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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五大三粗,手底下的活兒卻不差,那把廚刀在他手裡使的遊刃有餘,切出的絲兒異常軍均勻,跟旁邊幾個湊數的一比,高下立現。

  旁邊那位負責評判的都不覺走了過來,等他切完點點頭:“果真好刀工。”把他切得蘿蔔絲拿到了高台上,不一會兒回來問了句:“敢問這位師傅,是南派還是北派?”

  那漢子說了聲:“俺在南邊學了十年廚。”就見那位頗遺憾的道:“那對不住了,您還是另謀高就吧。”

  那漢子不樂意了:“你們的招賢榜上不是說不論南北嗎,怎麼這一聽南邊兒學的廚子,就讓俺回去,俺雖在南邊學的手藝,卻是正經的齊州人,就這麼讓俺回去,俺不服。”

  那管事的瞧著倒是個好心人,見他嚷嚷,忙低聲道:“你這人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的,你們南派的廚子風光了多少年,壓的北派頭都抬不起來,如今頭一位的御廚可是北派的韓大廚,五年前贏了你們南派的鄭御廚,才有今兒的體面,心裡忌諱南派呢,能巴巴的選一位自己對頭進宮嗎,所以說,你們南派的手藝再好也白搭,費這勁兒gān啥,更何況,如今選上去的可都是北派廚子,夾著你一個南派的,有你的好兒嗎,不過,你若說自己是北派的,倒可以通融一二,怎麼著,想好了不?”

  漢子大腦袋搖了搖:“俺師傅是南派的,俺要是認了北派,豈不是欺師滅祖,若如此,往後在咱們這行可沒法混了,既不成就算了。”撂下話,收起刀大步而去。

  安然不禁皺了皺眉,還真讓大師兄說對了,韓子章排除異己,從這齊州的廚藝大賽便可見一斑,不管此人廚藝如何高明,僅這份狹隘就跟師傅差遠了,還敢稱天下第一廚,真夠不要臉的。

  而這南北之爭,恐怕隨著一年一年的廚藝大賽,會更加嚴重,長此以往對廚藝的傳承只怕沒有好處。

  不管南派北派,都有它們的自己所擅長的技法跟菜餚,若能取長補短,廚藝必然會發展,像韓子章這種一味打壓,只會起到反效果。

  師傅當年的一念之仁,卻讓事qíng變成這樣,不知師傅若見到眼前的境況,會不會後悔。

  表面上為了招賢,其實卻是排除異己,廚藝後面是醜惡的名利之爭,這樣的廚藝大賽,實在也沒看下去必要了。

  安然好容易擠了出去,剛要喘口氣,卻不想忽然從旁邊竄過來個小子,直直朝自己撞了過來,安然後頭就是牆,自己若是閃開,這小子怕得撞個頭破血流,忙伸手抓住他:“站穩了,仔細撞上牆。”

  那小子頭也未抬,從安然側面哧溜一下跑了,安然覺察不對,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果然,腰裡的錢袋沒了,虧了自己好心原來這小子是小偷,安然怒起來,抬腳追了過去。

  不想這小子極滑溜,專往人群裡頭鑽,安然也就追了兩條街,就找不見人了,倒把她累得夠嗆,扶著牆,彎著腰喘勻了氣,左右看看竟不知跑哪兒來了。

  聽見前頭仿佛有水聲,就順著尋了過去,出了小街是一條小河,河水清澈見底,想來下頭有泉眼的緣故,河邊兒有幾個婦人正在搗衣,還有兩個正把菜籃子浸在河水裡洗菜,河邊兒植了柳樹,變huáng的柳葉落在河水裡,隨著河水飄飄dàngdàng,別有一番意境。

  安然立刻就喜歡上這兒了,心說,不如就在這兒租間房子落腳,想到此,便跟搗衣的婦人掃聽了一句。

  其中有個三十上下的媳婦兒,打量安然幾眼笑道:“倒是有個合適的,我家隔鄰張家嫂子,前兒跟我說要把她家的西屋賃出去,好貼補家用,孤兒寡母的過日子艱難,你若有意,這就跟我去瞧瞧吧。”

  安然忙謝了她,那媳婦兒瞟了他一眼,領著安然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一個院子跟前,忽掩著嘴笑了兩聲:“妹子你剛裝的倒像,差點兒連我都哄了過去,這會兒卻露餡兒了。”

  安然一愣:“大嫂怎麼知道?”

