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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麟親眼見著人在自己面前墜亡大抵也沒了念想, 但或許是因為人沒了, 洛雅晴便占了他心中白月光的位置,因而鬧著要親自給「洛雅晴」發喪。
可他與洛雅晴無名無分,皇后再溺愛他也不可能允許他和一個死人冥婚。
因而, 母子倆鬧了大矛盾, 頗有幾分再也不見的苗頭,當然, 是容麟單方面不見李皇后。
皇宮裡鬧得不可開交,老皇帝這次卻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並不出來調停。
可見,江爻用命插進父子倆心裡的刺生了根,洛雲升不由感嘆,皇家果然沒什麼親情可言。
「不過是看上容麟蠢, 又有個事事願意為他擔著的母親才選了他。」
「什麼愛不愛的, 說來都是笑話。」
容淵滿臉不屑,放手箭在弦上, 音落即發, 正中靶心。
洛雲升騎在馬上垂眼看他, 覺得也不是所有的愛鬥士笑話:「終於能過段舒心日子了。」
* * *
秋日很快走到盡頭,寒冬到來, 盛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洛雲升披著厚厚的大氅和雪一樣白,也便是站在耐寒的翠竹前才沒與院子裡的積雪融在一起。
「看什麼呢?也不怕冷。」容淵撐傘走到洛雲升身旁,傘略略傾斜,將落在洛雲升身上的浮雪全然擋住。
「感覺很久沒看見雪了,驟然一見,覺得……」洛雲升面上帶著某種懵懂釋然,容淵看不懂,「覺得什麼?」
「覺得有一點……」寧靜。
洛雲升很早就知道自己心理有問題,十八歲離開母親到外地讀大學後就開始了漫長的心理介入治療。
他會在窗明几淨的房間裡和心理醫生漫無邊際地聊天,說自己的痛苦,也說看到的別人的痛苦。
但有時候他們也會聊到愛情。
記得大三的時候,宿舍里搬進來一個情感豐沛的同學,一天24個小時,有25個小時都沉浸在愛里,像被下了降頭一樣邪門。
但很幸福。
只要那個同學對視,洛雲升就能從對方眼裡感受到那種從靈魂深處溢出來的幸福,是他夢寐以求卻從未得到過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因為那個同學的存在,洛雲升和心理醫生的談話里第一次有了愛情。
生物學認為愛情受多巴胺、催產素等生物因子影響;心理學家認為愛情的產生最初是為了增強人的種群聯結意識,提高生存概率;社會學家則認為愛情出於自我表露、自我滿足的需要。
它與憎恨、厭惡這些負面的感情相對,就算其中可能摻雜嫉妒、控制等等糟糕的風險行為,也不會被放在第一性考量。
總而言之,人們在最初談及愛情的時候,通常認為它能帶給人愉快、正向的體驗。
洛雲升還記得,當心理醫生問他:「你覺得什麼是愛情?」的時候,他引經據典,以學術的態度描述了客觀上的「愛情」,這也可能是論證他沒有愛人能力的一個重要論據。
但心理醫生搖了搖頭。
她說:「愛是不感到痛苦。兩個人待在一起不會時時都感到快樂,但至少不會感到痛苦。」
「寧靜。」這個身高只到自己耳垂,卻聽了自己三年抱怨的醫生如此說道:「你要相信,將來你也會遇見一個讓你感到內心寧靜的人。」
洛雲升點了點頭。
他其實並不明白其中的真意,只是像背單詞一樣記住了這個或許有些私人的答案。
但無法感知愛情不能怪他。
他身處的環境充滿了欲望與誘惑,人心浮躁,對金錢、權力的渴望大過對痛苦的恐懼,儘管大家的愛情都不太健康,但每個人都趨之若鶩,因為這是唯一一塊能讓自己至少看起來真誠的遮羞布。
就像母親最初對渣爹的愛來源於對自己未來的美好想像,以及逃離重男輕女家庭的迫切渴望。
渣爹也一樣。他的愛情與金錢、權力有關。
所以二十六年的人生,洛雲升沒有一個良好的範本可以學習,只能將心理醫生對愛情的定義暫時奉為真理。
現在,洛雲升似乎感受到了一點。
容淵站在他身邊,他不厭惡也不喜悅,只覺寧靜,能到天荒地老。
洛雲升抬手,把偏向自己的傘扶正,讓雪花均勻落到他們兩個人的肩膀上。
怨恨會在時間裡消弭,而愛隱藏在細水長流的尋常日子裡。
容淵不犯病的時候身強體壯無所謂寒冷的落雪,比起自己他更擔心洛雲升會不會在雪裡染上風寒。
但洛雲升扶傘的動作讓他感到愉悅。
回饋。
一點付出得到了一點回饋,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也莫名讓容淵心情大好,感覺似乎離這看似溫柔卻又清冷孤寂的人又近了一些。
「我可能還挺喜歡雪天的。」洛雲升將手伸出傘外,雪花落在掌心。
容淵不懂欣賞這種細緻的美,把傘給洛雲升拿著,蹲下身團了兩個雪球壘在一起,又伸手摺下兩根細枝插在下面更大的雪球上。
潦草的雪人歪歪斜斜地立在地上,洛雲升舉著傘也蹲下來,刨開積雪捻了三顆小石頭充作眼睛和嘴巴,雪人霎時靈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