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夜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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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夜走得很快, 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人。

  柳拂嬿怔住了。這么小只又可愛的妹妹,怎麼說丟就丟?

  她左手被沈落星牽著,便用右手拍了拍薄韞白的肩,遞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上次在海邊也這樣, 就你第一次見落星的時候。」

  薄韞白語氣散漫, 有種見怪不怪的意味。

  見沈落星一派天真,毫無防備的樣子, 男人略有些蹙起了眉:「一點親哥的樣子都沒有。」

  沒想到這話說完, 沈落星仰起了小臉。

  「不是的,薄哥哥。」小姑娘認真地說, 「我哥哥說過,你是他見過最有責任感的人,所以他才放心的。」

  空氣有一瞬詭異的寂靜。

  柳拂嬿只得尷尬地解釋道。

  薄韞白俯下`身,把那隻皺皺巴巴的火烈鳥拿出來, 回身問沈落星:「喜歡這個嗎?」

  儘管只是不知事的孩童, 可純粹的喜悅就是擁有鼓舞人心的力量。

  稍頓,漫聲補了句:「不會有事。」

  她從水裡探出腦袋,游到岸邊,牽起柳拂嬿的手:「姐姐姐姐,快下來嘛。」

  沈落星抱著長長的鳥脖子,小腳丫拍打著水面,「咯咯」地笑起來。

  小姑娘嗓音明媚得像向日葵,回音清脆嘹亮。

  柳拂嬿擔心她滑進水裡,緊張地看了一會兒,小聲問薄韞白:「這個玩具安全嗎?」

  池水彼端,男人視線稍稍抬起,唇畔扯出個很淡的笑意。

  漂在幽藍的池水上,給沉穩安靜的後院也染上了一抹亮色。

  除了大毛巾、游泳圈、泳帽泳鏡之類的東西, 最下層居然還有一隻巨大的充氣火烈鳥玩具。

  見她緊張得雙肩微繃,男人眉尾微動,口中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台詞,卻多了些忍俊不禁的意味。

