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三路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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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槍在手,卻是恁般重,仿佛都抓它不住,托它不穩。

  偃師城下,陳諾那一手百鳥朝鳳槍雖然使得不是很熟練,但好在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穩穩妥妥,毫無破綻,一氣呵成。如果說,陳諾所使的最後一招『槍花出海』有可能是在京縣時現學,後來加以熟練的,那麼其餘招式就不好說了。陳諾就算是偷學,也絕無可能將整套的八十一路百鳥朝鳳槍都學會。

  可偃師城下,陳諾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是歷歷在目,不管如何去尋找,皆無破綻可尋。

  八十一路槍法,無一路少,無一路多。

  「吁!」

  偃師一戰已過,當時城下對戰陳諾的畫面一段段在腦中掠過,張繡發現,不管如何尋找,他都找不出陳諾槍法上的破綻。或者說,他陳諾所使的這一路槍法,幾乎跟他所學無二,沒有任何的不同之處。

  張繡當然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

  如果說陳諾手中的這路槍法承自恩師,那麼,他堅信多年的信念,即將一朝坍塌了。

  何則?他當年就是因為自己打不過趙雲,便以為是恩師偏心,故意將所學招式漏了一招半式,故而在恩師一巴掌下,憤而跳出師門,從此與恩師一刀兩斷回歸西涼,投入叔父軍中效力。可現在看來,如果陳諾手中一套百鳥朝鳳槍是承自恩師,那麼也就是說,恩師當年並沒有隱瞞什麼槍法,而是將整套槍法確實全都傳給了他。

  如果成立,那麼他多年的憤恨,實在是無由之怒,卻是誤會了恩師。

  張繡想到這裡,猛然睜開眼來,看到手中長槍,仿佛看到了恩師當年的音容笑貌。

  往事歷歷在目,如有電轉……

  「師父,你偏心!你說你已經將百鳥朝鳳槍都傳給了徒兒,那麼徒兒為何至今就連師弟也打不過?」

  「痴兒痴兒!各人悟性不同,遭遇迥異,得道自然有所先後。就說你那師弟趙雲,他能夠勝得過你,除了悟性比你高,則是肯專一。而徒兒你,平時叫你練武要循序漸進,切不可太過貪心,你就是不聽。你說,我如今已將整套百鳥朝鳳槍傳給了你,你卻偏偏要說為師偏心,你讓為師怎麼說你?為師槍法已都傳給你二人了,至於能不能最終得益,完全是靠自己的領悟能力,若領悟能力不夠,別說是百鳥朝鳳槍了,就算是傳你一百套槍法,你亦枉然,最終還是打不過你那師弟。你先退下吧,且記住為師今日這句話,今後慎之慎之!」

  「哼!什麼悟性不悟性,這只是師父你的措辭罷了!徒兒就是不肯相信師父你沒有偏心,沒有藏私……」

  「啪!」

  「痴兒你再要亂說,看老夫今日不逐你出師門!」

  「不用你逐,我自會走!」

  ……

  「師父!」

  張繡默然念出,身子一震,所有畫面都沒有了,抓也抓不抓,悔之也無及,這才知道往事已矣。

  他伸出手來,悄悄拭了拭眼角,卻發現眼角邊輕輕滑下一顆淚水,在陽光照射而來的那一刻,閃爍出凌厲的光芒。

  哐當一聲,那個緊握在手中的長槍,仿佛因為信念坍塌,再也承載不了往日的恨意,突然落在地,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團槍花。

  「不可能!我沒錯,我沒錯!」

  在長槍落地的一瞬間,他張繡仍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多年的信念不可能瞬間坍塌。

  他看著腳下的槍桿,突然想到了昔日京縣郊外的事情。當時,他陳諾也使得一手槍法,且好像跟他的一路百鳥朝鳳槍很是相似。不過,看他槍法不全,當時便以為是經某人所授的一路殘槍,跟自己有同樣的遭遇。只是沒有想到,幾個月不見,他居然學得了跟自己同樣的一路槍法。他這麼聰明,會不會他的這路槍法也是偷自自己的呢?

