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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宗昀那副樣子,肯定是有事情瞞著他。

  達生正在點安神香,陸屏實在想不通,問他:「達生,你說,是不是天氣太冷風太大,嚴仞懶得過來了?既是這樣,他可以實話實說的呀,我又不是非要他來!我那麼不通情達理麼?」

  達生蓋上香爐,又開始給暖爐換熱水,邊道:「陛下,奴才怕說出來,您今兒晚上睡不著。」

  陸屏愕然:「什麼?你儘管說。」

  達生把暖爐遞給他,在他床前的木階坐下,道:「依奴才看,嚴將軍是在躲著您吶。」

  陸屏覺得不可能,笑道:「他為何要躲我?」

  達生便道:「嚴將軍知道您對他心思不同尋常,所以不敢、也不想見您。」

  陸屏一驚:「你怎麼知道我……」

  達生一臉無奈:「陛下,很明顯好不好?不止奴才,秋水和至樂都能看出來,其他宮人也說不定呢。」

  他喜歡嚴仞的心思很明顯嗎?陸屏細細想著,猜測自己平日裡對嚴仞的一言一行和諸多細節,估計全被這群宮人看在眼裡,卻當局者迷,自己以為掩飾得很好。

  「原來你們都知道……」陸屏喃喃,又掀開被子下床,惶然道,「那、那他是看出來我喜歡他,所以才退避三舍的?」

  嚴仞不喜歡自己?

  陸屏心中一沉,開始在殿裡走來走去。

  達生在後面彎腰哀求:「陛下,地上冷,穿鞋呀!」

  陸屏渾然不覺腳底凍得冰涼,忽然轉身道:「不對啊,當年他誤會我暗慕他,還因此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呢,後來他要去北疆的時候,我……」

  嚴仞臨出發去北疆的前一晚,他們還在馬車裡破天荒地親嘴了,嚴仞不至於到如今才曉得他喜歡他吧?

  但這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別人一概不知,陸屏不好繼續往下說。

  達生拎著鞋子放到陸屏腳邊,嘆了口氣:「那都是當年的事了,今時不同往日啊。以前您是九殿下,插科打諢、逾矩接觸之類的,嚴將軍沒有什麼顧忌。如今您是皇帝,身份如此不同,他自然要保持距離的。」

  陸屏穿上鞋子,才後知後覺感受到腳底傳來的鑽心的冷。

  「真是這樣麼……」他鼻子一酸。

  那些逾矩的行為,年少的時候可以做,如今做了,便是不妥了麼?

  達生道:「奴才若是嚴將軍,必定認為大家都是大人了,往事就不必再追究了,以前的玩笑就讓它過去了,彼此還是和睦的君臣和朋友嘛。」

  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陸屏忍著淚水快速走回床上,拉過被子躺平。

  年少時期的荒唐和玩笑,如今可以不放在心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一場深吻,嚴仞可以拒絕,但還是給他了,難道也是可以不負責任的「插科打諢」,只有他當真了?

  嚴仞真的這麼想?

  陸屏翻過身,想起嚴仞回啟安後與他的相處。他們確實對三年前的許多事情都默契地緘口不言,也許嚴仞真的將那些事當作過眼雲煙了,稱呼他「陛下」,自稱「臣」,處處都是禮貌和規矩。

  就算有兩次親密的擁抱,都是陸屏自己請求或主動的。

  是他一步步將嚴仞逼退的?陸屏想。

  也對,嚴仞如此人中龍鳳,什麼貌美賢良的意中人得不到,何必要跟一個比他還位高權重的男人糾纏不清?

  對了,嚴仞不是還說過自己有喜歡的姑娘了麼?那姑娘還是「冰壺玉尺,纖塵弗污」的人,他自然是比不上的。

  「這可怎麼辦!」陸屏蒙上被子蓋過頭,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朝,嚴仞告假沒有上朝。

  當天傍晚,宗昀進宮傳話,陸屏問:「嚴仞不來了?」

  宗昀回答:「是。」

  第三日傍晚,陸屏見到宗昀,問:「他還是不打算來麼?」

  宗昀:「是的。」

  第四日傍晚,陸屏道:「嚴仞是不是又不來了?」

  宗昀:「……對。」

  日日如此,將近一個月,陸屏始終沒有見到嚴仞。他有時白日裡親自去詔獄看伍庭,嚴仞也不在,聽獄卒說最近也不常來。陸屏的心涼了半截。

  大晟迎來元象三年的新年,舉國同慶,啟安城笙歌不絕。大年前幾日的例行祭拜、朝會和宴會上,嚴仞倒是沒有缺席。

  只是他站在百官行列當中,穿著紫色公服,模樣和氣質是出挑的,表情卻和其他人沒什麼分別,都是一樣恭敬和認真。

  陸屏每每瞟眼去看他,卻總不見他回望自己。

  陸屏剩下的半截心也涼了。

  正月十四那日,禮部準備了月余的皇帝誕辰隆重舉行。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索開,皇城和宮城四處點著數不清的花燈,千百碟珍饈與千百壺美酒從光祿寺魚貫而出,又流入太極殿,殿內兩端鋪滿了層層綿延不絕的食案。

  陸屏一直主張節省用度,也就過年這段時間奢侈了點,勤儉節約了一整年的內宮外朝無不滿面笑容,前仆後繼地端酒出來向陸屏祝賀。

  陸屏接了許多回千篇一律的美言後,酒已經空了一壺,他扶著酒案第九次細細算下面的人頭,從三省六部算到九寺五監,除了梁瀚鬆開頭說了幾句話便不勝酒力告退之外,也就只有嚴仞不在場了。

  「嚴仞呢?」陸屏問達生。

  達生向四周看了看,道:「回陛下,他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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