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牡丹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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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保衛辦的人道過謝, 柳拂嬿提起那兩隻行李箱,帶著柳韶出了保衛室。

  暑熱太甚,太陽的白光極為炫目,空氣灼辣得要在肺里燙出泡來。

  柳拂嬿帶柳韶穿過馬路, 進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你怎麼過來了?中午這麼熱, 怎麼不買晚上的票?」

  她看著柳韶曬紅的面頰,顰起眉, 問服務員要了一杯冰水, 囑咐多放冰塊。

  「我買的最早一趟車。」柳韶垂著頭,「怕晚上過來, 你們學校就關門了。」

  「我們不會關門的。」柳拂嬿輕聲向她解釋,「凌晨三點多還有學生進出,保衛辦徹夜不休息的。」

  「……可你總要休息啊。我怕,太晚就找不到你了。」

  冰水送過來,柳拂嬿推到她面前,又拆了張濕巾, 包了幾塊冰,叫她捂住臉上曬紅的地方。

  「小嬿,媽媽改了, 真的改了。」

  說完, 柳拂嬿咬了咬唇, 才低聲道:「我又不可能真的不認你。」

  「記得。」柳拂嬿啞聲道。

  柳韶盯著女兒的神色看了一會兒,說:「手給我。」

  柳拂嬿不得不再度把戴婚戒的那隻手伸給她看。

  「那家鋪子還在開呢。」柳韶說,「要不是糖葫蘆愛化,我肯定給你帶一串來。」

  稍頓,她唇畔沁出些笑意來:「我現在在東街開服裝店。你記得東街嗎?小時候你老愛拉著我去那邊散步,想讓我給你買個草莓的冰糖葫蘆。」

  無名指上的婚戒閃過銀光。

  柳韶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冒出來。

  然而不等女兒回答,她自己緩過味來:「不對啊,上半年你還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怎麼這就結婚了?」

  柳韶擼起袖子,給她看自己手臂上的紋身, 又道:「媽媽再也不去做那些蠢事了,再也不找人借錢了。不給你添麻煩。」

  「你怎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和你說。」

  柳韶難以置信地轉過頭:「我女兒背著我結婚了我都不知道!」

  「閃婚唄。」柳拂嬿淡聲道,「現在年輕人都這樣,看順眼了就結。」

  聽到這個問題,柳韶眼裡驟然間湧起複雜的情緒。

  「你怎麼可能找不到我?我沒拉黑你的手機號, 你打個電話就知道了。」

  都忘了她眼睛這麼尖。

  沒想到,冷靜下來的柳韶,僅從一個素圈就分析出了一堆信息。

  這下算是解答了全餐廳的疑惑,眾人露出個「那也難怪」的表情,騷動復而平息。

  柳拂嬿自己沒什麼胃口,只點了杯冰茶,小口小口地抿著,問她:「你怎麼忽然來找我了?」

  隔著長桌,她將手伸了過去。

  可柳韶已經完全記住了婚戒的模樣,狐疑地看了女兒一眼,又道:「而且婚戒這種東西要天天戴,很容易就被腐蝕了,或者丟掉了。所以普通人都挑便宜的買。」

  果然,聞到清香的荔枝味兒,柳韶笑意更深了點,興沖沖地拿起了吸管。

  動靜太大,其他食客紛紛朝這邊看。

  聽到這句話,柳韶好像得到了什麼救贖。她繃緊的肩膀總算放鬆下來, 小小的身體舒展開來, 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飲料里的水晶凍,囫圇咽了下去,低聲道:「媽想你了。」

