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你為什麼要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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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木去找了縛妖司幫忙,帶著高青竹與許南星一直在縛妖司查詢有關蜃景的資料,決明則一直利用半妖之力在城郊搜尋蜃景的蹤跡,剩下的虹則留守臨海車站,等待著他們將救出萬歲的好消息帶回。

  然而,事情並不如願。

  這一日,三人坐在紅皮火車上,各自安靜地望著窗外,無人說話。

  氣氛像是冷到了冰點,沉重的如同心尖上壓著石塊。

  「就沒人說句話嗎?」許南星難以忍受這種氛圍,率先開了口。

  高青竹看了他一眼後,想接話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被她咽了回去,便將視線移回了車窗外。

  蘇木本就沒打算說話,他原本望著海,在快到車站時,目光從平穩祥和的海面移開,落在了不遠處的涼亭內,霎時,眼裡泛起了些光。

  「萬歲?」他雙唇輕啟,輕聲吐露出這兩個字來,含著困惑。

  被他這一聲吸引了注意,高青竹與許南星也看向涼亭的方向。

  兩人一驚,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異口同聲:「萬歲?!」

  只見一個穿著黑色皮衣的高大男人站在涼亭里,抬眸望著紅皮火車的方向,正是萬歲。

  他……怎麼回來的?

  抱著困惑與萬歲歸來的欣喜,三人下了火車。

  一下子這麼多人回臨海車站,使得整個車站熱鬧了不少。

  走近,高青竹發現萬歲的臉色顯得稍顯疲憊和憔悴,那麼高的身子半彎著扶靠在涼亭邊的柱子上,向著下車的三人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

  「你是怎麼離開蜃景的秘境的?」蘇木率先問道。

  萬歲垂眸斜視著一邊,低聲說道:「是蜃景自己把我放了的。」

  「他放了你?」許南星一臉的難以置信,追問道,「話說你沒受傷吧?我看你好累的感覺,要不快點回去休息,回頭再和我們細說。」

  一旁,高青竹看了眼許南星。

  沒想到這傢伙還挺會考慮別人感受的,要是以前,肯定沒現在考慮得這麼周到。

  另一邊,虹就坐在沙發上,見大家都回來了,揚了揚秀髮說道:「行了行了,既然都回來了,我就不頂班了,我男朋友還等著我呢。」

  說罷起身,拿著包就準備走,卻被許南星叫住。

  「咦?虹姐,這麼快就交新男朋友啦?上次步花——」

  許南星這話還未說完,就被高青竹強行拉住,示意他趕緊閉嘴。

  高青竹扶著額,剛剛還在心裡誇了他,沒想到才沒過多久,他又直言直語不顧及虹的感受了。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許南星即刻閉上了嘴。

  身後的蘇木沒多說什麼,只是答應了虹,隨後,便看見虹笑盈盈地離開了車站。

  萬歲像是累了,坐回沙發愣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這兩天,我一刻都沒合過眼。」

  「沒睡過?」蘇木倒了杯水遞給他,「你撐得住就說,實在不行,回去睡一覺再過來,既然你已經從秘境裡出來了,那蜃景那邊的事,我會和縛妖司處理的。」

  「不用去找蜃景了。」萬歲接過水杯,無力地說道,「他走了。」

  「走了?他去哪兒了?」許南星追問,「蜃景可是從時間流河裡逃出來的異生物,必須得抓回去才行,要是有其他人和你一樣落入他手裡怎麼辦?」

  萬歲搖頭,他像是很渴,一口飲盡杯中的水後,才緩緩說了三個字:「不會的。」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個個都頭頂問號,一副沒有聽懂的表情。