  那媳婦兒指了指她的臉:“你這臉上這會兒可成花貓了。”

  安然摸了摸,剛才追那小子跑得太快,出了汗,臉上的妝自然就掛不住了,忙道:“我不是故意瞞嫂子的,只女子出門在外不大方便,故此才……”

  安然話未說完就被那媳婦兒打斷:“你倒是膽子大,自己一個人就敢出門,得了,女的更好,那娘倆孤兒寡母,要是真尋個男房客,只怕也不放心。”說著,上前敲了敲門:“張家嫂子,張家嫂子……”

  不一會兒門開了,從裡頭走出來個滿臉病容,頗為瘦弱的婦人,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是栓子娘啊,快裡頭坐,這是……”

  栓子娘指著安然:“嫂子前兒不說想賃間房出去嗎,正恰好今兒這妹子來詢我,就給嫂子領過來了,你們自己說吧,我不坐了,栓子爹不在家,就栓子一個,怕這小子要上房呢,得趕緊回去。”說著轉身走了,安然見她進了隔鄰的院子。

  這位張家嫂子人極善良,見安然滿頭大汗,忙道:“先進來坐吧。”讓著安然進了小院。

  一進院,安然就異常滿意,院子雖不大,卻收拾的頗gān淨,還有顆大槐樹,樹枝伸了老遠,想來到了夏天,這個院子必然涼快。最妙的還有一口井,齊州被譽為泉城,有井的人家基本就是泉眼。

  看得出,這家人之前日子過得不差,中間一明兩暗的青磚房,雖有些舊,卻蓋的頗為齊整,院子一側劈處一間灶房,搭了個柴火棚子,對面也蓋了兩間屋,窗戶紙都沒了,想來沒人住。

  婦人從進來就不住的咳嗽,安然扶著她尋了有日頭的地兒坐了:“嫂子您這病可禁不的風,得好好養著才成。”

  那婦人道:“姑娘既知我這病,想來知道是過人的,你若不樂意賃我的房子,也無妨。”

  安然搖搖頭:“不妨事,我喜歡嫂子這院子,不如這樣,我就賃您西邊這兩間屋,一個月給您一百錢,您瞧成不成?若覺得少,再加些也使的。”

  那婦人頓時歡喜起來:“不少不少,不說就這兩間屋,在我們這條街上,便賃個小院子,二百錢也不難,只你一個單身女子,怎出來賃房子?”

  安然知道她是不放心,怕自己是偷跑出來的,回頭惹了官非,便道:“不瞞嫂子,您別瞧我年紀小,卻是正經的廚子,來齊州本是為了招賢榜,不想,來了之後才知道不要南派的廚子,一時也回不去了,便想在齊州落腳尋個營生。”

  一聽安然的話,也不知是觸動了什麼傷心事,婦人抹了兩下眼淚:“原來你跟我們家狗子爹是同行啊。”說著嘆了口氣:“如今可不跟前幾年似的了,我家狗子爹在南邊學了一身手藝,回家來,在齊州府聚豐樓尋了個營生,雖說不是大廚,卻也數得著,東家給的工錢不少,足夠我們一家三口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了,誰想,五年前京城一場廚藝大比,鄭御廚輸給了韓御廚,這南派的廚子就沒人要了,尤其這齊州府,若北派的廚子在這兒尋個差事簡單著呢,各個館子都爭搶著要,若是一提個南字,便再好的手藝也沒人敢用,我家狗子爹丟了營生,這口氣出不來,在炕上病了兩年,連命都丟了,臨死都沒閉上眼。”