  柳拂嬿平靜地喝了一口冰茶,見柳韶的氣息逐漸平穩,問道:「緩過來了嗎?」

  柳韶吃了好大一驚,失聲喊了句「什麼?」,唰地站了起來,餐椅都被往後推出一段。

  柳拂嬿還沒想好怎麼和她說,垂下眸,沒說話。

  柳拂嬿唰地收回手。

  「對方是什麼人?談了多久了?對你好不好?」

  柳拂嬿垂下眸,指尖輕動,攪了攪杯中的冰塊。

  見狀,柳韶更著急了,壓低聲音道:「你不會嫁給了那種有錢老頭子吧!我把你生得這麼漂亮,可不是讓你幹這種事情!」

  「我……」

  柳韶有點生氣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腕。

  像海浪捲起砂礫,一片看不分明的渾濁。

  「這是鉑金的吧?弧度是精心設計過的,機器不可能做出這個質感,肯定是手工。」

  兩人說話時,飲料端上了桌,柳拂嬿給柳韶點的是玫瑰荔枝露水,她記得柳韶喜歡荔枝味的東西。

  「你嫁的,到底是什麼人?」

  服務員利索地小跑過來:「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你這想到哪兒去了?」柳拂嬿有點無語,「你把你女兒想成什麼人?」

  聞言,柳韶鬆了口氣。

  情緒波動太大,她也有些口渴,咕嘟咕嘟把剩下的飲料都喝完了,才囫圇道:「我確實一天到晚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都說母親跟子女有代溝,我感覺我跟你隔著九曲十八彎。你說什麼,幹什麼,我都看不明白。」

  「你把錢看得輕一點,就明白我了。」

  柳拂嬿輕聲道。

  柳韶翻個白眼:「咱們兩個人,現在是你嫁了有錢人,可不是我。你這話沒有道理。」

  雖說她這理都歪到家了,柳拂嬿還是一時有些語塞。

  她沒接話,看了眼時間,猜測薄韞白大概也到家了,站起身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打個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一絲忐忑湧上心頭。

  面對薄韞白,她本來已經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接通的剎那,柳拂嬿不自覺地攥緊了裙角。

  「什麼事?」

  男人的嗓音挺乾淨清朗,聽得出心情不錯。

  柳拂嬿握緊聽筒:「你回家了嗎?」

  「快到了。」對面的笑意好像愈深幾分,稍頓又道,「五分鐘。」

  柳拂嬿抿了抿唇,盯著自己發白的指尖看了會兒,低聲道:「我媽過來了。」

  聞言,對面似乎也怔忡了一瞬。

  「什麼意思?」

  「我媽來江闌找我了。」柳拂嬿看一眼窗里的柳韶,語調有些猶疑,「……我可能要帶她回家。可以嗎?」

  其實這事說起來,她自己都覺得又突兀,又混亂。

  以柳韶的拜金性格,等她見識到薄韞白的財力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她還能不能忍住自己的賭癮?

  再說薄韞白,人家好端端住在自己家裡,突然來了個不認識自己的丈母娘,肯定也會有諸多不便。

  柳拂嬿開始反省,自己這個契約老婆是不是太給薄韞白添麻煩了。

  她正想改口,說這兩天自己就不回家了,陪柳韶在酒店住。

  卻沒想到,對面回答得很快。

  「你們什麼時候到家?」

  薄韞白的關注點,好像與她完全不同。

  男人嗓音散淡:「我請錢姨做一桌淮揚菜,再找人把客房收拾出來。」

  言辭溫和從容,似乎並不覺得有絲毫麻煩。

  -

  掛了電話,柳拂嬿索性什麼也沒再隱瞞。

  等柳韶吃完飯,她帶人坐進了停在路旁的車。

  來時心煩意亂,她隨手挑了輛最靠近車庫大門的車開,正好是這台紅色的瑪莎拉蒂。

  柳韶看了一眼連號的車牌,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等車子開進雲廬水榭的大門,她已經震撼得說不出話了。

  等到跟女兒來到別墅門口,柳韶已是奄奄一息。

  「就算門打開,裡面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會覺得驚訝了。」

  她撣了撣衣袖,怏怏地靠在門邊上等著。

  稍頓,似乎是聽到了行李箱的軲轆聲,大門從內打開。

  夏日耀眼,灼灼艷陽如金箔般傾灑而下。玉白色的牡丹瓷屏風淡雅溫潤,屏風前站著一個身形清雋的男人。

  男人白衣黑褲,寬肩窄腰,身材和皮相都是萬里無一。膚色冷白,五官輪廓流暢鋒利。

  最好看的是那雙眼睛,重瞼窄而深,眸色如點漆,含著散漫而桀驁的光。

  柳拂嬿正要按向指紋鎖的動作一僵。

  薄韞白從她手中接過兩隻行李箱,朝柳韶露出個溫潤清矜的笑。

  仿佛他不是金融場上攪弄風雲的天之驕子,只是個敬重長輩的尋常女婿。

  「您好,我是薄韞白。」

  他淡聲自我介紹。

  而柳韶從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起,就忘記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表情管理徹底失控。

