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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塵飛揚,沾染了灰撲撲的衣服。
他跪過她很多次,作為奴僕,作為侍衛,作為她親密無間的枕邊人,卻從未有一次,跪得兩人之間的情誼幾乎寸寸盡碎。
所幸原先洛嘉將帶來的人都派到了周圍,阻攔了諸多路過的詫異視線,但饒是如此,依舊有不少人遠遠瞧見這一幕,議論聲如蟲鳴轟隆散開。
「你在做什麼?」洛嘉手中動作一頓,回眸後的聲音倏然小了下去,還透著連她都沒察覺的無措。
賀雲錚自然更沒察覺,他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遏制自己向她走去,遏制自己還是想受她支配的欲望。
最可悲的是他明明意識到了他們不是一路人,他永遠不可能得到她真正的憐憫與寬宏,卻還是止不住這顆不爭氣的心。
他只能壓抑住所有的洶湧的感情,積極的悲觀的,快樂的痛苦的,沙啞無比道:「郡主恕罪,我……不回去了。」
洛嘉怔然一瞬,氣笑著要反問,難道就是因為她沒來祭拜嗎?
剛要氣急敗壞地開口,眼眸倏然瞥到了遠處有人群經過,許多人看好戲般朝這頭看來。
她喉頭哽住,不動聲色死死攥緊了車簾,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情緒,皮笑肉不笑地嗤問:「你還有更好的去處?」
是聖人允諾了他什麼?
賀雲錚覺得自己的脊柱都這三言兩語戲謔得發顫,仰頭看她:「郡主心中,只有這些嗎?」
洛嘉啞口無言,半晌後難得容忍退讓地低聲問道:「那你究竟要怎樣?我今日是要來接你回去的!」
她假裝忘了賀雲錚剛剛所言,也是在給對方一個台階下,深吸了一口氣,低聲極盡柔和,
「我知你還不能接受鄭二之死,可那夜之事我亦沒想到,如今也不是靠你一人就能替他找回兇手的——哪怕你找得到,你能問其治罪嗎?你暫且回來,我們一起……」
「殺二郎的如果依舊是郡主不能抉擇之人,郡主還能去探尋真相嗎?」
洛嘉張了張嘴,像被扼住了喉嚨。
當然……不會了。如果本就是無法抗衡的敵人,又何苦去爭這沒有結果的真相呢?
賀雲錚卻毫不意外她的反應,甚至有幾分果然如此的大石落定,以及悲哀。
這麼些天,哪怕再遲鈍,也確信當時的時間微妙了。
他卻沒再問,當夜她究竟到底有沒有想回去救人,亦或者,她耽擱了那麼久,是否正是因為知道幕後真兇是誰。
許是舌根發苦,迫賀雲錚沒有多言,只是認清,自己早不是曾經那個勇敢無畏的人了,他沒有本事,無法替二郎報仇,更沒有堅定的心性,去揭開或許的確和洛嘉牽扯不斷的真相。
不當面提這件事,是賀雲錚給與彼此最後的緩衝。
他身姿筆挺地跪在馬車前,目色依舊乾淨,只是其中不再能輕易窺見多少情意:「我知道郡主有自己的難處,有很多難處,所以這條不好走的路,我一個人走。」
也早該一個人走。
「多謝郡主這一年多來的關切照拂,若他日能予回報,錚義不容辭。」
言罷,他長長一叩,在這不顯眼的一角,卻仿佛在洛嘉心裡鑿了個山崩地裂,天星盡搖。
洛嘉甚至忘了該作出什麼反應,直到少年人叩完首重新跪正身,目光複雜地看向她,視線交匯後卻又微微一顫,艱難垂下,她才仿佛被喚回魂。
從未想過可能被潮水湧上心頭,本就搖搖欲斷的虛空鎖鏈便突然這麼要從她手中滑走了。
洛嘉再度攥緊手中的簾幕,而面色卻越發沉靜平和,似乎只是聽到一個笑話般一哂:
「你是說,你今日,往後,都不會再回郡主府了?」
賀雲錚用沉默回答了她的笑問。
「……你知道你會失去什麼嗎?」洛嘉死死盯著他。
賀雲錚繼續沉默應答。
洛嘉徹底收起笑意,慢吞吞昂起了自己的下巴。
「好。」
但這一瞬,求仁得仁的賀雲錚心中沒有任何釋懷,反而覺得,拴在自己脖子上無形的鏈條斷了,他也墜進了陰寒刺骨的深淵裡,冷得他忍不住要咬緊牙齒,才能穩住身體不打顫。
洛嘉目色冰冷,沖遠處一直面向這頭的虞煥之點了點頭,示意他們的人可以過來了,回府。
最後她看了眼死犟著不抬頭的賀雲錚。
她突然就想起一年多前,這少年也是如此模樣跪在自己面前,不認錯,不低頭。
一年多來,她以為他們彼此都改變了很多,可實際想想,又仿佛什麼都沒變。
就在虞煥之他們快要到來之際,洛嘉忽而輕輕喚了他一聲:
「賀雲錚。」
賀雲錚下意識再看向她——
「不是你不回來了,是我不要你了。」
虞煥之剛走到眼前,猛然聽到這句話,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奈何洛嘉說完便撒下了簾幕,而短暫怔愣的賀雲錚亦很快收斂了多餘的情緒。
實際上,賀雲錚本就寡言,除了對著洛嘉,如今的他幾乎像一面密不透風的山巒與牆壁,他平靜著面色,只對著虞煥之恭敬行了個禮,旁的一丁點兒都窺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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