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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中原話來講,這一行說不準……怕是會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

  翌日一早,姬洵等人出發。

  這一回也不知是常無恩還是白催客做主,買了一輛牛車,雖是慢了一些,但更為穩妥,車篷裡面鋪了四五層的金絲綢緞軟墊,生怕哪兒不精心讓姬洵受了傷。

  姬洵坐在上面,實際感受是兩者差別不大,他還是暈。

  開著一條縫隙,吹了點新鮮的風,姬洵靠著這一點風的透進續命,他懶洋洋地趴著,閉著眼聽外面路過之人的閒話。

  牛車跑了整七天,他們這一路顧忌著姬洵的身體走走停停,路過了不少地方,越來越向南,接近白催客所說的線人接頭地點。

  姬洵知道蕭崇江在等他的命令隨時出手,這幾日怕是時時刻刻追在後面。

  蕭崇江的本事應當遠超白催客,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常無恩之上。

  今天外面和往常不一樣,人聲稍稍多了一些,話題也很繁雜。

  牛車併入車馬的隊伍里,在等著明日一早驗看黃冊。

  姬洵閉目聽了一會兒,他緩緩地睜開眼,將車帘子掀開一邊,左右稍作打量,四周果然有一部分人衣衫襤褸,瞧著便是一副逃難的長相。

  餓得面頰凹陷的流民似乎從昨日開始,漸漸地增多了。

  姬洵將一切收入眼底,他伸手敲了敲常無恩的後背,淡淡地開口,「今夜在這住一晚。」

  白催客反問:「皇兄,你便聽他的,在這破落地方落腳,若是他趁著夜深跑了怎麼辦?」

  常無恩根本不給白催客半點反應,他將姬洵的事情鞍前馬後伺候好了,便去準備姬洵能稍稍下嘴的夜食。

  而白催客心底雖有疑慮,可他的意見沒有任何作用,只能強壓著怒火跟在常無恩身後。

  夜裡要生火,常無恩去周圍撿柴火,白催客留在姬洵身邊,他掀開帘子瞧了一眼姬洵,冷笑。

  姬洵閒閒地翻書,把他忽視到底。

  沒人說話。

  過了片刻,有人先忍不住了。

  「這軟墊子鋪兩層哪夠用?你身上之前都青了!」

  白催客冷眼盯了半天,到底是沒壓住這句話,他不耐煩地扯過姬洵身後靠著的綿軟綢緞,一層一層鋪在墊子上。「死精貴,偏養這麼個活祖宗。」

  說完,白催客又看向唯一不上心這些事情的人。

  姬洵眼神也不給他一個,纖細雪白的指尖點著燭火的光暈,在那玩手指頭的影子呢。

  白催客眼神都有些黏上了,但他不認,「還這麼幼稚,真沒勁。」

  姬洵微笑著比了一隻雀的影子,映在牛車的窗壁上。

  從外面看,幕布的光影之中,有一隻手指雀鳥,緩緩地啄了啄鳥喙。

  常無恩回來生了火,因為姬洵點名要吃城中的素麵,他又出去了,進嘴的東西,交給白催客去買他不放心。

  夜裡姬洵披著一身長衫,他靠著馬車,閉著眼側耳聽周圍的聲音。

  風吹過草葉,馬兒咀嚼草根,有人喝醉了在念詩,有人發愁今年生意不好做,有人困擾為何這一次隊伍這麼長,折磨人。

  還有,細弱的哭聲,和低低的安撫。

  「囡囡別哭……」男人咽下一塊土黃的饃,他臉上是強撐出來的希冀,眼底的麻木和他口中黃泥水混著麩皮的饃一樣,是乾澀的。

  他乾裂的唇蠕動著,在姬洵的不遠處,他哄著懷裡的小女孩,「等到了京里,我們就有救了,我們就能活了。」

  「國師大人一定能治好城裡的病,也能治好懷兒的娘,別哭,我們囡囡最乖。」

  姬洵睜開眼。

  來了。

  白催客見他看著夜色不出聲,心裡有些奇怪,語氣略急躁地問,「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姬洵突然望向白催客,他微微地笑著,清瘦的人兩袖迎風,展開雙臂,是全然的輕鬆和恣意。

  他輕輕地開口,

  「不舒服的人,只怕不是我,而是你。」

  白催客尚未聽懂其中的含義,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擒住姬洵,本以為姬洵起碼會掙扎躲開,熟料他完全不反抗,反倒是任白催客作為一般被掐著下頜困在懷裡。

  白催客強扭過姬洵的臉,他眼眸本是少年寒星,無光也璀璨,如今卻如陰雨綿綿,透著陰沉的怒火,「你做什麼了!?」

  林中有異動。

  不屬於這片林子的馬蹄聲在迫近。

  姬洵是什麼時候傳的消息?他竟然完全不知。

  白催客眼皮微微一跳,他皮笑肉不笑地將臉貼近姬洵,手上則放肆地擁抱著姬洵的腰,他淬毒一般用薄唇吐出一句話,「我左思右想,都捨不得你留下來。」白催客的聲音小了下去,如同在姬洵的耳邊訴說情人低語,

  「芳歲帝,俗世間只怕牽絆你的東西甚少,若我今日死了,你便陪葬,如何?」

  白催客說完,他抬起頭,視線正對上騎在馬上從林中走出來的男人。

  銀甲雪亮,如龍鱗片片浮現在此人的身上,他身形魁梧,此刻穿了一身盔甲更顯壓迫意味十足。護臂裹著一層油亮漆黑的皮革,手甲微微一動,長槍轉了一個槍花,紅纓烈烈,披風近血。

  兵在前,他在後。

  來人居然是,蕭崇江。

  白催客深吸口氣,他抱著姬洵的力氣愈發重了,仿佛要將此人扼死在懷裡,白催客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凶道,「你到底有多少寵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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