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一一章:上天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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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林寨下,高順從著馬背上下來,輕吐了一口氣。這一路而來,路程雖然不遠,卻讓他感覺出好像走了十萬八千里似的,終於算是到了!他與陳諾說沒有什麼事情,其實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身上的傷雖然不能致命,卻足以傷害到他,讓他流血過多的身子變得虛脫至極。想來,若非有一股念頭強自支撐著他,只怕他也早已經倒了下去。

  他一下馬,看守前寨的三五小嘍囉們也立即圍攏了過來,驚訝的看著高順。

  「咦?高大哥,你受傷了?」

  「我沒事。」

  「高大哥,小六子他們呢?怎麼不見他們?他們沒有一起回來嗎?」

  「我沒事。」

  「高大哥,你不是出外打獵去了嗎,怎麼……呀,這匹黑馬好健碩啊,它是……」

  「我沒事……嗯?不可驚嚇了它,牽下去用草料好生餵養著。對了,當家的可在山上?」

  「在……在……」

  高順走了兩步,突然只覺腦袋好沉啊,身子跟著一個搖晃……

  「高大哥,高大哥!」

  ……

  ……

  「哈哈哈哈!原來是虎頭寨的張晟兄到了,鄙人王故在此恭迎多時了!」

  天王寨主寨之下,王故聽說虎頭寨來了人,自然是頗為高興,為了表示隆重,還親自下山相迎。

  其實要說起來,天王寨的勢力頗大,在弘農一帶那儼然是有老大哥的位置。便是在上一任寨主在世的時候,天王寨的勢力那更是如日中天,只要天王寨相召,弘農十八寨其他十七寨幾乎都要屁顛屁顛趕來一見。然而,因為上任寨主的死,加上王故其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力,自然也就沒有幾個人吊他。

  畢竟,他王故的天王寨之位來得實在不算光明正大,靠的還是西涼的官軍幫助,這對於其他綠林來說很是不齒,弘農十八寨就有近一半的勢力不承他情,乾脆不來。而關中附近的綠林那更是來者寥寥無幾,實在是寒磣。到如今,像虎頭寨這樣不入流的小山寨,他王故都得親自出迎,足見天王寨勢力的衰退了。

  那王故在馬背上也早已立定多時了,舉眼瞧看,只見虎頭寨這次來人前後加起來大概有個百數,不覺是眉目一挑,心裡還算是滿意。想來,虎頭寨下上不過區區三五百人,這一下子來了近百之數,在他王故看來,算是給足了他的面子,也足以撐撐場面了。既然虎頭寨買他這個人情,他心裡自然是高興,不等張晟等走近,早已是打馬上前,再行數丈相迎。

  這數丈距離雖然不算長,但功夫算是做到了。在他王故看來,他以區區天王寨准寨主的身份不但下山相迎,且還『屈尊』恭候,那更是破天荒的事情。他的大度也足以讓張晟感覺有面子了吧,肯定是對他感激涕零了。果然,他這一舉動倒是立即奏效了,張晟也終於有了回應。

  「張晟兄,人家王故在馬背上等著你回應呢,你還愣著幹什麼?」

  張晟突然聽到陳諾在他耳後提醒的話語,也是立即醒悟過來。他打著躬,老遠的『誠惶誠恐』的扯住了馬韁,然後表現得匆忙的棄馬而下,扯步小跑到了王故馬前。他一到王故馬前,迎著王故的高頭大馬,也是啊哈哈一笑,連連拱手道:「王大頭領,王大頭領,這這麼可以,我張晟居然能得大頭領如此抬愛,且親自下山相迎。實在,實在讓俺張晟誠惶誠恐,誠惶誠恐啊!」

