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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衢站在他面前,經理抱著他痛哭流涕,他漸漸明白,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看著眼前瘦削的男子,肖衢只覺陌生至極。

  經理在一旁一遍一遍地哄:「快叫肖先生。」

  成頃似懂非懂,茫然地出聲:「肖,肖先生。」

  肖衢眼中灰暗,「安心養傷,有什麼需要及時找我。」

  死裡逃生的人總是格外珍惜生命,好似生死之外,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成頃從經理處得知,自己因為反抗客人,被打至重傷,連醫生都說活不了了,後來卻奇蹟般地醒了過來,然後主動跟了肖先生,之後又因預後綜合徵昏迷,成了植物人,現在能夠醒來,堪稱第二次奇蹟。

  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聽上去卻像別人的故事。成頃坐在床頭,獨自消化了很久。

  比起死亡,與客人打架、被肖先生豢養,好像都成了平淡的小事。他輕輕抱住膝蓋,慶幸自己活了下來。

  但那位肖先生,卻幾乎沒來探望過他。

  快要出院的時候,他認真思考過一個問題——將來是繼續當肖先生的金絲雀,還是坦坦蕩蕩走自己的人生路?

  唯一的家人已經因病去世了,過去的22年,他沒有機會為自己而活,如今孑然一身,解開鐐銬的話,或許能夠過上想要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肖先生是什麼態度。

  他沒有錢,負擔不起昂貴的醫療護理花銷,若是沒有肖先生,經理所說的「奇蹟」大約不會發生。

  成頃出院那天,肖衢抽空回到別墅,對成頃的辭行並不感到意外。

  或者說,他只是無悲無喜,怎樣的意外都無法再撥動他的心。

  成頃說,想完成尚未完成的學業。他點點頭,給了成頃一張卡。成頃不願接受,他沉聲道:「拿著吧。」

  然後轉身離開,再無別的話。

  他少時溫和善言,這些年卻成了少言寡語的性子。半年前偶爾逗一逗成頃,或是被成頃逗樂,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時他在成頃身上看到了盛羽的影子,現在卻半屢熟悉的氣息都捕捉不到了。

  但他不想虧待這個男孩,畢竟他曾在成頃處沉溺於短暫的幻覺。

  錢與地位他都可以給,唯獨心不行。看上去成頃也不需要。

  這樣便是最好。

  春節之後,助理告訴他,成頃出國留學,順利的話,今後可能不會再回來。

  他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

  助理又問:「今年需要提前訂機票與住宿嗎?」

  他看著辦公桌上的相框,惜字如金,「訂。」

  盛羽犧牲的時候是冬末春初。大地回暖,人卻再也不會歸來。

  擺脫家庭之後,每一年冬末,他都會一個人去盛羽服役部隊附近的小縣城住上一段時間。

  其實小縣城離盛羽曾經駐守的地方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他已經無法靠得更近。

  一想到這裡是盛羽18歲到22歲時生活過的地方,心就變得靜如沒有波瀾的湖水。

  新芽抽條了,野花開得漫山遍野,空氣中有潮濕的泥土香。

  閉上眼,就能看到盛羽盛氣凌人的笑,又拽又痞,想必在特種部隊裡,也是一號光彩奪目的人物。

  春風拂在臉上,輕柔至極,像青澀的親吻。他突然想起年少時偷吻盛羽。

  那夜在夢裡,盛羽也吻過他。那麼硬氣暴躁的人,吻他時卻那樣溫柔。

  回到熙城時,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他帶了許多土特產,大部分分給幾名助理與高管,小部分留給自己。

  時隔數日,辦公室的桌椅、沙發、書櫃、電腦皆是一塵不染,看得出每天都有人來打掃,唯獨桌上的相框落了一層薄薄的灰。他端詳許久,拿了起來,用絨布擦拭。

  誰都知道他的規矩,相框不能碰。

  抹乾淨灰,他久久地凝望照片,目光溫柔深邃,像是要將照片中的人烙進心底。

  忘了多年以前,他的心早已有了這個人的烙印。

  風掀起窗簾,輕柔地拂過,他坐在靠椅里,閉上雙眼,將相框放在心臟的位置。

  「盛羽。」

  他輕聲喚道。

  一室寧靜,唯有風聲。

  「你曾經回來過,對不對?」

  第21章 番外-功德圓滿(1)

  死亡是一場無知無覺的長眠,閉上眼,睜開眼,漫長的八年就像一剎那般過去。

  這一次,盛羽知道自己不會再醒來。他安靜地躺在肖衢身邊,大睜著眼,淚水不斷從眼角湧出,沉默地浸入鬢角。

  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如燒灼一般劇痛難忍,筋骨與內臟似乎正在慘烈地碎裂。

  好痛啊……

  他已經發不出聲,也無法動彈,靈魂被禁錮在陌生的軀體裡,承受本不應該存在的錐心之痛。

  他聞到了濃血與硝煙的嗆人味道,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吸入肺中的每一口氣,都是致命的毒。

  原來這就是重生的代價。

  上輩子在爆炸發生的一刻便殞命,即便品嘗過身體撕裂的痛,也僅是短短一瞬。

  如今,遲到的痛楚終於降臨,他咬牙承受,直到徹底失去知覺。

  最後一刻,他默默念叨的仍然是「肖衢」二字。

  明天早晨,躺在這張床上的會是一具冰涼的遺體嗎?那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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