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孤不知道拿這個人怎麼辦,他看著宗行雍那雙深碧的眼睛,再一次有強烈的失控感。

  「本王很累了。」宗行雍倏忽道,「像太子兩年前從皇宮走水路陸路狂奔至邊關那十二日一樣,本王花了十天。」

  殷臻渾身一震,一剎那他像是失去所有保護殼,無措地定在原地。

  宗行雍不給他緩衝的時間:「本王想通一些事。」

  他一路朝南,在馬背上反覆記起零散而混亂的片段:滂水之戰後高燒不退的深夜,有人來確認他是不是真如密報所說將死。傷口過大,血水一盆盆往外端,伏在他榻邊的人手在發抖。他其實無法清楚那時殷臻對他抱著什麼樣的複雜感情,畢竟他在深宮養了太久,很有趣,也很不同。

  洞穴中他將乾燥大氅裹了人往外走,在雪地延伸出的一條血跡中往回,心中只剩下撼動。殷臻走了太久太久來到他面前,太久了,久到四肢凍傷,失去知覺。

  懷中人很輕,卻又很重,壓在心口時超過一切。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攝政王一生與陰謀陽謀打交道,而對方坦誠至此。

  從不掩飾,

  毫不矯揉。喜歡了就是喜歡了,不會但肯學。從不說出口,只做。

  本王得到一樣很珍貴的東西,宗行雍依稀想。

  攝政王一向聰明,無師自通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回應,反推出或許他應該給予的。

  他一路心中積壓了很多情緒,幾欲要爆發出來,落到空曠殿中、殷臻耳畔卻變成一句話,塵埃落定般落下:

  「殷臻。」

  他道——

  「本王大概是愛你。」

  月光澄明如流水,一如當年關外圓月如餅。

  殷臻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跪坐在榻上,看向宗行雍的眼睛,那裡藏著他從弱冠之年至今年華,快得像南柯一夢。他腦中一片空白,相關字眼此前或許聽過,或許沒有。但帶給他的感覺遠勝以往任何一次。

  他聽見心跳衝破胸腔的尖嘯,刺耳得讓靈魂不穩。異樣感受從四肢百骸遊走,血液躁動地奔流。

  「還有另一件事。」宗行雍道,「本王承認,和你相比,皇位不重要。」

  不重要。

  殷臻頓住。

  「現在可以抱了麼?」宗行雍再次伸開手,耐心等待,「殷臻。」

  很久,也不太久。

  攝政王一向秉承「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的原則,但他這次沒動,依然在緩慢流逝的分秒中等待。

  殷臻終於動了。

  他伸手,抱住了宗行雍。

  ……

  數日後,攝政王回京消息傳遍朝野上下,他入宮給太后請安。

  彼時宗令儀對將要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依然對著黃花鏡細數自己眼角多出的皺紋。

  宗行雍來時她屏退了所有下人,準備好好勸對方選妃。

  幾日間頻頻有人來,殿裡多了些活人氣。

  宗令儀詫異:「回來得竟這樣早。」

  「回來見人。」宗行雍道。

  他環視一圈,殿中多了許多稚齡幼子的物件,零零散散這裡一件那裡一件。

  宗令儀倒還不至於認為他要見自己,生了興致:「見什麼人?」

  「當朝太子。」

  宗行雍:「本王有個四歲的兒子。」

  有個……

  兒兒兒兒子。

  宗令儀瞠目結舌:「……你說什麼?」她大腦簡直打結。

  「本王說,東宮小皇孫,姑母見過的,是本王的兒子。」宗行雍道。

  「你是不是……」宗令儀勉強把「腦子壞了」四個字吞進去,「那是殷臻——」

  等等。

  如果是他的兒子,那雙色澤熟悉的眼睛,肖似的性格……一切解釋得通了。

  太后臉部表情驟然空白,唇角抽搐。

  她年紀大了,瞪著眼艱難消化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確定?」

  宗行雍淡然:「本王有什麼不確定。」

  宗令儀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傻,很快想到接踵而來的許多問題。

  「姑母只問,你想好了?」

  宗行雍:「本王知道什麼重要。」

  爭不爭奪皇位,那不是根本的問題。

  不管龍椅上坐著誰,對氏族的忌憚都會存在。他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保宗氏族群百年無憂。即使殷臻登上皇位,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區別。

  他不願意殷臻繼位,是因為皇位必然伴隨陰謀詭計和諸多傷害,需憂心天下社稷,受常人所不能承受之壓力。

  推上金鑾殿的若只是傀儡,不需他分出一絲一毫心思。

  但顯然,殷臻有想做的事。

  他也並不想被牢牢護在羽翼下。

  皇位罷了。

  宗行雍閉了閉眼。

  本王希望他一切目的達到。

  退一萬步想,不管他坐雲端或是埋地下,本王都能護他安穩。

  「姑母。」宗行雍笑了笑,「本王在得知他是太子那一刻,就有奇怪的預感。」

  宗令儀眼眶一熱,有淚水要從裡面滾落出來。

  宗行雍叫了她「姑母」。

  他很少叫自己姑母了,身份之別,他該稱呼自己「太后」。多年來都是如此,不曾改變。她看著他長大,背負汝南宗氏一族期望走到如今,這條通往權勢的路他走了很久,走得無比艱難,不是一蹴而就。他如今掌攝政大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了肆意妄為的資本,卻始終孑然一身。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