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龍鳳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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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闌西國賓館???」

  不等柳拂嬿出聲, 陶曦薇已經失聲叫了出來。

  「天哪,薄家果然不一般,結個婚竟然能定在闌西國賓館。」

  「我當時還以為,他們只是列在合同里唬人的。」

  柳拂嬿也有些意外。

  闌西國賓館毗鄰湖畔, 是一棟歷史悠久的古建築群。

  隔著高高的圍牆, 能望見裡面紅磚碧瓦,翅角飛檐。

  不過那裡管理嚴格, 閒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出。

  她也沒想到, 婚禮的場地竟然會定在這裡。

  「我現在就請假!」

  「你認識我?」

  一直到其中一人去幫她泊車,另一人熱情地接她進門,柳拂嬿這才知道,這裡是做中式嫁衣的地方。

  少頃, 對面又彈出一條信息。

  對方笑得很甜,一見便知接待慣了大人物,笑容和姿態都親和有禮,毫無距離感。

  到地方才發現,原來是一棟中式閣樓。

  陶曦薇沮喪地回來了。

  「這不是有特殊情況嘛。」柳拂嬿安慰她,「你轉正要緊。反正我這邊也是……」

  望著簡訊的幾行小字,她有了一點緊張的感覺。

  就在猶豫的這會兒,穿旗袍的女人走過來,輕輕敲了敲她的車窗。

  回復沒有等到,耳邊倒是響起一串弱弱的哭腔。

  「哇!!!這可是要在闌西國賓館裡穿的婚紗!那得多好看啊!」

  這地方看起來不像能試婚紗的樣子。柳拂嬿懷疑自己開錯了路,低頭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導航。

  望著那行動態的小字,她放下漸漸冷掉的紅茶,默默地等著。

  發完, 她沒退對話框。

  「那怎麼行?」陶曦薇說,「哪有伴娘不陪著新娘試婚紗的?」

  [婚紗也做好了,明天記得去試]

  比起前兩句公事公辦的態度,這句就帶了些家常囑咐的語氣。

  柳拂嬿莫名放鬆了些,緩緩吐出一口氣。

  「沒關係的。」柳拂嬿坐在柔軟的蒲團上,仰頭看她,「婚禮那天再看也是一樣的。」

  而閣樓的主人,是一位十年前便悄然隱居的蘇繡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見到一個陌生人這麼熟稔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柳拂嬿有些意外。