  工序繁瑣,卻並不見他不耐。

  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想起,婚禮那天男人抱起她時,手臂上灼熱的溫度。

  「喜歡!」

  柳拂嬿還以為他要回房間, 結果卻見他打開了泳池旁邊的大儲物櫃。

  卻不知,她身後就是藍紫相間的滿園花色,映著這個笑容,說不出的婉約溫柔。

  他語氣沉穩,身形亦高大清落,是那種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驀地收回了目光。

  看著落星有點嬰兒肥的面頰,柳拂嬿彎了彎眸。

  男人摘下了手錶,隨手放在一旁,淡聲道:「我看著。」

  「新娘姐姐!」

  那柜子設計得極好看, 通體貝殼白,造型藝術。她本以為只是裝飾, 沒想到裡面竟也別有乾坤。

  男人眉心蹙得愈深,清朗輪廓都暗淡了幾分,一副聽到了什麼晦氣話的模樣。

  稍頓, 他起身往回走:「那你記得幫我轉告你哥,他是我見過的最沒責任感的人。」

  柳拂嬿有點無措,柔聲哄她:「姐姐就不下去了,坐在岸上陪著你好不好?」

  「哦, 我記住了。」沈落星乖乖點點頭。

  沈落星的聲音忽然響起,伴隨著燦爛的笑容:「我想游泳,姐姐陪我一起游泳,好不好?」

  「當然不是呀,我很喜歡落星的。」

  「可是姐姐不下來,我們就不能一起潑水玩了。」

  「沒關係。」

  他找出氣泵,將插頭插好,對準氣孔,開始給火烈鳥充氣。

  肌肉輪廓流暢,小臂上青筋微凸,無不體現出一種令柳拂嬿感到陌生的力量感。

  「為什麼?」沈落星歪了歪小腦袋,「姐姐不喜歡和落星一起玩嗎?」

  鵝黃色的裙子浸滿了水,乍看像一隻濕禿禿的小鴨子。

  「沒關係,我看著。」

  不等她反應,小姑娘直接扎進了水裡。

  午後的陽光下,火烈鳥一點一點充盈、膨脹起來。

  「……可我不會游泳。」

  柳拂嬿莫名就很想觀察一下薄韞白的表情,將視線瞥過去。

  望著那雙晶瑩撲閃的大眼睛,柳拂嬿實在不忍心直言拒絕,只好半帶求助地看向薄韞白。

  「我長這麼大,就沒有下過水。」

  後來,她也沒有下水,只是坐在岸邊,將小腿伸進泳池裡,陪沈落星一起踩水玩。

  金色的陽光里,清涼的水花間,小姑娘的歡聲笑語飛上天際。

  笑聲里,柳拂嬿白色的裙擺也沾了一點水痕。

  夕陽和水光濺落其上,像一首夏日的風物詩。

  -

  沈清夜傍晚才來接人。

  車一開進來,就見這兩個成年人仍穿著白天裡那套衣服,除了柳拂嬿的裙裾有點潮,再無半點異狀。

  他興趣缺缺地垂下眼,百無聊賴道了句:「落星,走了。」

  看著兄妹倆離開的背影,柳拂嬿感慨:「落星膽子真大。」

  薄韞白想起沈落星見到小蜘蛛就嚇得滿屋跑的模樣,沉吟片刻:「有嗎?」

  「有。」柳拂嬿點點頭,「我覺得學游泳就挺可怕的。」

  聞言,男人抬起眸,淡聲問了句:「你怕深水?」

  想起那個舊時的噩夢,柳拂嬿輕聲道:「我怕那種窒息的感覺。」

  她語氣平靜,卻殘存著一種經年日久的心有餘悸。

  薄韞白輕輕抿了抿唇,尾音有一絲微不可聞的動搖。

  「你……溺過水嗎?」

  「不是的。」柳拂嬿搖搖頭。

  沒有溺過水,只是總做一個被柳樹勒住脖頸的,窒息的夢。

  可她不知道怎麼說起這件事,也不想提。

  夜色漸深,池水宛如墨藍色的水晶石。

  想起白日的歡聲笑語,柳拂嬿自言自語道:「不過看落星游得那麼高興,我也有點羨慕了。」

  稍頓,耳邊響起溫沉的男聲。

  「想學?」

  「有點想。之前曦薇說要教我,叫了好幾次我才出去,結果那天泳池裡的水太髒了,沒學成。」

  「後來,天特別熱的時候,我自己也去過一兩次學校的泳池。」

  說到這兒,柳拂嬿鼻尖輕輕皺了皺,語氣不悅:「裡面居然有死蟲子。」

  她的不開心很認真,然而表情卻愈發生動。

  長眉微顰,櫻瓣般的唇抿起來,起了幾分明亮的波瀾。

  薄韞白望了一會兒她的唇,輕聲道:「那家裡這個怎麼樣?」

  柳拂嬿還沉浸在死蟲子的陰影里,略帶怔忡地反問了句:「什麼?」

  他淡聲回:「游泳池。」

  柳拂嬿走過去,提起裙擺蹲下來,仔細地看了看。

  無風的夜晚裡,池水色澤碧藍,清澈見底,泛著藍寶石般的光。

  連側壁的瓷磚都雪白而光滑,沒有一絲污漬。

  她點點頭:「這個還可以。」

  薄韞白來到她身後,漫聲道:「那明天,要不要在這兒學游泳?」

  水光清冽,映亮他漆深雙眸。男人長身而立,垂眸看她時神色平靜,仿佛只是出於好心。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教你。」

  -

  回到臥室,柳拂嬿打開電腦寫教研報告。

  整整半小時過去,她望著寫了幾行的文檔,最後還是選擇關機,在床上躺下,給陶曦薇發了條信息。

  陶曦薇回得很快:[怎麼啦,親親熱熱的同居生活冷靜下來啦?終於想起我啦?]

  柳拂嬿認真地回想一番同居以來發生的事,嚴謹地回道:[一直挺冷靜的,沒有親親熱熱]

  陶曦薇發來個震驚的表情:[至少看過對方穿睡衣的樣子了吧!]