  這也有可能啊!當時在京縣城外,他也曾使過這路槍法,且只使了一遍『槍花出海』他就學會了,要是他回去將當日所看到的槍法加以熟悉,再一貫通,卻也並非難事。

  不過,他很快否定了,因為這不可能,當日他根本就沒有將八十一路百鳥朝鳳使全,如何讓他學去?

  既非跟自己學的,那麼這其中的可能也只能是跟趙雲或者恩師學的了,如果是,豈不是要承認當年自己的錯誤?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眼看著好不容易挽回的一絲信念又即坍塌,張繡痛苦的握緊拳頭,拼命的去砸自己的腦袋。他此刻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又沒有理由為自己辯駁,卻是痛苦不堪,霎時間銀牙咬斷,嘴唇上鮮血四溢!

  「將軍!將軍!啊,將軍你這是……」

  外人一人進來,剛欲開口,突然看到張繡長槍在地,身子佝僂,神情上一副頹廢將死的樣子,也是嚇了一跳。

  便是偃師城的慘敗也沒有讓將軍張繡看起來這麼的頹廢,可如今這副模樣,實在不敢讓人相信,那個平時英姿颯爽的人到底的哪裡去了?

  張繡轉過頭來,看到來人,緩了緩身子,擦掉嘴角邊的鮮血,方才問道:「怎麼,你找我有事?」

  現在張繡的樣子已經從頹廢中恢復到凌厲,雙目如電,掃視而來,看在那人眼裡不覺全身顫慄。

  「是……是這樣的,將軍,張將軍讓你立馬過去一趟,說是李傕、郭汜二位將軍如今領兵過了伊水,即將到達鞏縣,張將軍說讓將軍你陪他一同去城外迎接。」

  「嗯,知道了!」

  那人話傳到,也立即走了。張繡震了震身軀,也不耽誤轉身就走,但走沒兩步突然又轉過身來,猶豫片刻,伸手撿起了地上的那杆長槍。仿佛,這個世界,現在唯一可靠的,也只有他手上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傢伙了。

  鞏縣城外,十里亭,張濟親自帶同侄兒張繡,並愛將胡車兒出城來,遠遠迎接李傕、郭汜的人馬。

  「啊呀,終於將兩位將軍盼到了!」

  張濟看到,李傕與郭汜身後有綿延無際的人馬,騎步皆有,少說以萬計。看到這裡,張濟是心下一松,徹底放心了。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算是把這兩支援軍給盼到了。

  要說起來,這李傕與郭汜二人雖然與張濟等奉命同時經略陳留、潁川等地,且都是西涼的人,照理說關係應該不錯,但也正是因為這層厲害關係,在經略陳留、潁川等地時不免互有摩擦,關係自然也緊密不到哪裡去,也是時緊時松。本來,張濟相召,他們也斷沒有聽話的道理,絕不會立馬帶上人馬巴巴的從老遠趕來與他回合。他們之所以發兵,自然是因為陳諾的緣故。

  陳諾大軍駐紮偃師,塞住了他們西歸的道路,這是他們絕不允許出現的。當然,在此之前,他們沒有跟陳諾接觸過,也不知道陳諾的厲害,以為冒然發兵也並沒有什麼好處,所以還想裝裝老爺,拖個兩天。可當他們聽說張濟一戰在屍鄉埋骨千計,精銳大失,終於讓他們震驚了,不敢大意,也立即發兵前來。

  如今三路人馬會合於鞏縣之郊,卻是難得的空前盛況。

  那張濟與李傕、郭汜二人一陣寒暄,說了些前時戰事,一路直到鞏縣城內,早有人安排下宴席犒勞諸人。

  當然,李傕與郭汜二人所帶來的人馬太多,不可能全都帶入城去,餘下之人不得不在城外安營紮寨。宴席上,三家人倒是彼此和氣,說說笑笑,吃吃喝喝。那張濟一直兜著心思,只不知道李傕二人帶了多少人馬,與二人一番勸酒後,拐彎抹角的提了出來。