  「薄韞白?就是博鷺的繼承人?薄崇跟陸皎的親兒子?是那個薄韞白嗎?」

  她將柳拂嬿扯到一邊,語氣激動而高亢。

  「……對。但你能不能不要給人貼這麼多標籤。」柳拂嬿輕輕皺起眉,「他就是他自己。」

  「好好好,他自己。」柳韶敷衍地應了聲,趕緊又帶著女兒回到了門口。

  面對薄韞白,她的語氣和剛才截然不同,不僅刻意隱去了鄉音,語調也更加抑揚頓挫:「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啊。我是小嬿的媽媽。」

  「您好。」薄韞白笑意淺淡,「進來說話吧。」

  從她打完電話到回家,這段時間並不長,可桌上竟然已經擺了一桌好菜。

  見錢姨將熱騰騰的飯菜端出來,柳拂嬿過去道謝,卻聽她道:「我沒做什麼,這些是薄先生從飯店訂的。」

  主位空著,面前全是好菜。薄韞白隨手拉開餐椅,向柳韶做了個「請」的手勢。

  柳韶推辭幾番,笑眯眯地坐了上去。

  「那個,我怎麼稱呼您吶?薄公子?薄少爺?」

  摸了摸紅酸枝木的筷子,柳韶喜不自勝,冒出幾個叫人不知今夕何夕的稱呼。

  「您是長輩,直呼姓名就好。」

  薄韞白盛了碗湯遞給柳韶。

  接下來的時間,柳拂嬿吃得食不知味。

  柳韶的聲音就沒停下過,撿了不少網上流傳的事跡來問薄韞白。

  「聽說你去年上了xxx富豪榜?」

  「二十多歲出頭就創辦公司是真的嗎?」

  「對方真的開價一個億收購你的公司嗎?天哪,真叫人不敢想。」

  很明顯,柳韶這麼拐彎抹角,是想要查探薄韞白的身家到底有多少。

  柳拂嬿輕輕顰起眉,幾次引開話題,卻仍被她又拐了回來。

  見到母親這副模樣,柳拂嬿心裡的悶火越來越旺。

  可薄韞白倒仍從容自若,一一解答柳韶提出的這些問題,溫潤而不失風度。

  飯吃到一半,柳拂嬿推了推碗筷,朝薄韞白道:「我想去拿點冰糖,那個架子太高,你陪我一下。」

  男人眉尾稍挑,溫聲向柳韶道:「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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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走進廚房,柳拂嬿停下腳步,無奈地對薄韞白道:「對不起,我媽媽太沒有禮貌了。」

  男人卻淡聲道:「對女兒的結婚對象有好奇心,也是人之常情。」

  這話說得寬和,叫人如沐春風。

  柳拂嬿心頭暈開些妥帖的暖意,抿緊的唇線也柔和了幾分。

  少頃,她輕聲道:「謝謝你的體諒。不過,你真的不用問什麼就答什麼,我媽媽有時候確實不太有分寸。」

  「網上那些碎片信息,拼湊不出事實真相。」

  男人垂下眸,漫聲反問:「我就都告訴她又能如何?」

  「但她關心的,只有資產收入方面的細節。」

  柳拂嬿索性把事情挑明,長眸清亮,直直地看向了他。

  「你都不覺得有問題嗎?」

  薄韞白看她少頃,忽而扯了扯唇,漫開幾分溫清笑意。

  「我只有一個問題。」

  「你媽媽知道協議的事嗎?」

  柳拂嬿垂下眸:「不知道。」

  「那你打算讓她知道嗎?」

  柳拂嬿看向鋪滿月亮石的地板,大拇指的指甲用力劃了劃食指內側。

  「……不打算。」

  柳韶自己不曾踏入美滿的婚姻,便將這個期待寄托在女兒身上。

  後來見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更是一直期待著,會有英俊多金的男人真心愛重自己的女兒。

