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洛雲升可以慷容淵之慨,但也不能太過分,便讓庫房總管把單子裡價值太高昂孤品去掉,可劃了半天一個也沒划去,場面難免有些尷尬。
庫房總管見洛雲升不明其中真意,只道這位雖然可憐,到底也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管家中俗務的少爺,——這劉公子要的雖然大多是普通藥材但量大管飽,疊上去可是筆不小的數目。
若算成銀兩,都稱得上獅子大開口了。
只是這求藥的在前,他也不好明說,只能暗示:「王妃,劉公子若需奇珍庫房裡定不會少,可這些藥材實在尋常,需量又大,府中實在沒有儲備。」
洛雲升明白過來,讓管家和庫房總管先回去,對劉靜之道:「王府確不會儲備這麼多尋常藥材,你若是缺我可以私下贈你些銀票,你自去藥鋪買?」
前幾日在病中,容淵不知是想討他開心還是真為他著想,把扣下來的那些回門禮算成所謂的嫁妝給他,幾萬兩雪花銀從天而降,洛雲升一下子就成了富戶。
人活在世上不是吸風飲露,生活里的點點滴滴都要用錢,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不是玩笑話。
更何況他小時候沒少吃缺錢的苦,沒有「愛情不能摻雜金錢」的念頭,反倒覺得人的錢在哪裡愛多半就在哪裡,哪怕沒有愛,也是重視和地位的體現。
所以洛雲升沒有拒絕,謝過容淵的心意後毫不心虛地留下了錢財,心裡也著實踏實了些。
倒是劉靜之抓耳撓腮,臉皮通紅,他來這一趟不是要錢的,但若能要到些藥材他是真能感動上好幾天。
但若是金銀……
劉靜之搖頭,若洛雲升真是風光大嫁,財產豐厚這錢他便接了,畢竟藥材是真要錢換。
但就洛家不可能給靜桓多少嫁妝,他拿出來的每一分錢都是真正的傍身錢,且在這王府之中,少不得要打點下人,怕是自己都不夠用,自己再分去一些,與洛家那些豺狼又有什麼不同。
劉靜之越想,心中越悲,打定主意一分不要。
但洛雲升又剛好問到他心中隱痛之處,劉靜之也不隱瞞,全數道出:
「百姓從來都苦,多少人快到病死才湊錢到醫館、藥鋪拿一兩服藥回去,煮成清水也沒錢換,這哪兒是治病?不過是安慰罷了。」
「因而我在靠近城門的西大街找了個鋪子,開了義診,這事兒你也知道。」
「可這義診開起來卻沒我想的那麼輕鬆,我是真沒想到每日能有幾十上百人來看診,遇到鄉下趕集的日子看診的人更是多,都能把西大街給堵了!」
「就因為這,五城兵馬司還上了一次門!這小一月來,因為患者多擠占道路,就連京兆尹都往我家跑了一趟。」
「我爹雖說是御醫,但京兆尹都上門了,他便想讓我把義診鋪子關了。我不願意,他就讓京中的藥鋪按照市場價賣藥材給我,想著我那點兒私房錢撐不了多久,義診鋪子自然就關了。」
「你說那老頭,壞不壞?」
「還醫者仁心呢,我看狗屁沒有!」
洛雲升想安慰劉靜之幾句,可這位說起話來豌豆射手似的噗噗停不住,絲毫沒給洛雲升插話的餘地,繼續道:
「結果,家裡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族老也挑出來說,劉家雖世代行醫,但醫的都是勛貴,到了爺爺和爹這一輩醫的更是皇天貴胄,我雖非嫡長子,但也是主母所出的嫡子,在大街上拋頭露面地給窮人看病,壞了劉家的名聲!」
「明明都是人,他們治高皇天貴胄就高貴,我治貧苦百姓就低賤,還醫術世家呢,良心都被狗吃了!」
說到此處,劉靜之的情緒也難免低落下來,「總之我現在就是缺藥材,缺得不得了!」
如此,洛雲升終於有機會插話了,連忙道:「那我給你錢讓你去買不是正好?若是你覺得京中藥價高昂,可以到鄉下種藥的農家去收。」
「都是尋常藥物,應當不難收吧?」
劉靜之嘆了口氣,「我起初也這麼覺得,可我讓鋪子裡的活計去收了幾次壓根收不到什麼藥,才知道這其中貓膩繁多。」
「藥材種植不比糧食,種植藥材要花的心力人力比糧食大得多,所以本身會種藥材的農家就不多,幾乎是代代相傳,因此這些路子也早早被幾家大鋪子壟斷。」
「從前是看在爺爺、父親的面子上,我才能用成本價收購藥物,實在錢不夠從自家藥鋪拿也沒人敢管,但如今他們不支持我義診,別說低價收購藥材,就是平價來收也已經有鋪子琢磨著父親的心思不賣給我了。」
「我如今為了弄點兒藥材,是求遍了同窗,讓他們幫著買些。」
「但終究是……杯水車薪。」
「因為缺藥材,現在義診已改為了五日一次,每次都人滿為患,為著看病吵架的、打架的也有,五城兵馬司都得恨死我!」
「而且我們人手也不夠,加上我就四個大夫,這麼多病患,根本看不過來。」
「若是能解決藥材緊缺的問題,義診開得頻繁些,情況大抵會好些。」
「可惜……」
洛雲升欲言又止,劉靜之看著好友,搖了搖頭,「你那點兒錢你自己留著用吧,反正我決不會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