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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他毫無生氣的躺在榻上,若非細微起伏的呼吸,簡直脆弱的如同一抔在日頭下暴曬的白雪,好像隨時都會消散。
容娡心裡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靜曇尾隨容娡進了居室,影子般跟在她身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容娡察覺到他的警惕,有些無奈。
“你不必如此提防我。”她嘆息一聲,“我不會害你們君上。”
靜曇不吭不響,依舊杵在她身後。
容娡見說不動他,頓了頓,毫不客氣的使喚他。
“備些冰水與乾淨的帕子來。”
“幾時餵得湯藥?”
“將煎好的湯藥端過來。”
餵藥時,謝玹眉頭緊蹙,不大配合,碗裡的湯汁有一些灑在了雪白的衣襟上。
兩人朝夕相處那麼多時日,容娡當然知曉他好潔的脾性,連忙張羅著要給他更衣。
靜曇神情古怪,目光閃爍地問:“容娘子要親自為君上更衣嗎?”
聞言,容娡正在解謝玹帶扣的手頓住,有些哭笑不得,一臉“廢話不然呢”的表情看向靜曇:“你覺得呢?你不會以為,你們君上將我囚|禁在明彰院裡,就只是將我關著吧?”
謝玹渾身上下哪塊地方她沒瞧過!
她的思緒頓了一下,下意識地瞄向謝玹腰下。
好像是有一處地方……
那裡的玉璋,她只摸過、感受過,但並未親眼瞧過……
容娡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忙別開眼,在心裡道了兩聲罪過。
偏偏靜曇欲言又止,直愣愣的杵著不肯走。
容娡更不自在了,下不去手,一把丟開謝玹的銀絲衣帶。
反正這人如今昏迷不醒,只好委屈他忍一忍髒污了。
—
飲了兩回藥後,謝玹的熱症仍不見消退。
醫師束手無策,容娡更沒法子,便讓靜曇找來平日謝玹手不釋卷的經書,坐在榻沿念給他聽。
往日總讓她覺得枯燥無味的經文,如今細細讀來,反而有靜心凝神之效,漸漸也不覺得乏味了。
謝玹的熱症,在翌日入夜後才稍微消減。
容娡放心不下他,斟酌許久,將回洛陽的行程向後延期一日。
直至謝玹的體溫恢復如常,她怕他一旦醒來,或許不甘放她離開,得知他病症痊癒後,想著得儘快離開,於是大清早便乘上備好的車馬。
白芷對此並未置喙什麼,安靜地跟隨著她乘上馬車。
崔讓塵事務纏身,無法親自送容娡去洛陽,便派了一個數十人的車隊護送她。
拂曉時,飄起了潮濕的霧。日頭出來後,縹緲的霧氣散了些,馬車旁的翠綠草葉上綴滿細密的露珠。
臨行前,崔讓塵吩咐完僕役,走到馬車前叮囑容娡。
“眼下我走不開身,無法護你回洛陽,或許立秋後會前往。”
容娡抬手挑開細竹篾的竹簾,輕輕頷首,再次道謝:“多謝表兄。”
“不必言謝,一路順遂。”
“好。”
容娡放下竹簾。
馬車碾過草地,緩慢行駛起來,草葉晃動幾下,露珠簌簌滾落。
容娡倚著車壁,略有些茫然地望向車頂,心情說不上是輕鬆還是沉重,只是覺得心裡有種奇怪的悵然,與白芷相對無言。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事。
白芷抱著劍,靜悄悄地看向簾外,不知瞧見什麼,忽然道:“娘子沒有與君上辭別。”
於是容娡便記起自己遺漏的是什麼了。
她呼了口氣,失笑道:“可你們君上尚未甦醒。”
白芷不置可否,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往外看。
見狀,容娡的心尖顫了一下,仿佛被人拿著鼓槌擊在心口,敲出細密的漣漪。
她意識到什麼,掀開竹簾,向後看去——
薄霧繚繞。
不遠處漂浮著幾縷裊裊的霧氣,謝玹披著霜色直綴,端直地站立在朱紅的漆門前。
瀰漫的白霧,飄漾在他身上。他的面容有些瞧不清,依稀能望見清峻的眉眼。
但只是如此,便足以彰顯出他骨髓里所帶有的清冷矜貴的氣度,恍若傳說中,存在於九天仙境裡的仙尊,襯的他周身的人與事,皆渾然不似凡塵中物。
只一眼,便知是謝玹。
容娡能感覺到,他清沉的視線,躍過縹緲的霧氣,落在她身上,若即若離。
馬車持續向前行駛,那道清霽雪光般的身影,很快便瞧不清了。
容娡凝視著那一簇雪影,眨了眨眼,慢慢收回視線。
她冷靜的想,盡人事,聽天命。若是他們有命定之緣,自會再此相見。
旋即,又不無苦澀的想。
她一貫不信命,怎麼如今,也相信聽天由命那一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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