  安然不禁黯然,心裡知道,以韓子章的卑鄙,這樣的悲劇肯定不在少數。

  婦人咳嗽了幾聲:“姑娘若聽嫂子的,也別賃我這房子了,儘早出齊州府,去外頭尋營生要緊,在這齊州府,你這南派的廚子真能生生的餓死啊。”

  安然:“大嫂放心,縱然不當廚子,我還有別的手藝呢,那怕賣個糕餅,賣個小食也能賺幾個錢。”

  那婦人一聽才放了心:“你若不怕就留下好了,我家狗子天天不著家,有了你,也有個跟我說話的人。”

  安然大喜,從懷裡掏出另外一個錢袋,數了六百錢給了婦人:“這是半年的房前,您先收著。”

  婦人忙推辭:“一個月一給就成了,做什麼要給半年的。”

  “嫂子就別跟我客氣了,一個月也是給,半年也是給,有什麼差別,我一女子孤身在外,往後還得嫂子多照應著呢。”

  那婦人見安然如此,也就不再推辭,想著手裡有了錢,家裡的日子也能好些,省的狗子天天往外頭跑,自己這兒一個勁兒擔心,怕他走上歪路上去,丈夫臨死可還囑咐自己,讓教好了兒子。

  正想著,就聽外頭喊了一聲:“娘,我回來了。”婦人忙起來過去開了門:“你這孩子一早跑哪兒去了?”

  “沒去哪兒,就是給娘抓藥去了。”

  抓藥?婦人一聽兒子說抓藥去了,頓時一急:“你哪來的錢,莫不是偷了人家的……”說著,激烈的咳嗽了起來,左右找了找,從旁邊抽了跟柴火棍,指著兒子:“你倒是說,怎麼來的錢,你這是要氣死娘不成……”

  安然這會兒也看清了婦人的兒子,不禁愕然,竟是自己沒追上的那個小偷,那小子看見安然,臉色大變,還以為安然找他家來要錢的,錢還給她倒不怕,只怕氣壞了娘,娘的病可禁不得氣。

  想到此,不免哀求的望著安然,安然這會兒倒明白了,這小子不是壞孩子,只是因為家裡頭的日子艱難,想給他娘抓藥治病,弄不來錢,便只能偷了,雖說不對,卻也qíng有可原,畢竟這份孝心難得。

  更何況,這小子看上去也就十來歲,知道什麼好歹,便道:“嫂子何必如此生氣,他小孩子家一片孝心,給嫂子抓藥,這錢自然不是偷的,我說的可是?”

  那小子忙點頭:“不是偷的,不是偷的,是我去城外的護城河裡捉了兩條魚賣了,換了錢。”

  那小子一句話,不想倒更惹了他娘,舉起棍子一頓抽:“誰讓你去河裡捉魚了?那護城河的水多深,哪年不溺死幾個,你倒是活膩了不成,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娘,狗子以後不敢了,您打就打,狗子皮糙ròu厚不怕打,你千萬別生氣,大夫說娘的病最怕生氣……”狗子幾句話說的她娘再下不去手,丟了柴火棍一把抱住兒子嗚嗚的哭了起來。

  娘倆抱在一起哭,哭的安然心裡酸酸的難過,或許自己能幫他們,順便也給自己賺些錢,想到此,便道:“若是狗子不怕累,不如,以後給我當個幫手,我照月頭給狗子工錢,如何?”

  狗子一聽,眼睛都亮了,卻又有些害怕安然倒前帳,磕磕巴巴的道:“你,你要俺當什麼幫手?”

  安然笑道:“既然不能當廚子,就賣些吃食吧。”

  狗子娘:“姑娘想賣什麼吃食?”

  安然:“今兒從城門哪兒過來,瞧見好多拉腳的在哪兒買炊餅充飢,炊餅再好也沒有ròu香,我倒是有個收拾豬頭的法兒,想來能賣得出去。”娘倆面面相覷。

  安然說gān就gān,第二天叫狗子去幫她買了窗戶紙,不止自己賃的西邊兩間屋,連娘倆的屋子也重新糊了一邊兒,眼瞅就到冬天了,齊州可冷,四下撒氣漏風還不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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