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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柔軟溫暖,他身體冷得像座僵硬的冰雕,而她是他能感覺到的、唯一的溫度。
他們倆在月光下幾乎重合的影子,被搖晃的樹影橫貫,碎了一地,面目全非。
封離閉上眼,不願直視她的面容:“我……想離開京城。”
姜真愣了愣,語氣溫和平常:“我會想辦法。”
她退了一步,推了推封離的肩膀:“快走吧,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被發現就難辦了。”
姜真語氣一切如常,神情也是溫溫淡淡,聽不出什麼其他情緒。
封離心裡卻心虛地生出冷意,想要回頭再看她一眼。
只那一眼,姜真站在院中,臉色微微有些蒼白,除此之外,沒有異常。
等他離開許久,院子裡寂靜下來,聽不到一點聲音。
她哽咽了一聲,又似乎被自己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捂住聲音,察覺到手心的冰冷僵硬。
她溫和、平淡的表情像是僵在了臉上,無法再變換其他情緒。
正是因為了解彼此,所以無能為力、不由自主地難過。
她抿了抿唇,在院子裡站了很久,轉身拂袖而去,手腕被人驟然被扣住,力道不重,卻讓她動彈不得。
風驟然大起來,夾雜著碎葉的風掀起她的袖口,像一片隨時會被吹走的羽毛。
她抬起頭,目光從來人的臉,從上到下,掃視到他抓著她的,清瘦的手。
“做什麼?”
她說道,突然想到了什麼,別開眼神,擠出一絲平常的笑意:“哦,我忘了和封離說你的事情了。”
她近日腦子有些亂,是真的不記得還有伏虺的事了,不過封離既然還有這一房的親人,她沒有理由不告訴他。
還是再過幾日,寫信向他說一聲吧。
伏虺一哂,言辭並不強烈,卻是與平日語氣不同的認真:“他在利用你。”
她聽見了,甩開伏虺的桎梏,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伏虺說道:“你知道。”
“你生什麼氣?”
姜真沒有回答,反而回眸認真地看了伏虺一眼,肯定道:“你生氣了。”
伏虺臉上情緒淡淡,表情一貫溫和,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生氣了,聽到姜真的話,也只是輕輕一笑。
“你知道他在利用你的情誼,難道不生氣嗎?”
伏虺不清楚為什麼要站在這裡,陪她說這樣的話。
凡人的朝生暮死,榮華富貴權力,愛恨情仇,對於漫長的生命來說,渺不足道,她的愛恨,糾結,甚至痛苦,對他來說,都是難以理解的天壑。
無論多深刻的記憶,多切骨的愛恨,幾百年、幾千年之後,都了無痕跡,和腳下的泥濘,壁上的灰塵,沒有任何區別。
姜真和他對視,眼里像冬季里漫長的雨,徹骨、潮濕而冰冷,朦朧地潤濕了眼球。
她看得那麼明白,封離一開口,她就清楚他在想什麼,她只是難過,未曾有一絲埋怨。
可他此刻,卻在因為她的難過而難過。
伏虺聽見自己的聲音,冷淡晦澀:“他不值得你這麼做。”
他面上明明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紀,神情卻帶著淡淡的憐惜,仿佛她只是讓他擔憂憐惜的孩子。
伏虺用毫無波瀾的語氣戳破她的逞強。
姜真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身體靠著廊柱,慢慢蹲了下來:“什麼才是值得?什麼才是不值?”
她知道封離的意思,也知道他想做什麼。
但她能指責他不該嗎。
他家破人亡,難道是他的錯?他想為自己做打算,也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錯處。
錯的是她的母親,是背後推波助瀾的人,但她又能怎麼指責生養自己的母親?
“我不知道。”
姜真蹲在地上,低著頭,淚水沾在她睫毛上,冰涼地掉在臉頰上:“我只是真的不知道,我該做什麼了。”
從未有人教過她,怎麼做才是對的,怎麼做才是錯的。她憑著自己的直覺,跌跌撞撞摸索到現在,走到了她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岔口。
沒有人告訴她,做錯也是可以的。
所以她只是笨拙地拼湊著破碎的一切,妄圖將眼前填補。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里落下來,啪嗒落在腳下的土壤里。
“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我不想哭……”
但情緒被人掀起一個角,驟然就捲起風波,她控制不住地難過。
有人單膝跪在她面前,輕輕將她狼狽的碎發,一點點理好,又拂去她的淚水。
姜真沒有動作,也沒有反抗,任憑伏虺冰冷的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睫毛輕顫,眸光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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