  兩個穿旗袍的年輕女人等在門口。

  「嗚嗚嗚嗚,我老闆也太不近人情了……」

  「對呀。」年輕女人笑盈盈地說,「這三個月以來,您的模樣早就被我們刻在腦子裡了。」

  迎上對方視線,柳拂嬿立刻回憶起,這位就是三個月前親自給她量尺寸的人。

  面對著滿屋貓咪的凝視, 柳拂嬿小聲提醒她。

  陶曦薇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機。

  見她走去窗邊打電話,柳拂嬿給薄韞白回了一條[知道了]。

  似乎能透過屏幕,能聽到他溫清的尾音。

  走進前廳,鳳棲梧的紫檀蘇繡屏風後,坐著一位氣度不凡的老奶奶。

  閣樓前栽種梧桐樹,大片蒼翠的掌狀葉隨夏風漂浮,清雅潔淨,遺世獨立。

  她沒能忍住肢體觸碰的禁令, 張開懷抱就把柳拂嬿攬進了懷裡,連聲道:「終於等到這天了!明天是吧, 我陪你去試!」

  「她說雖然明天是周日,但所里這場會議非常重要,誰也不能缺席。我要是不去,大概率轉不了正了。」

  這高亢嗓音一出, 半屋子的小貓都被嚇了一跳, 尾巴豎起來,玻璃球般的大眼睛精光閃閃, 警惕地盯著陶曦薇。

  一見到婚紗兩個字,陶曦薇立刻兩眼放光。

  少頃便看見,對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見到這條回復,顯示了一會兒「正在輸入」。

  「你明天不是要加班嗎?」

  那時她才和薄韞白簽完協議。為了籌備婚禮,有兩撥人來給她量體裁衣。

  「柳拂嬿小姐,歡迎您!薄先生囑咐過,您今天會過來試衣服。」

  確實是棲梧路29號,沒有問題。

  喉嚨里忽然有些乾澀,她不自覺地咽了咽,這才輕聲道:「反正我這邊,也是協議婚姻,做給別人看的。」

  -

  周日這天,柳拂嬿獨自驅車,去了薄韞白給的那個地址。

  其中一波是法國人,雙方語言不通,全程沒什麼交流。

  而另一波人里,最有話語權的那位,就是面前這個和她同鄉的陳奶奶。

  「柳囡囡,好久不見了。」

  陳奶奶笑著站起身,引柳拂嬿去往內間,看最終的成品。

  內間窗景清幽,透明的陽光傾灑而下,被大片的梧桐葉梳成流蘇的模樣。

  微光籠罩著展示架上那件金紅交織的嫁衣。其上的蘇繡翩躚如飛,絲光回動,繁華似夢。

  那光芒太過炫目,穿慣了黑白兩色的柳拂嬿,不禁稍稍眯起了眼。

  嫁衣是龍鳳褂的式樣,雖是紅底,卻幾乎看不到紅色,繁複華美的刺繡將底色遮掩起來,正是龍鳳褂里的「褂皇」。

  「其實按照傳統,龍鳳褂多用粵繡。像咱們這種用蘇繡的,不多見。」

  「找我做成蘇繡,也是薄先生的意思。」

  陳奶奶藹聲解釋。

  「薄先生說,你是蘇城人,喜歡家鄉那邊的東西。」

  聞言,柳拂嬿輕輕一怔。

  想起三個月前,兩人還生疏得仿佛陌路人。

  他倒一直惦著她那點兒微末的鄉愁。淮揚菜、蘇繡衣,樁樁件件,做得如此周到。

  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

  帶著衣服走進更衣室,正覺得有些無從下手,方才那位笑臉很甜的年輕女人也跟了進來。

  她叫小葉,是陳奶奶的學徒,進來幫柳拂嬿一起試穿。

  見柳拂嬿要直接把上褂往身上套,小葉趕緊制止了她。

  「這個不好直接貼皮膚穿的。」

  小葉又拿出一套做好的紅色真絲小衣,柔聲道:「穿在這個上面,清涼又舒服。」

  柳拂嬿默默點頭,換上了這套小衣,再去穿上褂。

  小葉小聲教她,哪裡有綁線,哪裡有暗扣。

  又道,記不住也沒關係,婚禮當天,她和陳奶奶也會去現場,隨時應對各種不時之需。

  嫁衣光彩矚目,才穿好半套,鏡中的人影已是繁麗不可逼視。

  柳拂嬿抬眸望了一眼,覺得這樣的自己十分陌生。

  小葉卻激動得不行。

  「好看好看!怪不得我們老師隱居了十年,終於為你出山。」

  穿好上褂,柳拂嬿又去拿下裙,就在這時,一直殷勤幫忙的小葉,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可能是礙於對方身份尊貴,小葉沒有直接說什麼,雙眼撲閃了兩下。

  「怎麼了?」柳拂嬿主動問道。

  「嗯……」小葉見她平易近人,於是也拿了實誠話來說,「您別怪我多嘴,其實穿龍鳳褂有個老講究。」

  「說是穿一次,嫁一次。」

  「所以試衣服的時候,很多人會選擇先不試全套,上褂和下裙分開來試。等正式婚禮那天,才把全套穿齊。」

  見柳拂嬿神色稍怔,小葉又忙道:「不過這些也都是老迷信了。咱們現在是新時代新氣象,不興這些。」

  她笑起來:「您和薄先生恩愛情深,不怕這些沒由頭的話。」

  穿一次,嫁一次?

