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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是在現存的各家宗師紛紛刊論新說時突然領悟到這一點的,那一刻冷靜如他,竟然渾身顫慄不可遏抑,一躍而起在書房內轉了十來圈才平靜下來。
周代殷商,周公制周禮,天下為之一大變;春秋漸亂,戰國紛爭,各國以變法為要,直至始皇一統,又是一大變。他過去怎麼能想到,才幾年過去啊,這樣數百年乃至近千年方有的大變,竟然能讓他遇上。
他又怎麼能不投身於中,踏浪潮而起,直入青雲呢。
奇謀異策能至高官顯爵,卻做不了這個大變之世的執棋手。
想通了這一點,陳平就用上了全部熱情去尋找機會。到塞外設燕北郡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會說三種匈奴話的不同口音,兩種東胡口音;他了解匈奴與東胡的習俗;他自己私下裡學習齊國政事,從丞相李斯到縣中小吏,他無不謙卑請教。
尤其是那些不擔任官職,在齊王面前說話卻極管用的異人們。他們喜好談數據、表格、調查之類,陳平拿出年少時讀書的毅力,把他們放出的教材都讀了,尤其是苦學了一番數學和幾本對畜牧業規劃的論述之作。
所以,當他自薦時,齊王儘管詫異而又詭異地沉默了好一會,但最終他還是得到了這個官職。
就是在赴任前再度面君,正事談完他將要告退的時候,齊王忽然語重心長地囑咐:「齊律對貪腐罰得極重,燕北郡初設,郡守權威重,你……你要注意些。」
陳平不太把得准齊王的意思。要是換了個性烈的,說不準當時就要抗聲責備君王無禮,竟以小人之心視臣。性子再烈些的,立刻就要以頭觸柱,血濺當場以明心志了。
陳平沒有,他還一臉感動地應了,仿佛齊王只是因為關心他而做了提醒一樣。
但是心頭那種詭異之感始終揮之不去。結合流傳在外的齊王那個夢中故事和他自己的猜想,陳平有個壓在心底沒敢告訴別人的猜想。
輕則那個故事裡他吞了齊王一大筆錢。
重則齊王重金托他在天子面前求情,他收了錢不但沒辦事,還反手給天子出謀劃策,坑了齊王。
連他都不敢深想了,好在齊王肯提醒這一句,至少說明不打算追究了。所以陳平的感動真不是裝的,他是真正鬆了一口氣。
他甚至想跟大王剖明心意,現在他絕不會為錢財小事,放棄他能與周公比肩的偉大事業!
第130章 胡人(二)
第一遍鑼聲響起來的時候, 呼衍蘭已經起身,到水渠邊洗漱完,拿著杯盆布巾回到了自家的氈帳。
母親呼衍白雲比她起得早, 這時候已經擺好了奶茶羊肉等她一起開飯。
呼衍蘭嘆了口氣:「阿母, 這邊的日子真難過。」一開口她就忍不住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蓋屋子。沒有井水, 引來的水不知道在外面泡過什麼髒污,總覺得不乾淨。」
呼衍白雲看著十六歲花一樣的女兒,又心酸又欣慰, 同樣用齊語答道:「你是去齊國的時候年紀小,不記得了, 以前我們世世代代住的都是帳篷, 喝的是流淌在草原上的水。」
看女兒仍是一臉頹喪,她又安慰著:「你看,引來的水先作過法,很乾淨。」
呼衍蘭噗地笑了出來:「是沉澱過濾,不是請人作法。」
呼衍白雲也笑:「一樣的, 一樣的。」
但是處理過的水總覺得有些異味, 呼衍蘭很懷念她和母親原本的家, 不過看母親還想安慰她的樣子,她收了愁容, 露了笑臉:「不過這兒天天能吃肉, 這比在家好。阿母, 我小時候在草原上就是這麼過的嗎?我都不太記得了。」
她在齊國都生活十年了。韓信還做著遼西郡守的時候擄來的那批匈奴人, 參與過戰事的成年男丁不管老少都弄去挖礦, 沒成年的男孩就讓他們學著種田。一些婦人們接替了丈夫原本做的事,給官府牧養牛羊馬匹, 但還有一些手巧的被篩選出來,學著用羊毛紡織。
呼衍白雲就是後者中的一個,於是呼衍蘭從六歲之後就沒放牧過牛羊,飲食也多用五穀。畢竟族人放牧的牛羊也不歸他們自己,那是官府的財產,他們平時奶和肉吃得比齊人稍多一些,但也多不了多少。
這次搬遷是強制性的,但呼衍白雲不像女兒那麼牴觸。族人們因此能擺脫俘虜的身份,不但成了正式的齊人,還從他們中選出官吏,來管理那些新來的牧民。
做不了官吏的牧民們也終於可以有自己的牛羊了。她這樣的工人也可以拿全工資,不像以前只能得到一半酬勞。
以前就已經很好了,現在只會更好吧,儘管要從一個連屋子都沒有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呼衍白雲還是很開心,嘴角總是噙著微笑。
聽著女兒天真的話,她搖著頭感慨起來:「我們雖然不是牧奴,但也只是普通牧民,還天天吃肉?羊叫吃光了,一家人可怎麼活。你想得倒是美。要是能天天吃肉,被齊人俘虜的時候,大家怎麼會不想著造反逃跑,回到草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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