  如果知道婚姻是假的,契機還是因為自己犯了錯,她會很傷心吧。

  思及此,柳拂嬿說:「簽協議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

  聞言,薄韞白輕輕頷首,似乎是從理性上贊同她這個決定。

  下一秒,卻話風突變,低聲反問她。

  「那我們是不是,還得繼續扮一下恩愛?」

  話題跳得太快,柳拂嬿仍有些怔忡。

  卻見他已經轉過身去,修長手臂稍抬,從調料架的最高處拿下一罐冰糖。

  而後,又隨手拿出了最頂上的一顆。

  趁她還未回神的時候,放進了她的口中。

  -

  錢姨幫柳韶收拾出了家裡光線最好的一間次臥,可吃完飯,柳韶還是一頭扎進了女兒的房間裡。

  她一進來就將門反鎖。伴隨著沉悶的落鎖聲,壓迫感也撲面而來。

  柳拂嬿默默後退兩步,視線低垂著,坐在了床邊上。

  「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告訴我?」

  母女之間的對峙,以一聲質問作為開場白。

  「為什麼要告訴你?」

  柳拂嬿淡聲反問。

  「你說為什麼!」柳韶有些激動,「早知道有了個這麼有錢的女婿,我哪還用那麼擔驚受怕?」

  儘管客觀來說,那時的擔驚受怕確實讓她記到了骨子裡,才總算漸漸淡了賭癮。

  但見自己生的女兒對自己這麼狠心,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卻不說實情,柳韶心裡還是一陣陣地發酸。

  她憤怒的嗓音帶了哭腔:「你是不是就存心讓我難受!」

  看著母親通紅的眼圈,柳拂嬿的神色並沒有什麼波瀾。

  她雙手撐在床邊上,小腿輕輕盪起來。

  「不難受,你會改嗎?」

  「……」

  柳韶不說話了。

  柳拂嬿又問:「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改沒改?」

  稍頓,到底是放軟了語氣,低聲道:「我聽孫阿姨說,你不僅剪了短髮,還紋了身。」

  「賭玉時認識的人脈,也斷得一乾二淨了。」

  柳韶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

  原來她一直在和鄰居聯繫,原來,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候,女兒還是沒有真的棄她而去。

  「嗯。」柳韶垂下頭,任憑短髮遮住眼睛。

  「我還把護照也剪了。你放心吧,久賭必輸,我這次是真的受夠了。」

  聽到柳韶親口這麼說,記憶里那個灰暗了二十多年的角落,終於照入一線光明。

  柳拂嬿眼眶有些發酸,柔聲道:「那以後,媽,我們就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你要是喜歡家鄉那邊,就在那兒開服裝店。我以後一放假就回去陪你。」

