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無論什麼原因,他都無所謂。
正如他所說。
不是自己掙來的功名,於他而言,很沒意思。
寧澹像個悶葫蘆似的,皇帝也不好在他面前繼續埋怨。
不甘心地嘀咕幾句,對寧澹轉開話題道。
「宮中來了個外邦僧人,小淵,你見過了沒?」
寧澹抬眸:「有所耳聞。」
皇帝有趣道:「這瓦什麼什麼教是有些意思。竟宣揚有長生不老之藥,實在是膽大包天。」
寧澹微微蹙眉。
他打量著皇帝面上的神色,站起身。
低聲勸道:「陛下,警惕妖邪之道。」
皇帝嘆了口氣,點點頭。
「朕知道,只是說笑罷了。」
「不過,永生之事,哪個老人不渴求?」
皇帝自嘲兩句,倒也不再執拗。
轉到桌邊,目光落在一封已經閱過的奏章上,冷笑一聲,推到了寧澹面前,悵然道。
「若非滿目都是此等臭魚爛蝦,朕又何嘗會盼著永生。」
「當這一世皇帝,早已累透了。」
寧澹眉色凝重,看向那摺子。
裡面稟報的是北部雪患之事,流民流離失所,數量已經太多,難以控制。
情況稟報得很詳細,似乎並無問題。
只是言辭之間,並未見多少悲痛之情,末尾甚至還有閒心向陛下問安。
寧澹放下摺子,又看向皇帝。
年近六十的皇帝靠在窗邊,聲調滯澀,呢喃輕誦《孟子》。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
「這大偃的官,可真好當。」
「百姓無家可歸,只需推給嚴寒天氣,推給流年不利,推給那些可憐的百姓時乖運蹇,總之非己之過。」
「還不如那群敢胡謅『永生』的僧人。至少人家,敢於不信命。」
皇帝挺拔的肩背轉過來,眼角垂落,終究透出幾分老態。
「小淵,你說,真的能為大偃披肝瀝膽的忠臣,究竟怎麼尋?」
寧澹單膝落地,一掌抵在胸口。
「臣為陛下護衛大偃安寧,矢志不渝。」
皇帝立即將他扶起來。
眼眸中閃動著欣慰,不捨得,以及不滿足。
寧澹知道陛下提出此問,想要的並不是他,或者說,還遠遠不夠。
他無法回答。
寧澹陪侍著皇帝,直到有其他臣子來覲見,方才走出內殿。
趙鑫賢自覺相送。
寧澹在門外止步,偏頭低聲。
「陛下近日憂思重重,恐勞心神,不能再這樣。」
趙鑫賢愁眉道:「公子說的是。只不過,陛下也只有在公子面前才會這樣吐露心腹,平日裡,極難揣測到陛下的情緒。」
寧澹頓了頓。
又道,「瓦都里教的那幾個僧人儘早趕出宮去,免得成個禍害。」
趙鑫賢又應了一疊聲的「是」。
寧澹剛離開宮門,有個人落到他身側,低聲耳語。
是向他稟報沈遙凌的去向。
那人說完便離開,又消失在隱蔽處。
寧澹唇線微微抿緊。
他這幾天沒有再見過沈遙凌。
此時即便想去,卻又有些退卻。
他想到那日拒絕了他所有東西的沈遙凌。
莫名有些。
類似於害怕的情緒。
沈遙凌身上,脫離他掌控的部分越來越多,好似流水從指縫中抽離。
寧澹定了定神,屏去這種異樣感。
今日大霧,眼見著就要到巳時仍未散去,三丈之外即白蒙蒙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人走進霧中,也覺得全身都像被沾濕了一層,冷膩不堪。
寧澹腳程更快,候在轉角,等著馬車接近了,緩緩停下。
一個粉氅姑娘從車轅上跳下來,小跑帶著蹦跳,就要進巷子裡去。
寧澹呼吸放緩,倏忽接近。
「沈遙凌。」
他在三步外把人攔下,自白霧中現身。
沈遙凌瞪大雙眼,似是把他當成什麼鬼魅,嚇了一跳。
看清人後,她懵懂喊了聲,「寧公子。」
寧澹抿了抿唇。
又是寧公子,這三個字,為何聽起來,比那句「老師」疏遠這樣多。
白霧阻擋了旁人的視線,他們能離近些也無礙。
寧澹緩步走近,直到停在沈遙凌面前。
他神色略為僵滯,低聲問:「你做什麼去。」
沈遙凌只當偶遇。
這附近,也確實是寧澹管轄的地盤。
她攤開雙掌,示意自己兩手空空:「總之,光天化日的,不是去偷去搶,不是去幹壞事。」
寧澹喉頭微哽,「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種煩躁感又隱隱而生。
沈遙凌對他越客氣,他越能嘗到其中的尖刺,扎在他的舌面之下。
他閉上嘴,不欲再用言語爭辯。
轉而從懷中摸出一個盒子,塞進沈遙凌手中。
沈遙凌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低頭打開。
盒中用軟錦裹著一支髮簪,通體淡紫,是罕見的紫玉磨成。
正與她那對耳璫相襯。
沈遙凌看著那東西懵了下,下意識伸手要還給寧澹。
寧澹動作比她更快,緊緊按住她的手背推回來,牢牢按在她腹部,那力道簡直像要打人似的。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