  柳拂嬿默默念了一遍這幾個字。

  其實她以前,從沒想過結婚的事。嫁一次?那時的她一定會回答,不,一次也不嫁。

  沒想到如今,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終歸已經是領了證的人。

  「既然有講究……」

  柳拂嬿眼眸低垂,視線掃過下裙上銀光灼灼的繡紋,眸底也映了些細碎的淡銀。

  「那就分開試吧?」

  最後這句話說得很輕。

  話音落在飄散著梧桐氣息的夏風裡,幾乎叫小葉疑心是自己聽錯。

  也不知柳拂嬿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小葉抬眼去看,面前的女人神色平靜,長眸深邃,像兩潭無波的深井。

  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那其中,好像掠過了一絲,淡而無名的情緒。

  放回了下裙,兩人開始專心觀察,上褂有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

  哪怕在柳拂嬿看來,這衣服已經完美妥帖到了極點,小葉卻仍十分精益求精。

  她先讓柳拂嬿原地轉了一圈,又道:「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外面光線好,還有一面大鏡子。」

  「也好。」

  柳拂嬿和這種匠人脾性比較投緣,點點頭,站起身。

  卻沒想到,才掀起帘子,一個清落身影映入眼帘。

  隔著一扇木門框,大廳的紫檀屏風之後,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茶煙裊裊,在初夏的光線里,籠罩出一層雨露般的清潤。

  而那人的矜貴輪廓,好像也隨著這抹雲霧一起,融進了淺淡的光芒里。

  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正臉。僅見那人肩背端方平直,菸灰色襯衣溫雅貴重,仿佛浸潤了幽沽煙雨。

  修長手指輕執瓷蓋,拂過茶杯的邊沿,微有清澄的響聲。

  柳拂嬿驀地放下帘子。

  「他怎麼來了?」

  小葉聞言探出頭去,見到大廳內的男人,眼中本能地掠過一抹驚艷。

  回過頭來,語氣難掩羨慕:「薄先生過來,肯定是看您試嫁衣的呀。」

  柳拂嬿有些尷尬:「這一套也穿不齊,他看得了什麼?」

  「也是。」小葉笑著道,「這些都是舊傳統,薄先生可能也不知道吧。」

  清風拂過窗欞,庭院內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

  本應令人心曠神怡,柳拂嬿卻有些如坐針氈。

  她悄悄在裡間試完下裙,最後還是換了自己進來時的衣服出去。

  走回大廳時,薄韞白正在打電話。

  聽話里的意思,好像是推了什麼事情出來的。

  而他此時這身商務風的穿著,似乎更印證了這個猜測。

  柳拂嬿走到他面前。

  從薄韞白的角度來看,空蕩蕩的視線里,忽然出現一雙纖細的足尖。

  他話音一頓。

  少頃,打電話的語調也變得略有不耐。

  「就這樣。掛了。」

  掛完電話,他略帶幾分倦怠地倚在彌勒塌的扶手上,掀眸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今天穿得仍素淡簡約,白衣白褲,雖是現代式樣,可穿在她身上,卻無端有種仙氣飄飄的清冷。

  「你怎麼來了?」

  柳拂嬿是真的有些疑惑。之前他也沒說要來,只是發了個地址。

  「聽說你是一個人過來的。」

  薄韞白食指微蜷,輕輕揉了揉眉心。

  他面有倦意,唇畔倒還扯著。

  就這樣微微揚起下巴,隔著疏落的陽光和梧桐葉,看向了她。

  「我還以為,會有朋友陪你。」

  柳拂嬿說:「曦薇臨時要加個班,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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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聞言,男人的音調稍微拖長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眸底似乎掠過一絲笑意,叫人莫名覺得,仿佛是在什麼方面取勝了似的。

