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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啟安傳來消息,唐若初病逝。
宗昀不知道如何安慰嚴仞,似乎怎麼安慰都是無濟於事的。那天晚上,他每隔一會兒就去嚴仞所在的營帳外看看,見營帳里徹夜亮著燈,營帳的主人似乎徹夜未睡。
翌日,宗昀看到嚴仞照樣提著長槍準備上戰場,心中暗暗吃驚。
嚴仞的臉色沒有任何異樣,看不出昨夜有多悲痛。
他只道:「我想加快計劃,給突厥最後一擊,為我爹報仇。」頓了頓,他又道,「然後回啟安,祭拜我娘。」
【📢作者有話說】
聽到陸屏登基的那天晚上,睡覺之前,宗昀去嚴仞帳里找嚴仞,發現他正在盯著手裡一朵通草杜鵑花發呆。那朵杜鵑做工粗糙,且看著有些陳舊了,似乎是經常被拿出來把玩一般。
宗昀認為這件小事跟陸屏沒有關係,所以沒跟陸屏說。
◇ 第57章 57 朕想抱抱將軍
「經過長途行軍,我們終於回到啟安。」宗昀道。
陸屏想起嚴仞剛回到啟安的那一日,兩個人在城門外相互見到對方,像見了一個陌生人一樣。
宗昀道:「啟安的人和事變了許多,超乎我們的想像。夫人去世了,我娘被抓進宮裡,陛下您也……登基了,整個侯府都空蕩蕩的。」
一碗湯喝完,這湯很美味,是在北疆從未嘗過的鮮美。宗昀放下碗,低聲道:「因為啟安一切都物是人非,再加上……之前派來的糧草又少又壞,主子不確定這裡是否有人要害他,也不確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宗昀的語氣像是在為嚴仞求情,「他在北疆常年像緊繃著一條弦,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點動靜他都能感覺到。回到啟安後,他也不信任任何人。」
「他唯一信任的,就是相處三年並肩作戰的鎮北軍。」
聽到這裡,陸屏心底泛起一陣酸意。
「所以他只能一而再地攥緊鎮北軍,反覆操練,增強兵力。陛下,他並沒有想要謀反的,他只是想著,一旦有人要害他,他至少可以依靠鎮北軍全身而退。」宗昀道。
陸屏明白了。
嚴仞沒有安全感。嚴岑和唐若初都死後,他必須成為獨當一面的人,他把啟安也當成了戰場,時刻都在緊緊戒備。
所以一回到啟安,他會與所有人保持距離。當何新柏抱他的時候,他會立刻推開對方。
「我知道了。多謝你,宗昀。」陸屏點頭,又道,「今晚我們的談話,麻煩你不要告訴嚴仞。」
「是。」
夜漸漸變深,宗昀退了下去。陸屏一個人走到千秋殿門口,抬頭彷徨地望著上空的天幕。
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兩年過得尤其辛苦,現在看來,相比嚴仞,他在啟安的經歷根本不算什麼。
至少他只見過一天血,而嚴仞天天都要見血。啟安的天空是灰色的,而北疆的天空估計是血色的。
嚴仞去潼關去了三天,回來的時候正好也是黃昏。
他洗了浴換過衣服吃過飯後才回到宮裡,正值陸屏剛看完一本閒書的最後一頁。
他過來拜見陸屏,陸屏起身問:「查得怎麼樣了?」
嚴仞笑著故弄玄虛道:「和臣預料的一樣。」
他這麼說,陸屏便能猜到應該是不如意的,只上下打量他一番,低聲自語:「怎麼看起來瘦了……」
嚴仞微愣,道:「大概是潼關的東西沒啟安的好吃。」
陸屏便道:「那以後就留在啟安吧,就不用吃難吃的東西了。」
以後也不會讓你啃樹皮了。他想。
他邊想邊朝嚴仞走近,距離近乎咫尺,他鬼使神差地張開雙手,輕輕抱住嚴仞,額頭抵在他肩前。
嚴仞的身子一僵,問:「陛下,怎麼了?」
只輕輕這麼一抱,陸屏隨即分離,搖頭道:「沒什麼。」
我只是在想你會不會推開我,就像推開何新柏那樣。陸屏想。
他想著轉移話題,便道:「這兩日我收到不少奏疏,皆是重提取消蔭封的事情。明日上朝,興許會有人提出來,拿你開刀。你明日還去麼?」
聞言,嚴仞挑眉道:「既是這樣,那臣更要去了,倒想聽聽他們又把我罵成什麼樣子。」
陸屏:「……」
第二日上朝,陸屏剛和群臣討論完基本的事宜後,正準備問問還有沒有事情要奏的,吳紘元就走出行列,開始道:
「陛下,如今雖四海昇平,卻不見得吏治清明,別說地方,就連啟安也藏了不少貪污腐賄的官員,前有工部何新桓,後有戶部趙塢,這些都是以爵位授官的門閥氏族。如若不究其根源,斬草除根,朝廷之中永遠都會有蛀蟲!」
原來是在這等著呢,等所有事都討論完了,再把這件最重要的搬上來。
陸屏緩緩起身,問:「吳大相公是想讓朕下令取消蔭封麼?」
吳紘元道:「正志年間先帝曾與臣等議論是否取消蔭封之制,但未落實,如今也該提上議程了。」
言下之意,算是默認了。
王敘中道:「臣附議。」
陳晙道:「臣附議。」
接著,殿上那些明顯的士黨派官員紛紛站出來,伍庭、高融、百里休、黃嵩等等,皆是附和之辭。倒是梁瀚松一言不發地拄著拐杖,像是眼盲耳聾一樣,靜靜站著。
忽然,門下省的劉嘉貞站出來道:「吳大相公可別只說世家啊,先帝在時懲治的黃禹平、丘殊等,後來參與謀逆的張晌、李聞鄴等,也是令朝野震驚的貪官逆黨,他們可都不是世家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