  見他們不解,萬歲才解釋道:「蜃景將我留在秘境只是為了學做人,一個想要和人和睦相處的異生物,是不會傷害人類的。」

  「你說蜃景……想做個人?」蘇木疑惑地看著萬歲。

  「對……」萬歲點頭道,「這幾天,我確實快被他煩死了……」

  說著說著,他開始回憶起前兩天的事情來。

  ……

  嘭!——嘭!——

  巨響一直未停,大概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萬歲已經破壞了近一半的房屋。

  這些屋子裡早就沒了長生族的人,空有其表,都成了一幢幢沒了人氣兒的軀殼。

  追著蜃景跑了大半個秘境,即使萬歲的速度極快,卻仍舊碰不到他半分,每次都只差那麼點距離就快摸到,竟還是被他再一次拉遠。

  這種感覺,就像是蜃景在故意玩弄他一般。

  「喂,可以停了吧?」萬歲喘著粗氣,兩手撐在膝蓋上半曲著身,他的額間,早已布滿密集的薄汗。

  直起身子將汗液擦拭去,他將目光投向前方不遠處正靜靜看著他的蜃景。

  這個傢伙,仍然沒有任何表情,這一度令萬歲氣結。

  「怎麼不追了?」蜃景這話並無嘲諷之意,但在萬歲聽來,卻怎麼都不舒服。

  只見他面露不悅,扭過頭,沉聲道:「不想追了,反正也打不到你。」

  「你能力再強也不過一個人類之軀,傷不到我這個異生物很正常,不用覺得自己無能。」蜃景的語氣毫無起伏,他想學著人那樣嘗試安慰萬歲,可當話說出口時,卻變了味兒。

  萬歲聽後更氣了:「你這是在故意激我?」

  蜃景一愣,卻未將任何表情做於臉上,只聽他輕聲說了一句:「看來,我還是不懂得安慰人。」

  話音落下,萬歲趁著蜃景走神的功夫,已一步朝著他的方向躍去,身側的拳頭蓄勢待發,然而就在即將觸碰到蜃景的那一瞬間,蜃景從他面前消失了。

  猛地停下,萬歲四處尋找其身影,誰料身下一片陰影突然浮現。

  他忙將頭抬起,發現秘境水墨色的天空之中,一朵巨大的雲霧堵在當空。

  如圓狀的厚迭雲層迴旋在空中,忽而淡化變薄,中間大片成了空心,就在那空蕩蕩的白霧中央,漸漸隱現出兩條黑色的實線,那線條輕輕顫了顫,隨後——睜了開來。

  萬歲這才意識到,那是蜃景的兩隻眼睛。

  和之前在秘境入口處看見的一模一樣,只不過不同的是,當時他在觀察整個秘境;而此刻,蜃景在察看的,是萬歲……

  被他盯得難受,萬歲正想著避開時,頭頂的蜃景忽的開口。

  「我再問你幾個問題,你答好,便可以離開。」

  他的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如同在一間空曠卻塞滿了音響的場館內,聲聲震入耳中。

  說實在話,萬歲根本不信他,不久前還說不讓自己出去,怎麼一晃眼,又說回答問題就能出去了?

  看出了萬歲的猶豫,蜃景的聲音再次傳來:「我雖為異生物,但我卻想嘗試做個人,在你聽來也許可笑,可對我而言卻很重要。」

  對此,萬歲仍然不信,並未作出任何回應。

  蜃景繼而補充:「一個想成為人的我,為什麼要傷害同為人類的你呢?」

  這一反問,將萬歲問愣住了。

  的確,他沒有傷害人類的理由,更沒有傷害自己的理由。

  原本還顯得猶豫不決的萬歲,此刻竟有那麼一絲相信他了。

  終於,萬歲點了頭:「那行,你問,知道的我一定回答。」

  語落,蜃景將遮住眼周的雲霧散去,倏地變幻成須淼的形象再次出現在萬歲眼前。

  「好,第一個問題,跟我來。」

  「等一下。」在蜃景的問題道出前,萬歲先叫住了他,問道,「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想做人嗎?」

  蜃景背對著他,在聽見萬歲的話後,身子頓在了原地。

  只見他轉身看向萬歲,淡淡回道:「因為我好奇。」

  「怎麼好奇?」

  視線向下,蜃景的目光定格在地面的某一處,輕聲說道:「我遇見過一個妖,我叫他木頭,因為他反應遲鈍,說話總是慢半拍,遇見他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他救了很多因戰亂而逃難的百姓,百姓感激他,將他奉為神靈般的存在,可當那些百姓知道他是妖后,一個個都唾棄他、怨恨他,都認為木頭救他們是另有所圖,甚至有人以為木頭是想吃了他們。」

  「對此,他也只是笑笑,說他不後悔救了他們,只希望對方能多和他說說話。還記得他和我說過,人是種複雜的動物,有好有壞,他們的心裡藏著很多事,沒人可以看透。」

  說到這兒,蜃景抬眸看了一眼萬歲:「就像我沒辦法看透你一樣。」

  萬歲讓他繼續說下去:「那後來呢?木頭怎麼樣了?」

  「他死了。」

  說到「死」這個字時,蜃景還是那般平靜,仿佛這世間的生死與他毫無干係。

  可萬歲轉念一想,那些確實與他沒有關係,這個想要做人的異生物,究竟在想些什麼?

  只聽蜃景繼續說著:「木頭是死在戰亂中的,為了救更多因戰爭而無家可歸的百姓,他甘願赴死,我記得很清楚,那時他很虛弱,躺在雨後滿是泥濘的路上,和我說他想做個普通人,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聽出了奇怪的地方,萬歲問道:「那他有朋友嗎?」

  「他沒有朋友,他是一棵被人類灌溉長大的樹木,早就看慣了人生百態,他和你一樣,都愛傾聽,可他沒朋友,你卻有。」

  蜃景的語氣中滿是不解,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像是疑問太多,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問起。

  「的確,人很複雜……」萬歲輕念,「也許,是他太孤獨了,才想做個人吧。」

  「什麼意思?」

  「那你說,他為什麼要救那些百姓?」萬歲反問。

  對此,蜃景只是搖搖頭,表示不能理解。

  萬歲才繼續說道:「你說他沒有朋友,但他這一生接觸的卻都是人,他孤獨,他想要通過拯救的方式換取朋友,不,不對。」

  說到這兒,他忽然搖起頭來,「也許他根本不想交朋友,他做慣了樹,所以只希望能有人同他訴說,他就那樣傾聽著。」

  「那他也沒必要做一個人,一棵樹,也能傾聽。」蜃景反駁道。

  萬歲笑了笑:「那是他的想法, 我也只不過是猜測,更何況,當他產生那麼複雜的情緒時,他也許……已經成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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