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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萬歲……

  人間百姓歲數不過百年,這六萬歲莫不是神界來的吧。(雖然論歲數,這傢伙還沒自己大。)

  祈綏投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對方立刻點了點頭。

  「……」

  趙長壽說:「小傢伙啊,供奉這種東西呢,不是說說那麼簡單而已。人間百姓歲數太小了,這個廟還是當年留下來的。」

  「只有你一個人供奉嗎?」

  ——「也會有其他人,但這所朝廟在人界,所以來的人也基本是人界的。他們不懂該拜誰,但是有個廟就會有人進來。」

  ——「這裡常常替行人遮風擋雨,就像戰神大人當初那樣。他走了,他的朝廟依舊可以做到。」

  祈綏:「但他都墮魔了,你為什麼還供奉他。」

  趙長壽:「墮魔不是他的錯。他不想。」

  祈綏:「但我還聽說,他復生那日,幾乎所有人都在害怕,害怕他會再次降下災難。就像兩萬年前那樣。」

  趙長壽:「可是也會有人在角落裡替他欣喜,只是他不知道。」

  祈綏:「當初他墮魔,你們沒人站在他那邊,認定了他就是罪人。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趙長壽:「沒有意義。我供奉他兩三萬年也是我自願。有人會害怕,也有人會擔憂。」

  祈綏:「你不能換個人供奉嗎?」

  趙長壽:「你能沒良心,當個白眼狼嗎?」

  祈綏:「可他死了,早就失望了。他不需要你們這些所謂的信徒了。」

  趙長壽:「這世間有哪個不需要信徒的神明呢。」

  「……」

  祈綏的心在滴血,無聲地滴血。

  從他的經脈開始,滲透四肢百骸,每一塊骨骼都在扭曲變形,眼前也好似充了血。

  祈綏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那座金像,也好似透過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他還是不死心地問:「為什麼?信他做什麼?供奉他不會有一點結果,還不如磕頭拜幾個土地公。」

  趙長壽看他一眼,隨即望向廟外越來越大的雪,眼睛裡的光跟著透亮。

  「戰神大人是神也是人,有血有肉,不是蒼生擋在身前的盾牌,也不是隨意拋棄的工具。」

  「他有責任,但他也可以放棄責任。」

  「人生人死百轉千回,生的生,死的死。」

  「他們有人會感恩戰神大人當初打下的江山,也會有人駁斥他的一切。」

  「他是神,所以被蒼生賦予了除魔衛民,匡扶正道的定義。」

  「但明明他也是他自己。」

  「一人的聲音太小,百人也太小。但在我們之外,有更多的恐慌和尖叫,你說那些人有錯嗎?」

  「人是自私之物,他們做不到站在天上看一切,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利益被破壞,或是不順心意。誰不是這樣呢……」

  趙長壽說著,又嘆了口氣,很慢地將貢盤中的果子一個個擺好。

  他又雙手合十,面對金像拜了又拜。

  「不求他保佑什麼了,留著氣運保護自己吧。」

  「他復生也是造化,只求別再趟這趟渾水了。」

  「神界不值得,人間也是。」

  趙長壽又跪地拜佑,一下接一下,額頭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年站在他的身後,望著那座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的金像,心情突然平靜,大腦也隨之空白。

  祈綏落淚,無聲。

  -

  這場雪下得突然,也下得越來越大,到了夜晚朝廟外的石階上早已蓋上厚厚的一層。

  踩下去,淹沒了半截小腿。

  趙長壽冷得直打哆嗦,在廟裡架起了火,又翻出件厚襖扔給少年,「穿著吧,別凍著了。」

  祈綏想說他稍微調息一下就不冷了,想了想還是接過穿上,又從男人那兒得了碗熱水。

  趙長壽又把剛剛去外面買的草藥遞過去。

  「你傷太重了,也不知怎麼弄的,這是敷外傷的藥,趕緊捂著,生了凍瘡咋整。」

  祈綏又想說他再修養陣傷就好了,用不著這麼麻煩。

  又想了想,接過乖乖照做。

  趙長壽正架著火在火堆里煮東西,濃郁的香氣飄散,祈綏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兩聲。

  趙長壽突然笑,將旁邊烤好的一個雞腿給他,又緊了緊衣服,念叨:「這都快入夏了,咋會突然下雪呢?還有地震……」

  雪山山脈綿延萬里,關聯三界,此時斷裂,意味雪山耗盡所有力量,破開了屏障。

  溫度大規模地擴散,下雪、地震都是浩劫前的徵兆。

  祈綏聽著沒說話,默默往嘴裡塞東西。

  趙長壽又問:「對了,還沒問你叫啥名呢?」

  「叫我阿綏就行。」

  「喔,阿綏啊……」趙長壽兀自點頭。

  祈綏抬眼,咕噥不清道:「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趙長壽伸手,食指一推他的額頭,「你問我作甚,哪有問長輩歲數的,你就該叫我一聲叔,毛頭小子。」

  「……」

  祈綏笑了聲,才懶得說其實我比你大好幾輪,閉嘴啃自己的雞腿。

  沒一會兒,趙長壽戳著火堆里的樹枝,禮貌性的回覆道:

  「我叫趙長壽,母親當年取這名就是希望我長壽。雖說神界人比人界百姓要活上多個幾萬歲,但瞧我這兒,也不知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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