎能販酒?藤丫委婉說明了,反被訓斥一頓:「無酒竟也敢開飯鋪!那甜米釀還剩多少?那就把剩的全拿上來!」
阿霍自後廚出來聽著這番吵鬧,定睛看了那桌郎君片刻,與江滿梨道:「阿梨姐,莫不如讓我跑一趟大理寺,好歹看看諫安大哥或恩公在不在?」
江滿梨心底也打鼓,愈想諫安沒來愈覺可疑。但恰是因為可疑,更不能讓阿霍出去冒險。道:「先莫急,我再過去與那幾人說道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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