  那李傕一聽,自報四千精騎,四千步兵,合計八千之數。張濟聽來,微微點頭,心想李傕一向財大氣粗,在經略潁川時打了一夥黃巾,發了一筆橫財,這點人馬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不過他這次能拿出四千騎兵,算是難得了。

  對面郭汜一聽,放下酒盞,啪啪高起的肚腩,哈哈笑道:「不才,某這次帶來騎兵兩千,步兵三千,合計五千之數!」

  五千之數不多,但以勢力來論,實在不少了。想他三人,若論勢力,李傕排行第一,他張濟排行第二,郭汜卻是最弱。不過,經過屍鄉和鞏縣兩戰,他張濟騎兵幾乎損失殆盡,餘下不過百數,且都是驚弓之鳥,毫無戰力。至於步兵之數,亦不過三千餘,前後加起來不過四千左右。這四千人,在三人之中勢力算是最弱的了。

  張濟稍稍計算了一下,他的四千,李傕的八千,郭汜的五千,加起來也有一萬七八千樣子,而偃師城內的守兵據他來看不過三四千之數。單以人數來說,已方是對方的數倍,雙方一旦開戰,圍也能圍死對方,不怕攻不破偃師,殺不死陳諾小子!張濟合計到這裡,心下立即大安,又即把盞,與他二人大吃大喝起來。

  那郭汜把人數報出,又立即追加一句,說道:「張將軍相召,我與李將軍不得不來,但話說在前頭,我等此次倉促來時,糧草未能備齊,所以將軍你可不能餓了我兩家人馬的肚子。若是因為此事讓我下面的那幫弟兄鬧將起來,話可不好說了。」

  「那是,那是……」

  郭汜是個渾人,簡直說的渾話,好像這仗只為他一家打的似的,張濟有點怒了。再說了,你二人是遠路而來,難道我紮根在這裡不成?不過,此時大敵當前,卻是實在不能跟這渾人計較。也幸好,這鞏縣糧草雖然莫名其妙的送給了陳諾,不過他這些日子也已從周圍各縣緊急調集糧草堆積於鞏縣,不怕不能供給他二路人馬。

  等到一席宴罷,張濟笑道:「既然二位將軍都吃好喝好了,那麼我也不再繼續叨擾了。這樣,想來二位將軍遠路過來身子也都勞頓疲乏了,不如二位將軍下去先行休息,等休息好了,明日我等再行商議攻伐偃師之事如何?」

  「如此甚好!」

  李傕與郭汜二人相視點頭,在張濟的安排下,各自回了房內休息。

  那李傕去後不久,張濟又即準備了一份禮盒,單獨送到了李傕房中。李傕看到那一箱箱的珠寶玩物,不覺眉開眼笑,一面說些客氣話,不客氣的收下了,一面請了張濟到房中坐下。話不兩句,張濟委婉的提到鞏縣令之事,表示鞏縣令的死純屬意外,暗示李傕在此事上不需計較,不要因為此事影響了兩家人馬的關係。

  其實,要說起來,這鞏縣令的死,李傕早在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鞏縣令死的當天晚上,就有鞏縣令親信偷跑出來,連夜往他這邊趕來告狀,李傕當時聽來是咬牙切齒。要知道,這鞏縣令與李傕之間的關係雖然不大,但此人好歹是李傕的親信,是當初扶植在鞏縣的走狗,如今突然被人打殺了,且鞏縣因此落到了張濟手裡,這算怎麼回事?便是此次來,李傕也是暗暗生了不好心思,準備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趁著張濟元氣大傷時吞併了張濟這夥人馬。心裡有了計較,但在自始至終他都未有表露,對於鞏縣令的死他是隻字不提,看他是不是當他是傻子。不過,既然張濟此時親自執禮道歉,那麼這件事情就不能這麼處理了。

