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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安靜地走在大街上,街邊喧喧嚷嚷,一派生活氣的吵鬧,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城外那一片片昏睡的沉默。
路過一家店鋪,飄蕩的香氣鑽進鼻子裡,昭昧突然道:「城裡可真是不缺吃的。卻不許我們進城?」
李素節道:「不敢吧。」
馮廬點頭:「那麼多難民,一旦進了城,為了吃的去偷去搶,鬧出亂子,便是郡守的責任。只要不做,自然就不會錯了。」
昭昧道:「死在城外就沒關係了?」
馮廬接不上話,低下頭去,喃喃道:「那又能怎麼辦呢。」
明明已經進了城,擺脫了困頓,可又覺得並沒有那麼高興。越是走著、見著,越是心頭沉甸甸的壓人。
馮廬為她們準備了客棧,到門口時,她止住腳步,說:「我叫了熱水,你們泡個澡,好好休息吧。」
「嗯。」李素節應聲,要走時發現昭昧站著不動,直勾勾地看向某處。
李素節跟著看過去。人流熙熙攘攘,時常駐足街旁,偶爾有人穿過人群,露出臉來。李素節驚住。
宋大娘!
不只是宋大娘,她身旁還有兩位衙役,正左顧右盼,像在尋找什麼。
——在找她們,那具屍體被發現了!
她心頭一緊,下意識將昭昧扣在懷裡,要躲進客棧。可昭昧腳下很穩,竟紋絲不動。
正在此時,宋大娘偶一抬眼,直直看向此處,眼睛發亮,大叫:「就是她們!」
身旁衙役目光如電般看來。
晚了!
李素節拉起昭昧便跑。昭昧似乎神遊天外,被拉扯得一個踉蹌。
逃命的總比追命的更努力。借著人流的掩護,李素節和昭昧左衝右突,總算甩掉了尾巴。藏進牆角時,心髒怦怦跳,好像又回到之前躲避追殺的時候,如果不是飽餐一頓,只怕兩條腿都要軟下去。
李素節緩過氣來,不禁責怪:「你在想什麼,剛剛怎麼不跑!」
昭昧臉上仍帶著沒有回神的怔忡,反問:「為什麼要跑?」
李素節道:「不跑會被抓的。」
現在想來,她還心有餘悸。她們目標實在太明確了。那個人死了,宋大娘必然會想到她身上,只要去她留宿的地方查看,便會發現旁邊還有兩具屍體,而她已經逃之夭夭。
能逃到哪兒去?
如果不是繞開郡城往前去,那就只能是想到辦法混進城來。
顯而易見,宋大娘是城裡人,她報官了。
「我們不能回客棧。」李素節決斷:「先湊合一晚,明天就走。」
昭昧想的卻不是一回事。她問:「逼良為倡不是罪嗎?」
李素節滿心的急切忽然梗住了。
緊繃的身體忽然崩潰似的鬆軟,像拉長了時間線,每個字都慢下來,每個字都在喉頭滾了滾,才吐出來:「逼良為倡是罪,但……我是自願的,阿昭。沒有人逼我。我是自願的。」
昭昧擰起眉頭,目光奇異:「我殺那個女人的時候,你為她找藉口,說不能全部怪她,可現在輪到你了,你卻又承認是自願的?」
李素節閉了閉眼睛:「可我答應了。」
「李素節。」昭昧連名帶姓地喊她:「你很奇怪。你對我說了一大通道理,說她們不能反抗,因為沒有這個選擇。可是現在這又算什麼?」昭昧說:「在答應和餓死裡面選一個——這也能算選擇嗎?」
「不,這不算選擇。」李素節睜開眼睛,目光深切:「從來就沒有什麼選擇。但是,沒有人在意。他們在意的是,我們殺了人。他死了。所以,我們有罪。」
昭昧看著李素節。四目相對,她又移開視線,說:「好吧。」
李素節扯出一個笑。
她們不能聯繫馮廬,也不能回到客棧,到晚上就像乞丐,找個避風的角落,緊挨著坐下來。
昭昧把頭靠在李素節的肩上,李素節攬著她的肩膀。她們依偎著,都沒有睡意。
李素節輕聲說:「在想什麼?」
昭昧搖頭。
李素節想起什麼,問:「先前在酒樓,點菜的時候你還很高興,吃飯的時候怎麼就心事重重了?」
「是,點菜的時候很高興。」昭昧說:「終於能吃上一頓飽飯了,本來該高興的,可吃飽了又覺得不過是那樣。」
李素節沉默了一會兒,摸摸她的頭,說:「都過去了。馬上我們就要到邢州城了,再不會有吃不上飯的日子了。」
昭昧動了動腦袋,換了個舒服的角度,黑色的瞳仁看向她,問:「真的嗎?」
「嗯,真的。」李素節道:「到了李家,一切都會安穩下來。」
昭昧喃喃:「安穩……」
「嗯,安穩。」李素節重複。
希望就在眼前,再過幾天,她們便將結束這次逃亡,經歷的一切都會化作過眼雲煙,出現在她們面前的,將是新的生活。她們不再是公主和女官,也脫去了公主和女官身上的枷鎖。
不知不覺地,李素節睡著了。她身旁,昭昧在夜色中仍睜著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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