  柳拂嬿回想起薄韞白那副除了家居服就西裝革履的模樣,否定了這個猜測。

  [那至少一起喝過酒熬過夜了吧!]

  柳拂嬿有些疑惑:[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陶曦薇垂死掙扎:[這麼說來,也沒有什麼嶄新的肢體接觸嘍?]

  柳拂嬿想到前兩天他肩膀靠在自己後背上的情景,覺得這個答案應該不是陶曦薇想聽的,於是溫吞地回了個[沒有]。

  陶曦薇[正在輸入]了好半天,怏怏地賭氣道:[那你找我聊什麼天。一點激情都沒有。]

  柳拂嬿本想直接給她發語音,又怕屋裡另一個人聽到,只好打字說了薄韞白要教她游泳的事情。

  她用手機打字的速度不是很快,講話又喜歡字斟句酌,連標點都用得極為標準。

  陶曦薇在對面當了十分鐘的急急國王,總算心滿意足地吃到了全瓜。

  [那你還等什麼我的姐妹!]她發來一長串感嘆號,[明天我帶你去買比基尼!]-

  站在琳琅滿目的泳裝店裡,望著那些包裹面積極小的清涼布料,柳拂嬿感到一絲無助。

  尤其是當她看到一套幾乎只有線條的衣物時,這種無助感達到了頂峰。

  柳拂嬿後退一步:「我不學了。」

  「等等等等。」陶曦薇趕緊拉住她,笑著問老闆娘,「我閨蜜臉皮比較薄,有沒有不那麼……呃,熱辣的款式?」

  老闆娘上下打量一眼柳拂嬿,眼裡精光乍現,嘖了一聲:「這麼好的身材,不展示出來可惜了。」

  柳拂嬿生無可戀:「謝謝,不用了。」

  聞言,老闆娘孤身走入龐雜的貨架,精準地扯出一件泳衣,在她身上比劃了下。

  陶曦薇眼睛一下亮了:「好純欲!」

  泳衣顏色是乾淨的奶白,背上和腰部有交叉式綁帶,正面有一顆水滴形狀的鏤空。

  遮膚面積其實很大。

  但就是這兒露一點那兒露一點,迭加起來,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純欲感。

  「正經中透著一絲不正經。」陶曦薇點評,「欲語還休,最為撩人。」

  柳拂嬿卻輕輕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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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沒有……」她耳根微粉,「包得更嚴實一點的?」

  陶曦薇勸她:「這是泳衣哎。別的不說,腿和手臂肯定是要露出來的。」

  柳拂嬿低聲道:「……可我覺得不太安全。」

  陶曦薇一怔。

  她忽然想起來,自打高二起,柳拂嬿似乎再也沒有穿過露出手臂的衣服,或者膝蓋以上的褲裙。

  不安全?為什麼?