  「哈哈哈!張晟兄,不必如此,想來等鄙人得登天王寨寶座,自然少不了你虎頭寨的好處的!」

  王故沒有下馬,張晟只能仰著脖子跟王故說話:「哈哈哈,如此,那俺代虎頭寨全體弟兄在這裡先行謝過王大頭領你的大恩大德了!」

  「好說~~好說~~」

  「好說個屁!」

  張晟嘴上不說,聽他鼻孔里連連噴出那兩個『好說』『好說』,心裡早是不得勁:「難道,你要老子就這麼一子仰著腦袋跟你說話嗎?哼!你王故算個什麼東西,居然在老子面前裝腔作勢,看我救出張白騎後,再來跟你這廝理論!」張晟有了氣,自然也就看扁了王故。同時,他又深自慶幸最終選擇跟陳諾合作。想來,以王故如此小人做做的個性,將來他若順手接掌了天王寨,只怕最後還真得被陳諾不幸言中,必然是不利他虎頭寨的發展。他這時就這麼自抬身份了,將來還不是將他壓得死死的啊,張晟想來就後怕。

  張晟在前面跟王故打著哈哈,那後面陳諾等也已經前後到了。這次,陳諾以及他所帶來的十數騎皆都掩藏了身份,做普通嘍囉打扮,混在了隊伍之中。陳諾將張晟跟王故見面的情形瞧在眼裡,也不挑破,只是將眼睛逡巡著左右,查看天王寨附近的山勢。天王寨主寨還在高山之上,山下的寨子也都是坐落在險峻之地,想來是不易攻取。

  也難怪,前時牛輔駐軍陝縣,好像就曾在此吃過虧。當時,牛輔揮兵來取,損失了千數人馬,結果就連前寨都沒有攻破,可見其艱險的程度。當然,這也足以證明,或許他牛輔正是忌憚於天王寨的勢力,明取不能,但又不甘心,於是乾脆在背後做小動作,殺了不聽話的,扶持容易掌控的,好今後慢慢將這股勢力給融化,收為己有吧。

  陳諾這麼一陣亂想著,他身後,祝融青衣突然伸手一握米萊肩膀,看到米萊激動的神情,不由輕咦了一聲,問她:「米姑娘,你這要幹什麼?難道你不知現在不能亂走動的嗎?」

  「嗯?」陳諾此時也已經回過頭來,看了米萊一眼,也看出米萊是不安分了。他趕緊是用嚴厲的眼神制止她,警告她莫要亂動,同時提醒祝融青衣幫忙止住她。倒是米萊先前還一直緊盯著前面,扭動了兩下身子,試圖掙脫祝融青衣的掌控。但被陳諾凌厲的眼神一掃,也立即低下頭去,咬唇不語了。

  陳諾本來在馬背上,這時因為近了也不得不隨著其他人下馬來。雖然剛才一個眼神制止住了米萊的舉動,但陳諾心裡卻是猶疑著。不難看出,剛才米萊那道眼神,如刀子一般,直勾勾的瞪視著前面馬背上的那個王故,有欲將其一刀剜殺的衝動。她這樣子,像極了仇人見面那種刻骨銘心的恨意,單單是那道眼神,也足以讓人瞧出她內心的殺氣。

  「嗯?」

  陳諾不明白了,米萊用這個眼神去看王故,難道她跟王故以前有仇不成?

  「米姑娘,你這是怎麼了,你手臂怎麼抖動得這麼厲害,你是不是生病了?」

  祝融青衣得到陳諾眼神的暗示,在米萊暴戾而起的情緒沒有安靜下來之前,她當然是不敢有一刻的放鬆。她捏著她的手臂,只覺得米萊渾身抖個不停,體如篩糠一般,這讓祝融青衣很是不解。

  便是米萊雖然是低下頭來止住自己不去看,但她的怒氣卻並未消除,便是身體裡的殺氣,還有悲憤,全都無法壓制,差點噴薄而出。若非是祝融青衣捏住了她的手臂,她只怕就要舉步衝出去了。她此時咬緊牙關,突然抬起看來,看了祝融青衣一眼。

  「啊?米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米萊俏臉之上,突然稀里嘩啦的全都是淚,淚水決堤而下,流到那片鬍鬚之上,直接將鬍鬚給『崩決』了,微微上翹起來,幾乎就要脫離她嘴唇上的那片肉了。這個樣子很是滑稽,也很是讓人忍俊不禁。但祝融青衣忍住了,沒有去笑,因為她被米萊突然決堤而出的淚水給驚呆了。好在,左右人太多,聲音也很吵雜,她們說話的聲音也是極力壓低,加上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前面王故和張晟的『表演』給吸引去了,自然也就沒有幾個注意到她兩人。