  此時,身後傳來一個蒼老卻溫婉的聲音。

  「怎麼樣,囡囡,衣服還合身嗎?」

  「特別合適,辛苦您了。」

  柳拂嬿回眸笑答,語調也不由摻了幾分鄉音的婉轉。

  「合適就好。」陳奶奶笑呵呵地扶著桌子站起了身。

  「給你這麼漂亮的姑娘做嫁衣,我感覺連桌上的針啊線啊,都高興得像在跳舞一樣。」

  說完,又從一旁拿起個很大的禮物袋子,交到柳拂嬿手中:「這是送你的。」

  柳拂嬿不知好不好接,畢竟這樁生意是薄韞白談的,她心裡沒數。

  見她遲疑,倒是薄韞白從容地接過了那隻袋子。

  男人眼眸輕垂,溫聲道了句:「有勞您了,陳奶奶。」

  -

  兩人一齊走出門,來到停車的地方,柳拂嬿回頭問他:「你的車呢?」

  「沒開。」薄韞白淡聲道,「公司的人送我來的。」

  柳拂嬿有些意外,隨口問了句:「那你怎麼回去?」

  男人站姿散漫,一副倦淡模樣:「這不是還有你嗎。」

  稍頓,漆墨般的眼睫半垂下來,話音也帶了絲落寞。

  「怎麼,不打算管我了?」

  見他眸底掠過一絲像極了委屈的情緒,柳拂嬿的瞳孔微微一震。

  怎麼回事。

  不就多問一句,怎麼就搞得好像她對這人始亂終棄了一樣。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朝薄韞白又走近了一步,這才十分柔和地回答道:「沒有呀。那你要去哪?」

  說完,還隨手幫他打開了車門。

  她感覺自己也沒幹什麼,卻見一抹笑意在男人眸底暈開,好像挺受用。

  兩人坐進車內,薄韞白說了個地址,柳拂嬿驅車前往。

  這次的目的地是一棟洋館,門前立著一尊希臘女神像,四周開滿了雪白的重瓣月季。

  透過彩色的玻璃窗,能看見裡面掛滿了形形色色的婚紗。

  霓虹色的光斑落在雪白的裙擺上,說不出的綺麗夢幻。

  沒想到目的地還是婚紗店。

  她原本以為,剛才那件重工的蘇繡嫁衣已經足夠了。

  結果等進了門,柳拂嬿才知道,原來為她量身定做好的除了主紗,還有晨袍、外景紗、迎賓紗、敬酒服……零零總總,中式西式加在一起,竟然有將近十套。

  由於新郎不能提前看到成品,薄韞白被留在了外廳。

  柳拂嬿一個人望著裡間繁多的展示架,有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

  她無奈地給薄韞白髮消息。

  [這也太多了吧]

  過了兩秒,對面輕描淡寫回了句:[光挑喜歡的。]

  全部試完一圈,時間都過去了兩個小時。

  柳拂嬿有些腰酸背痛地回到前廳,見薄韞白仍耐心地等在原地。

  他甚至沒在看手機,而是在聽設計師講述設計理念。

  設計師口若懸河,正在講述自己是如何根據柳拂嬿的性格和氣質設計元素的。

  薄韞白稍稍頷首,唇畔掛著一絲笑意。

  見到新娘子回來了,設計師很有眼色地離開了前廳,把地方留給兩位新人。

  柳拂嬿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下。

  見她嘴唇稍有些乾裂,薄韞白倒了杯水遞給她。柳拂嬿也沒客氣,接過來就喝盡了。

  喝完才道:「結婚原來是個力氣活兒啊。」

  薄韞白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的,此時陪著她坐直了身體,半開玩笑問了句:「後悔了?」

  柳拂嬿給他寬心:「合同綁著呢。放心。」

  聽到這個回答,薄韞白挑了挑眉尾,眸底掠過一絲深淺不明的情緒。

  他換了個話題:「外景紗喜歡嗎?」

  柳拂嬿回想了一會兒,才分清哪個是外景紗。

  她點了點頭道:「挺好看的。袖口的設計是菱形花紋,特別……」

  「等一下。」薄韞白無奈地扶了扶額,笑著道,「這些還是留到當天再讓我知道吧。」

  他垂眸沉吟片刻,冷白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又問:「你想去什麼地方拍婚紗照?」

  這是個自帶粉紅泡泡往外冒的話題,可柳拂嬿早就不是那種懷抱少女綺夢的人了。

  她猶豫片刻,誠懇地說:「不熱、不遠、不累人的地方。可以嗎?」

  「……可以。」

  仿佛並不覺得意外,男人說話時若有似無忍著笑,尾音纏繞著些許細碎而溫熱的氣息。

  「有幾個備選項,江闌的海邊,璃城的竹林,雲珀的花園酒店,或者是——」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話音,雙眸瞥過來,漫聲道:「蘇城的園林?」