  「像T恤跟中褲的那種泳裝也有,就是丑了點。」

  老闆娘忽然插話,看得出非常想做成這一單生意。

  陶曦薇趕緊拼命給老闆娘使眼色,然後把柳拂嬿帶到了另一邊。

  她苦口婆心地勸了起來:「不安全?怎麼會呢。自家泳池,自家老公。你不是說過,薄韞白是個正人君子嗎?」

  「……」柳拂嬿垂下頭。

  她確實說過這種話。

  還沒簽協議的時候,和陶曦薇這麼說,其實並不是對薄韞白這個人有多信任,而只是為了緩解閨蜜的不安。

  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薄韞白這個男人,確實和她以往接觸過的那些,都不一樣。

  「那好吧。」

  最後,她買下了那件泳衣。

  -

  傍晚時分,約好的游泳課正式開始。

  沒有預想中的尷尬,薄韞白穿的是一身黑色的泳衣泳褲,款式寬鬆慵懶。不沾水時,也看不出是一身游泳的行頭。

  池水透亮,在他黑色衣角上繪出絲線般的清藍水光。

  「先下水試試?」他漫聲發問。

  嗓音清朗乾淨,仿佛這只是個很平常的場合。

  柳拂嬿有點緊張地攥住浴袍的腰帶。

  她抿了抿唇,背過身去,才將腰帶解開,露出裡面的白色泳衣。

  太陽已經落山,地平線上只剩下一層很淡的夕光,像細碎的金箔融進朱紅色的顏料里。

  光芒灑下,映出她細嫩平滑的肩背,纖巧的腰窩,雪白的腰線,修長的腿。

  宛如傳說中的希臘女神像。

  少頃,她總算做好了心理準備,轉過身來。

  即將對上視線的一瞬間,卻看到薄韞白驀地垂下眸。

  「……開始吧。」

  不知是否錯覺,他嗓音有些喑啞,夾雜著些許晦暗的情緒。

  說完,他極快地轉過身,朝泳池梯走去。

  「好。」

  雖然有些疑惑,地方也不算高,他為什麼非要從梯子下去,但柳拂嬿還是順從地跟了過去。

  在把腿泡到水裡,適應了一陣溫度之後,柳拂嬿用雙臂扶著岸邊,緩緩地將整個身體往下探。

  奇妙的浮力擁抱了身體,腿腳變得前所未有地輕。

  一絲新鮮感湧上心頭,她下意識看向薄韞白,眸光微微亮起來,是一種接近童真的單純。

  「水好重。」她語調帶著幾分喜悅,「我好輕。」

  簡單的幾個字,卻莫名有種詩意。

  薄韞白忽然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希望她以後也能覺得,即使壓在身上的命運很重,可她的靈魂很輕。

  體會到最初的樂趣後,柳拂嬿繼續將身體往下沉,等水沒過胸腔,熟悉的沉悶感忽然襲來。

  然而,不等她開始不安,男人安撫的嗓音響了起來。

  「不用怕,這種不適是短暫的,很快就會習慣。」

  稍頓又道:「它不會威脅到你。」

  很奇妙。在噩夢裡,類似的話她曾對自己說過多次,可一直不算管用。

  直到這時,她終於從薄韞白毋庸置疑的語氣里,汲取到一絲篤定的力量。

  她漸漸習慣了胸腔的滯悶感,深吸一口氣,勇敢地將頭也扎了進去。

  水花四濺,水下的世界驟然浮現在眼前。幽藍的水體像一塊巨大的果凍,光芒落下來,也改變了穿行的軌跡。

  她看得入了神,直到肺部的氧氣消耗殆盡,才猛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學會上浮。

  緊握岸邊的雙手不知何時滑了下來,平衡驟失,身體止不住地往下沉。

  窒息感鋪天蓋地。

  就在被熟悉的噩夢扼住喉嚨的前一秒。

  有人摟住她的腰際,一把將她抱出了水面。

  重獲氧氣的一瞬間,眼前浮現出薄韞白的臉。

  烏髮被水打濕,被他隨手朝後攏過去,愈發顯出優越的骨相和顱頂。

  蜿蜒的水滴順著他的鼻樑和下頜緩緩流淌,勾勒出清雋鋒利的五官輪廓。

  他一手按著泳池邊沿,一手護在柳拂嬿的腰際,直到引導她重新抓好固定點。

  一切重回正軌,柳拂嬿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長長吐出一口氣。

  「我太魯莽了。」

  她有些懊惱地自責起來。

  薄韞白卻道:「沒有,你很勇敢。」

  稍頓,清雋唇畔扯出幾絲笑意,溫聲道:「一定能學得很快。」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她果然學會了沉入水中該怎麼上浮,學會了不做任何動作,漂在水裡。