  李傕哼哼哈哈的聽了兩句,連連贊同張濟的話,但同時蘭花指一翹,說道:「我與張將軍你同為西涼出身,又是同時奉命經絡陳留、潁川諸地,關係匪淺,當然不能因為此事傷了兩家和氣。只是,這鞏縣令既然是我的人,如今突然被什麼阿貓阿狗說打就打,說殺就殺了,這事情傳出去多難聽?想來有句話說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今日他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若就這麼置之不問,是不是讓別個人太小看不起我李某人了?若因此壞了我李某人的名聲,再也沒人敢來我李某人處託庇,那我李某人今後如何在陳留、潁川諸地混下去,還不如早日滾回西涼。張將軍,你說我這句話有沒有道理?」

  「你……可你……」

  張濟騰的起身,臉上微有慍怒之色,怎麼這人說翻臉就翻臉呢,剛才還把禮物都收下了!

  「張將軍這是幹嘛,誰又惱了你了,千萬別生氣,趕緊坐下來吧。」

  李傕目光拉著張濟坐下來,方才繼續笑道:「不過,這件事情說起來,既然是個誤會,張將軍你也親自過來解釋過了,我李某人也不是個渾人,那麼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不跟你張將軍再計較其他的了,張將軍你且放心。」

  張濟聽來,心下大喜,趕緊起身稱謝。

  「不過……」

  李傕語氣一轉,繼續說道:「不過,剛才我也說過了,我這不成器的鞏縣令既非阿貓阿狗,說起來還是有名有姓的,所以死也不能白死了。再說了,他可是死在了任上,說來是天子的臣子,多少也不能因為一句話就將這件事情揭過去了。這樣吧,張將軍不如將這個兇手交出來,讓我來處理怎麼樣?」

  「你……」

  張濟手按佩刀,恨不能將這齣爾反爾之輩給立馬剁了。但一想他城外此時還有八千的人馬在,卻是實在不能亂來。強忍住了怒氣,緩緩鬆開刀柄,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張濟緩下語氣,說道:「這……將軍剛才不是說這事不再計較了嗎,如何……」

  李傕一笑,說道:「我是說不與張將軍你計較,但沒有說不跟兇手計較?再說,哪裡又殺人不償命的道理?張將軍你說是吧?」

  張濟氣鼓鼓的,強壓火起,吞聲問道:「如我交出兇手,李將軍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殺……」

  聽到這個『殺』字從李傕口裡出來,張濟兩耳嗡嗡嗡直叫,身子緩了緩,手心裡一把汗。兇手是胡車兒,胡車兒是他愛將,這人比別個不同,不但有股子蠻力氣,且是他自命的『福將』,若將胡車兒交出來任他殺了,實在不甘心。但,此時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若個讓他殺了,不說從此威風掃地,也是在自斷手臂。而,若不交出呢,那麼只能是跟李傕立即翻臉。

  這翻臉,畢竟跟翻書不同啊。書翻了,故事還繼續精彩。可若翻臉,精彩是精彩,精彩過後呢?數年基業毀於一旦?張濟想到這裡,身子一陣惡寒,臉上汗珠滾滾而下。

  「這殺嘛……自然是殺不得滴!」

  誰想後面還有話,李傕故意沒有一句說完,倒是將張濟差點嚇出了三魂六魄。只聽那李傕輕輕一笑,說道:「想來這兇手好歹也是將軍你的人,我今日若是動手打殺了他,雖然是替鞏縣令報了此仇,但對於兩家面子來說,卻是實在都不好看。且我這人一向心慈手軟,見不得血光,殺人這種事情還是留給粗鄙小輩來做吧。」

  頓了頓,只聽李傕把話繼續,「這樣吧,這人我也不殺了,讓我踹他兩腳意思意思也就得了,到時我仇也報了,面子也掙回來了,且不會讓張將軍你太過難堪傷了兩家和氣,張將軍你說李某這個注意可好?你說好?那好,就請將軍將人拿來,就地執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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