  聽到最後這個答案,柳拂嬿忽然有種被擊中的感覺。

  她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眸光盈盈亮起,褪去了平日裡的清冷和從容。

  抬眸看薄韞白時,唇角微彎,眼中的光彩仿佛斑斕的糖紙,滿滿浸透著純淨的期待。

  男人垂下眸來看她。

  對視間,他眼中的寬縱一閃而過。黑曜石般的眸光沉沉如海,廣闊溫厚,似能將她所有的願景和情緒都包容其中。

  -

  周一這天,柳拂嬿很早就去了學校。一是為拍婚紗照和婚禮的事情請假,二是給辦公室的同事發請柬。

  雖然早就知道她閃婚的事,但這套設計考究的請帖,還是成為了話題的焦點。

  教篆刻的王令安老爺爺推了推老花鏡,啞聲道:「這是哪請的高人設計的?水平真高啊。」

  聞瀚在一旁附議:「我也覺得。不輸咱們設計學院的院長。」

  另一波人則感慨喜糖精緻。

  「小柳老師也太大方了!這個巧克力我在比利時旅行的時候見過,價格超級貴,我咬緊牙關才買了三小片。」

  「怎麼會有口感這麼絕的軟糖啊,比新鮮水果還好吃,我也要往家裡買一盒!」

  「你買吧。我剛搜了,這個荔枝口味是貴賓特供,網上沒有。只有普通白桃版,八百一盒。」

  眼看對喜糖的討論就要蓋過對設計的討論,忽然有人眼尖地瞅見婚禮地點,大吼一聲。

  「柳老師的老公什麼來頭啊?結婚地點居然是闌西國賓館?!」

  話音落下,其他老師跟要上課的學生翻教科書似的,紛紛將手中喜帖翻到對應的位置。

  少頃,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條字樣,讚嘆聲此起彼伏。

  聞瀚正了正衣領,一臉嚴肅道:「能參加這麼高規格的婚禮,我感覺自己從此也是個大人物了。」

  一場傳奇的婚禮,是無趣生活最好的調劑。大家熱火朝天地期待起來,恨不得日期馬上就來到周三。

  就連一個衣冠楚楚的身影,輕輕敲了兩聲半開的門,都沒有人聽見。

  來人只好逕自走進辦公室,見柳拂嬿桌前圍滿了人,輕輕咳嗽了兩聲。

  總算有人看了過來。

  「院……長?」

  聽到這聲稱呼,整個辦公室齊刷刷地安靜下來。

  幾個年輕老師嘴裡還塞著喜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角落處還坐著個剛來的講師,蹭地一聲站了起來。