  直到體力耗盡,溫暖的池水漸漸變涼,柳拂嬿這才意猶未盡地爬上岸。

  她裹在乾淨的浴巾里,輕輕地擦拭著自己的頭髮。餘光望見薄韞白的眼睛,溫潤清亮,像夜空中的朗星。

  -

  八月末的一天,一個消息傳遍了財經圈。

  林華集團的董事長魏雲山,離開了自己耕耘多年的大本營雲珀,將公司總部搬到了他闊別已久的故鄉江闌。

  報導寫得很體面,說是功成身退,衣錦還鄉。

  然而知道內情的人都在私底下評價,說魏雲山當年不過是一個入贅林家的倒插門女婿,低眉順眼,恭敬孝順。

  後來他羽翼漸豐,大權在握,林家卻被架空,漸漸式微。

  再過兩年,髮妻亡故,林華集團徹底成了他的所有物。

  不過這人倒還挺會做表面功夫,雖說不分權也不分股,到底是把岳父岳母接到了江郊的半山別院居住,好吃好喝地贍養晚年。

  文章劃到最下面,派別鮮明的兩類評論在已經在地下吵了起來,一方誇他臥薪嘗膽,一方罵他狼心狗肺。

  柳拂嬿沒有繼續看下去,關掉了報導的窗口。

  她對這種新聞不感興趣,雖說一位富豪的到來確實會改變江闌目前的格局,譬如說多了一個大佬,幾位闊少……但這些和她自身的關係實在不大。

  她之所以去查魏雲山這個人,主要是因為童樹最近一直在聯絡他的兒子,魏坤。

  童樹似乎認為,他可以借林華集團的勢,挽救踏吟的大樹將傾。

  她不太懂商業上的博弈,但還是想對牌桌上的對手們,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惕。

  畢竟薄韞白曾在六千萬債務的泥沼里救過她,她也希望自己能幫薄韞白順利地實現目標。

  柳拂嬿點開魏坤的照片大圖,滑鼠旁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請問,是柳拂嬿老師嗎?這裡是江闌美術學院保衛辦。」

  她指尖一顫,很快地應下來:「是我,什麼事?」

  「很抱歉在假期打擾您,不過學校北門的門口來了一位女士,自稱是您的母親,希望能和您見一面……」

  通話者的說話聲逐漸遠去,似乎是在和身旁的人核對信息,少頃重回聽筒旁,話音堅定。

  「她說她叫柳韶,是從蘇城過來的。」

  掛了電話,柳拂嬿出門找薄韞白,卻發現他不在家。

  門口掛著的車鑰匙少了一串,是他常開的那輛卡宴。

  應該是去了公司。

  事情來得突然,微信也說不清楚,柳拂嬿點亮了手機又鎖屏,最後還是孤身開車,前往江闌美院。

  回想著上次見面時的情景,燦陽高照的八月,好像也下起了大雨。

  柳拂嬿一路上心亂如麻,險些闖了紅燈。

  來到校門口,她直接去敲保安室的門。

  門從裡面拉開,空調的涼爽氣息撲面而來。

  她往裡望,桌旁坐著個短髮的憔悴女人,手邊是兩隻灰舊的行李箱。

  柳拂嬿一瞬便感到鼻酸。

  兩隻行李箱都上了年頭,一隻是柳韶出國時經常帶的,另一隻新一點,是她高中集訓時柳韶買給她的。

  眼下,那隻新的行李箱敞開著,露出裡面的衣物和糕點盒子。

  衣物簇新,是淡色的長裙。糕點裝在眼熟的綠色盒子裡,是她最喜歡的薄荷糕。

  其中一盒已經打開了一半,柳韶將糕點分給了保衛室的人,薄荷糕的清香瀰漫了整間屋子。

  聽見門響,柳韶第一個轉過身來。

  她果然剪了短髮,氣質變了不少,人也瘦了許多,本就有些乾癟的頰側愈發凹陷。

  眼睛卻比先前有神,含著幾分清亮的光。

  見到女兒,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錯,有些唯唯諾諾。

  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卻愈發刺痛了柳拂嬿的雙眼。

  一瞬間,她不願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往昔,掙扎的泥沼,無數個難捱又殘忍的時刻。

  她願意從此刻開始相信,柳韶再也不會沾染賭玉,再也不會重蹈覆轍。她們仍然能做回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和睦又快樂地度過餘生。

  柳拂嬿沒有摘下自己手上的婚戒。

  與之相反,她用力咽下喉嚨里洶湧的情緒,上前一步,站在薄荷糕熟悉又清冽的氣息里,輕聲叫了句:「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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