  「你要是不想幹活,就來江闌住。等我之後……」

  等我合約到期之後搬出去,我們就住在一起。

  一高興險些說漏嘴,柳拂嬿趕緊咽回後半句。

  好在柳韶似乎也有心事,並未察覺女兒的異狀。

  她沉默了一陣兒,小聲道:「我這次帶了很多行李,也是想著留在江闌陪你,就先不回去了。」

  聽她這麼說,柳拂嬿更加放心了。

  柳韶在江闌的話,她也能時常看顧,還能監督。

  她彎了彎眸,柔聲道:「那最好不過了。這樣吧,你坐車過來也挺辛苦的,今晚先在這兒休息,之後我再給你另找住的地方。」

  聞言,柳韶似乎有些失落。

  她看了看身處的這間屋子,只是一間臥室,就比她屋裡的客廳還要大上許多。

  柳韶隨手捻了捻床上真絲的被單,眼中極快地掠過一絲對繁麗浮華的嚮往。

  她支支吾吾地道:「不用另找了吧,這麼大的房子,隨便給我住一間就行……」

  柳拂嬿微微顰起眉,回得很果斷:「這恐怕不太方便。」

  說完,她也不給柳韶迂迴的餘地,走去門口開鎖。

  門剛推開,忽然聽見柳韶狐疑地問了一句。

  「這是你跟你老公的臥室?」

  柳韶的目光掃過床頭的花瓶,堆滿瓶瓶罐罐的梳妝檯,以及搭著連衣裙的椅背,語氣愈發疑惑。

  「我怎麼看著,好像根本沒有男人的東西啊?」

  「……他眼光不好,房間都是我布置的。」

  柳拂嬿胡亂找了個藉口,一邊拉柳韶出去,一邊道:「怎麼沒有男人的東西了,他衣服全在旁邊的衣帽間裡。」

  話音剛落,餘光忽然捕捉到一絲白影。

  一抬眸,就見薄韞白才從書房出來,手裡拿了本外文書,笑意淺淡,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剛才的話。

  柳拂嬿裝沒看見,趕緊先把柳韶送進收拾好的那間次臥。

  結果一回來,見薄韞白已經站在臥室門口等她了。

  「眼光不好?」

  他漫聲咀嚼著這四個字,目光懶淡,掃過牆上展子虔的《遊春圖》,似笑非笑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我意見這麼大。」

  柳拂嬿溫吞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想打消我媽媽的懷疑。」

  薄韞白合上手裡的書:「那實際情況是?」

  「你的品味非常好。」柳拂嬿誠懇道,「尤其是在山水畫方面。」

  見男人眉尾輕舒,唇畔暈開幾分笑意,柳拂嬿這才進入正題。

  「對了,我媽媽說她不回蘇城了,我想給她找個住的地方。」

  說著便發覺棘手之處。

  「我原來買房的那一片配套很好,就是醫院太擠,萬一有個頭疼腦熱,排隊太遭罪。」

  她拿出手機:「我還是查一下吧,六市那邊是不是更適合上了年紀的人住?」

  還沒打開app,視線卻被一卷書擋住了。

  她下意識抬起視線,見薄韞白眸光溫和,帶著幾分循循善誘。

  「不急。」

  「阿姨遠道而來,休息幾天再說。」

  -

  整整一天,柳拂嬿都沉浸在終於同母親和好的喜悅里。

  想到她再也不會重蹈覆轍,雀躍的欣喜感,就止不住地從胸腔中滿溢而出。

  柳韶午覺睡醒後,三人共用晚餐,又一起看了看電視節目,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入夜時分,燈火將熄,整個城市都陷入沉眠。

  柳拂嬿忽然想到一件很關鍵的事。

  柳韶哈欠打個不停,雙目卻仍精光鋥亮。

  夜色漸深,在她的殷殷注視下,柳拂嬿不得不——

  牽著薄韞白,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窗簾是柔和的淡青色,木質畫架散發出清潤的墨香。

  梳妝檯上擺著一隻沒有點過的香薰蠟燭,香型是偏冷調的烏木與絲絨玫瑰,淺淺的精油氣息氤氳在空氣里。

  剛一進門,柳拂嬿立刻覺察到不對。

  上午剛洗好晾乾的內衣,正鬆散地躺在床邊上。

  「……等一下!」

  她趕緊鬆開薄韞白,快步朝床邊走去,希望能擋住薄韞白的視線。

  見她這麼慌裡慌張,薄韞白頗為自覺地背過身去。

  白牆寡淡無趣,能聽見身後響起衣物摩攃的窸窣聲響。

  他忽然想起白天從門縫裡漏出去的那句話。

  確實是沒有一點男人的東西。

  「可以了。你轉過來吧。」

  柳拂嬿耳根微紅,輕輕叫了聲薄韞白的名字。

  「晚上怎麼睡?」

  聞言,薄韞白掀起眸,溫聲反問:「你想怎麼睡?」

  「……還是再拿一床被子吧。」柳拂嬿掀開被單道,「而且這兒也沒有你的枕頭。」

  「好。」

  薄韞白起身朝外走。

  有些人生來就有一派光風霽月的氣質,背影清矜坦蕩,叫人看不出心底所想。

  其實,就在幾分鐘前,他剛進門的瞬間。

  縱使他極快地垂了眸,一抹煙青色的細肩帶仍撞入視野。

  色澤清冷,情態卻旖旎。

  一如他即將共度今夜的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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