  以院長如今的身份,連學院都不怎麼常來。更不用說是他們這間小小的國畫系辦公室。

  眾人不料這尊大佛大駕光臨,一時都有些驚慌失措。

  少頃,還是德高望重的王令安老教授開口了。

  「劉院長,有何貴幹啊?」

  劉仕安姿態從容,瞧著也沒什麼架子,只是自始至終只望著柳拂嬿一人,好像別人都不存在似的。

  他語調溫和,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

  「有點事情找柳老師。」

  柳拂嬿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跟著劉仕安坐上專屬的電梯,來到院長辦公室。

  她也是頭一回才知道,從外面看起來灰撲撲的大樓,裡面竟然有一間如此舒適美觀的辦公室。

  院長將她請到沙發上,又親手泡了上好的茶,遞到她手旁。

  「聽說柳老師就要結婚了,恭喜恭喜。」

  「謝謝您的祝福。」

  柳拂嬿剛才出門時就多帶了一份請柬和喜糖,此時便遞給了院長:「婚禮定在這周三,歡迎您到場參加。」

  劉仕安連聲道了幾句好,接過請柬仔細看了一遍,頗有風度地讚賞了品位。

  少頃,才微微躬下身,從抽屜里取出了一隻禮盒,鄭重其事地遞給了柳拂嬿。

  「這是我前些年收的一套畫具,也算是有點年頭的古物。」

  「如果柳老師不嫌棄,就送給柳老師,當做新婚禮物吧。」

  柳拂嬿垂眸看了看,一眼便知,院長的措辭實在是謙虛過了頭。

  這東西是貨真價實的古董,外面那隻小牛皮箱子,應當是後來才為它量身定製的,牛皮溫厚古樸,愈發襯得裡面那隻黃花梨雕花木盒貴重典雅。

  盒中擺放著三隻毛筆、硯台、調色盤和筆洗,精緻考究,久遠的古意撲面而來,用於收藏再合適不過。

  柳拂嬿在心裡估計了一下這東西的價值。

  約莫七位數的厚禮,不知為何白白送她。

  她並未多想,婉聲拒道:「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這份禮物實在太貴重,還是請您收回去吧。」

  劉仕安卻不鬆口,堅持要讓她拿著。

  無功不受祿,又摸不清對方的用意。柳拂嬿同樣堅持不收,婉拒了好幾輪,總算聽院長道出真意。

  「聽說,婚禮的新郎官,是博鷺集團的繼承人啊。」

  劉仕安撫摸著請貼上的花紋,一直沉穩的嗓音,終於碎裂了一道縫隙。

  「我還聽說,你們好像是在春天的那場遊艇晚宴上認識的?」

  「這麼說來,柳老師,你去晚宴的請帖不還是我給你的嗎?我這也算是半個媒人啊,哈哈哈哈。」

  劉仕安發出兩聲渾濁的笑聲。

  他平視著柳拂嬿,目光里有急切、有殷勤,更多的是一種久居高位的油滑。

  見柳拂嬿不接話,劉仕安也並不覺得尷尬,清了清嗓子,總算提出了心底的請求。

  「不知道柳老師這邊的證婚人,現在有人選了嗎?」

  -

  柳拂嬿兩手空空地從學校出來,也沒耽擱,直接去了高鐵站。

  時間比較緊,來不及批航線,不過江闌離蘇城也不遠。

  所以包下了一節商務座的車廂,除了她和薄韞白,還有攝影師、造型師等人也一同過去。

  柳拂嬿是第一次坐商務座,許是薄韞白打過招呼,車站這邊一路開了專屬通道,還有專人帶著白手套幫她搬行李。

  直到上車,她也沒見到其他遊客。

  車廂里光線明亮,商務座的設計十分優雅,堪比飛機的頭等艙。

  為了確保每個人的空間都是充足的,車廂一邊設立獨座,另一邊設立雙人座位。

  柳拂嬿按照票上的編號找到座位,忽然看見薄韞白坐在鄰座,正靠著椅背,闔眸小憩。

  他眼形生得極好,闔眸時,漆深眼睫連成一條內勾外揚的線。

  下眼瞼自帶陰影,有種雕刻的美感。

  長睫漫捲,弧度流暢,為本就好看得不真實的五官輪廓,染上了幾分淡淡的妖異。

  柳拂嬿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她還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薄韞白的睡臉。

  沒了醒時那種清矜桀驁的神采,深邃雙眸輕輕闔起,清雋面容上,只剩下一種純粹的無防備。

  其實有時候,都忘記了他其實很年輕。

  別人花四五十年仍無法達成的成就,他在這樣意氣風發的年紀,已經在行業內登峰造極。

  柳拂嬿的視線慢慢下移,掠過男人流暢挺拔的鼻樑,落在他色澤稍淺的薄唇上。

  她自覺並未發出什麼聲音。

  可不知為何,薄韞白忽然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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