  祝融青衣問了一句米萊不回答,只是哭著,她也慌張了。還想著,要去找陳諾幫忙,奈何他們之間雖然離得近,只是因為剛才陳諾在馬背上,目標大,故而能一眼瞧見。而現在,陳諾的注意力也是被前面給吸引了,沒有看後面,自然不管米萊怎麼飲泣,祝融青衣怎麼焦急,他也是看不見的。

  好在,米萊一捏祝融青衣的小手,終於開口說話了。

  「青衣,我先前不是曾跟你說過我家人還有母親被山賊半路給殺害的事情嗎,你還記得吧?我……我看見那個殺害我母親的兇手了。」

  「啊?」

  祝融青衣微微一愣,問她:「你是說,兇手就在這裡面,你沒有看錯吧?」

  米萊一搖頭,突然從袖子裡摸出一截黃絹給祝融青衣。祝融青衣疑惑的拿在手裡,在米萊的示意下,將黃絹展開。黃絹上的字只看了『神功』,倒是上面的那些赤.裸的人體一眼就入了她的法目。

  只一眼,也足以震撼她弱小的心靈,讓她過目不忘。她驚呼一聲,俏臉跟著一紅,一顆心臟在胸口裡「砰砰砰」使勁的跳著,像是要摧破她的胸膛,裂胸而出。她這一聲驚呼,好在她及時反應過來,將手緊捂住了嘴巴,這才沒讓那聲『啊』太過驚人。而另一隻拿著黃絹的手,如抓到了一根火炭,趕緊是一撒手,將其丟了。她旁邊,倒是米萊眼前一亮,趕緊是將黃絹抓在自己手裡,放進了袖子裡了。

  母親被山賊殺害了,她現在只想報仇。而以她羸弱之身軀,想要大仇得報,也唯有依賴這黃絹秘圖上的『神功』了,自然不容有失。

  好不容易,祝融青衣鎮定下心神,熱乎著一張紅臉,看向米萊,輕啐一聲,埋怨她道:「好個米萊,你竟敢作弄起本姑娘來了,你這是……」她還想埋怨她兩句,但一想,又似乎不對。再看米萊,卻見她神色黯淡,根本就沒有半點的促狹之意。她心裡一咦,只聽米萊飲泣道:「青衣,我非是故意要捉弄你,實在是,實在是因為這方黃絹……」

  「嗯?跟這方黃絹有關?」祝融青衣眉頭輕輕一蹙,實在不明白這其中的關係。

  只見米萊輕輕一頷首,跟祝融青衣說道:「青衣,不瞞你說吧,本來若非是這張黃絹秘圖,我也斷然是認不出兇手來的。在此之前,我與家人就在華陰好好待著,雖然是被董卓那廝派了眼線給看押起來,行動上受到節制,不能自由出入華陰,但好在能跟母親在一起。可是,因為父親關係,他想著要將我們都接出來,從此脫離董卓掌控,於是派出人來將我們從華陰悄悄帶了出來。原本,我還想著,這下好了,我們這一出來,以後就可以跟父親在一起,從此家人真正的團聚了。」

  「然而,可誰曾想,就在半路上,我們一行人卻突然被一夥山賊給羈絆住了。他們不但想要截獲我等錢財,還見我……見我是個女流,想要輕薄於我,將我押往山寨做他們的壓寨夫人。而就是那時,我的母親以及親人他們為了保護我,最後居然全都被那伙殺千刀的山賊給殺了。好在當時是在晚上,混亂中我卻僥倖逃了出來。」

  祝融青衣聽來,輕輕一嘆。雖然她曾聽米萊的母親是被山賊給殺了的,只是也不清楚此中的詳情,此時聽她說來,也是頗為感觸。想了想,又即問道:「可是這跟你剛才袖子的那方黃絹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

