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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軼好奇地到處看了看,問:「前些日子九殿下不是天天往你這裡跑麼?誒,他來過沒有?」

  嚴仞喝了口茶,沒說話。

  何新柏替他回答了:「昨日我在白虎殿問過他了,他說沒空來,不過送了踐行禮。」

  傅軼問:「是什麼禮?」

  宗昀便將陸屏送的禮物拿給傅軼看。那不過是個雕了山水相依的端肇硯台,雖然雅致,卻也並不出彩,放在禮堆里都挑不出來的平平無奇。傅軼拿起來左看右看,又重新放下。

  嚴仞的目光跟著那硯台定住,忽然問:「宗昀,這兩日我不在家的時候,九殿下可來過?」

  「沒有。」宗昀回答。

  嚴仞微皺著眉沉思半晌,最後道:「傳下去,如果他今日登門,務必請他進來。」

  宗昀領命退下。

  何新柏奇怪道:「這麼執著做什麼?」

  嚴仞冷笑一聲:「他還欠我東西呢。」

  「什麼東西?」

  「幾本兵書。」嚴仞瞟了書架一眼,又移開目光定在一旁的卷缸里,緩緩道,「還有一張去年寫的字帖。」

  何新柏沒有聽出其中異樣,攬過嚴仞的肩膀:「今日咱們出去聚最後一次吧。玉人樓,走起?」

  嚴仞心情不太好:「人太多了,不去。」

  何新柏又道:「那去傅軼的朔方營校場?」

  嚴仞道:「懶,不想看人打架。」

  何新柏泄了氣:「也對,你明日就要啟程了,今日不宜玩得太過。」

  傅軼想了想,道:「曲池坊湖邊有塊景色秀美的濕林,小橋流水曲徑通幽,那些清流名士最喜歡去那兒清談宴飲了。咱們今日也去那兒喝兩杯,就咱們三個人。」

  何新柏一拍摺扇:「對!正好聊聊心事!」

  於是,嚴仞同傅軼和何新柏去了曲池坊,從午後一直喝到晚上才回程。

  這裡算是郊外,依山傍水,比啟安城中央冷了幾分。從河邊回城中的路上要經過一片小樹林,成片的黃柏樹葉在林道上鋪成地毯,傍晚時分竟飄了幾縷細雪,淅淅瀝瀝落入樹葉間。

  天上月光微弱,又被樹葉擋得嚴密,宗昀在前邊提著燈籠帶路,傅軼和何新柏走在中間,嚴仞在最後面低頭看自己的靴子一步步踩在覆蓋樹葉的新雪上。

  宗昀叫了兩輛馬車,何新柏醉得不輕,被傅軼攙著爬上馬車,差點又摔下來。

  「回去作甚?嚴子鏗,咱們繼續喝到天亮啊!喝到我送你出城門!」

  嚴仞道:「說什麼瘋話?」

  「我沒瘋!」何新柏撒開傅軼的手,猛地抱住嚴仞,忽然大哭起來,邊搖嚴仞的肩膀邊嚎道,「子鏗啊,子鏗啊……我捨不得你啊!」

  嚴仞扶著何新柏,任由他把眼淚往自己身上擦。

  何新柏繼續痛哭:「啟安城裡那些清流士黨,就瞧不起我一事無成,只有你……只有你和傅軼懂我!如今你要走了,嗚嗚嗚嗚……」

  嚴仞嘆道:「我還沒死呢,別哭得跟上墳似的。」

  「啊啊嗚嗚嗚……」何新柏嚎得更厲害。

  「那是誰?」傅軼忽然道。

  嚴仞順著傅軼的目光轉頭望去,見身後葳蕤的林道中遠遠走過來兩個模糊的人,步履匆忙。前面的人鬢髮被風吹起,身上的斗篷輕輕飄揚,後面的人小步疾行跟著,手裡的燈籠搖搖晃晃。

  他們的腳步踩在落葉堆上,刷刷作響,撓得嚴仞瞬間清醒不少。

  傅軼道:「怎麼停下了,看不清臉啊。」

  只見那兩個人停了下來,似乎是看到這邊人太多,不敢上前打招呼,只留在原地躊躇觀望,猶豫不前。

  嚴仞立刻道:「我認識,找我的。」他把醉倒的何新柏交到傅軼身上,「你們先回去吧,我晚點再走。」

  傅軼和何新柏的馬車已經走遠,宗昀留在原地,嚴仞朝前方的那兩個人影走去。

  看到嚴仞走近,對面的兩個人頓了頓,又繼續朝這邊急匆匆走來。

  那披在身上的斗篷晃呀晃,是嚴仞熟悉的顏色。只見那人忽然身形不穩崴了一腳,嚴仞皺起眉頭,見旁邊的太監慌忙扶他起來,兩個人又朝這邊趕。

  嚴仞邁大步子走過去,道:「小心點。」

  「我沒事。」前面的人喘著氣開口,是陸屏。

  燈籠里昏黃的燭光搖曳閃爍,許是跑得過急,陸屏還未平復粗重的呼吸,眼裡又染上星星點點的水霧,比天上的星辰還亮。

  嚴仞注視著他,眼神軟了下來。

  「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

  陸屏不敢跟嚴仞說,除了去白虎殿,其餘的時間他把自己關在了蒼篴院,無時無刻都在拼命抑制想出來的衝動,直到這最後一天。

  他也不敢說,方才剛日落,他才終於叩開嚴府的側門請求見嚴仞,得知嚴仞來了曲池,又帶著達生穿過大半個啟安城,馬不停蹄往曲池趕。

  他想見嚴仞最後一面。

  如今見到了,嚴仞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嘴角是不自覺向上的,可能和傅軼何新柏玩得很開心。

  不知道自己來的是不是時候。陸屏想。

  他解下斗篷遞給後面的達生,對嚴仞道:「你還有多久啟程?」

  嚴仞道:「大概還有五個時辰。」

  陸屏心算了時間,問:「明日辰時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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