  米萊說道:「因為……因為剛才那方黃絹,便是我在混亂之中撿來的!我那時見他們其中一人騎著高頭大馬,便知道這人一定是這群山賊的頭目了。而當時,我恰巧見他懷裡掉出了這個東西,我便撿在手中,死死的看了那人一眼,記在了腦子裡。而那個人,便是他!」

  米萊手指所指,正是前面與張晟打著哈哈,仍坐在馬背上的王故。

  「怎麼回事?」

  陳諾只覺後背傳來一股凌冽的殺意,不由轉過頭去,看了祝融青衣她們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米萊,還有米萊突然揚起的那根手指頭。那根帶著無限怒意的手指,加上她那不善的眼神,似乎是擇人而噬的野獸一般,正在內心咆哮著,只等著一個機會,一個給她足以擊殺目標的機會。

  陳諾此時不會回身去究其緣由,只是用疑惑加凜然不可犯的眼神投向祝融青衣。

  祝融青衣一眼與陳諾對視上,也立即感到渾身一震,趕緊是低下頭來,履行著自己的責任,一把拉住米萊的手臂。

  「米姑娘,你先不要衝動,你聽我說,這次陳哥哥來他就是要設法救出張白騎的,只要張白騎一出來,其他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想來,這個天王寨的逆賊,若是被張白騎出來,張白騎能放過他嗎?而只要他出手,你的大仇何愁不報?倒是你,若你不能忍住這一時之氣,冒然衝出來,不但壞了陳哥哥他的好事,只怕還要連累到你自己。想來我等這一暴露,張白騎也休息得出,到那時便再也沒有人能夠制止王故,你的大仇只怕永遠也無法得報!」

  米萊啞然的看著祝融青衣,眼角的淚水頓止,氣也霎時消了。祝融青衣的話雖然嚴重,但她不難覺出,她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剛才還是篩糠的身體,此時漸漸平復了許多,祝融青衣握住她手臂的手掌也能明顯的感觸出來。她抬頭看了前面一眼,也一下子與陳諾的目光相觸。原來,陳諾還在一直等著消息。她給了陳諾一個安慰的眼神,陳諾也即輕吐一口氣,稍稍放下心來。

  這邊,祝融青衣與米萊悄然的對視了一眼,伸手替她輕輕揩拭著淚水。突然,她忍不住輕輕撲哧一聲。

  「嗯?」

  米萊神色一凝,有點啞然的看著她,她這是怎麼了,我不就是哭了一回嗎,難道是哭出花來了?倒是祝融青衣忍不出搖了搖頭,伸手一摸自己的嘴巴。她先前沒有注意,此時突然細看米萊嘴唇上,這才發現她嘴唇上的那片鬍鬚,實在是翹得沒有道理,幾乎翹起了一半,眼看再過片刻那塊鬍鬚就得脫落了。

  她們這邊哭鬧著,王故跟張晟之間的打趣大概也差不多了。

  這時,只見那王故眉頭一皺,望了望張晟的隊伍,瞧了兩眼,隨即啞然的看向張晟:「對了,張晟兄,我先前還道我派去虎頭寨送請帖的兄弟沒見,大概是被張晟兄你盛情款待暫時留在了你們虎頭寨了,這次是要隨你們一起過來了。可是,我怎的不見那幾個小子呢?」

  張晟一窒,心裡直打鼓,想來上次王故派來的人都被陳諾給打殺了,此時還哪裡有命過來?他自然是與陳諾準備了說辭,此時見問,方才是嘻哈哈一笑,說道:「剛才王大頭領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他們是有鑑於我張某人對他們『盛情款待』,一時間不免是樂不思歸,也就暫時留在了俺寨下,要是大頭領你不放心,我現在就差人去叫他們回來……」

  王故眉頭一挑,聽張晟此話,也並沒有他疑,只是不高興他的那些手下居然『樂不思歸』起來,心裡還道等回來再收拾他們。他嘴上一笑,說道:「慢著!不必了不必了。想來你我在這裡寒暄也有一會了,這邊的風大,要不張晟兄這便隨我上寨如何?其他家兄弟有來的也都等著呢。」

  「使得使得!」

  王故見張晟答應著,方才一笑,又『恭請』了兩聲,互相客氣兩句,也就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前後上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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