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與君共圖王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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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問道:「陳將軍不是應該在文丑將軍帳下嗎,今天怎麼有空跑到我這兒來溜達了?」

  陳諾滿臉羞愧,連忙拱手說道:「諾自入文將軍帳下,一直忙於操練兵馬,沒有時間過來看望奉孝,奉孝你千萬不要見怪!我這次來是因為明兒將隨文丑將軍遠征,恐怕以後見奉孝機會少了,所以就請了一天假,特意趕過來,想陪奉孝你喝喝酒聊聊天。」

  郭嘉笑道:「我這大閒人別的不會,喝酒聊天我最在行了!」

  說著,拉了陳諾的手往裡面走,一面讓人準備酒菜端上來。

  郭嘉走到一半,笑問:「這冀州不是剛剛穩定嗎?怎麼又要打仗了嗎?」

  陳諾沒有隱瞞,點頭道:「是,諾這次隨文將軍西征,並不知道具體任務,只知道目的地是陽城!」

  郭嘉輕哦一聲,捋著鬍鬚,一面請陳諾坐了下來,方才緩緩說道:「據我所知,這陽城一直以來可是孫堅孫文台的駐地,此地毗鄰京畿,董卓部將牛輔就在這一帶活動。袁將軍剛剛拿下冀州,就急著派兵趕往陽城,此中必然有蹊蹺啊!」

  陳諾點頭:「我等也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問文將軍,文將軍他也並不告訴我等,只要我等遵命行事就是。」

  郭嘉笑道:「這孫文台在名義上是袁術袁公路部將,而袁公路雖然跟袁本初將軍是兄弟,但他們關係向來不和,所以袁公路接連公孫瓚公孫伯珪,而袁將軍則與荊州劉表劉景升親近。袁將軍此次出兵,他既然不可能是為了幫助他兄弟對付董卓,那麼也只有一個可能了……」

  陳諾眼睛一亮,也立即明白了過來:「奉孝是說……」

  郭嘉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出來。接著轉而一笑,說道:「這些都是機要,一般人是不准許知道的,如今陳將軍你都把這些告訴了我,就不怕我出賣將軍嗎?」

  陳諾哈哈一笑,搖頭道:「我若信不過你奉孝,今天就不會特意來找奉孝你喝酒了。」

  他又環視了屋內一周,突然問他:「奉孝你這是準備要遠行了,還是從此棄冀州而去?」

  郭嘉一愣,以笑掩飾:「陳將軍這是哪裡話?我在袁本初將軍府上一直好好的,也不缺衣少穿,而且人家袁將軍願意延用我們這些冀州老人,有俸祿可拿。我既不會遠行,更不會棄冀州而去,不知陳將軍為何突然出此言語?」

  陳諾說道:「那恕我冒昧一問,既然奉孝不準備遠行也不準備棄冀州而去,可為何屋內這些茶几木案上都是滿積灰塵也無心打掃?這可不是一個長住之人應該有的。」

  郭嘉笑道:「陳將軍或許你還不知道,我這人懶散慣了,對這些瑣碎事情從來都是無心過問的。就在此前數天,逢紀逢元圖就曾在諸位同僚面前責難我,說我不治檢點。

  哈哈,當時我雖然罵了他,但事後想想他說得其實也很對呀。這就是本本真真的我嘛,我為何要為了別人看得舒服而委屈了自己?如其花那些時間在這些瑣碎事上,還不如多喝兩盞酒呢。」

  陳諾一笑,卻搖了搖頭,說得:「非也非也!這是奉孝你的解釋,但我有另外一種看法,不知道奉孝你願不願意聽?」

  郭嘉極其感興趣的看了陳諾一眼:「試為我言。」

  陳諾拱了拱手,說道:「道理很簡單,其實對於這些瑣碎事情奉孝你並不是不關心,而是懶得去關心,甚或是出於內心的某種牴觸。就拿逢大人詆毀奉孝你『不檢點』一事來說吧,你原本可以滿不在乎的,可你在乎的是你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你反駁他,你罵他,罵的是他,可又有誰知道,你罵的是世間的繁文縟節,人情的虛套刻薄?」

  郭嘉沉默不語,但在內心深處,已是暗暗一嘆。

  世上最難求者,莫過於遇一知己吧?

  只聽陳諾接著說道:「像是奉孝你喝酒一樣,你喝的雖然是酒,但其實喝的是寂寞,是無奈!」

  郭嘉剛剛舉起酒壺,酒還沒有進喉,乍聽到陳諾這一精闢之語,不由愣住,將酒壺放下。

  他看向陳諾,慘然一笑:「喝的是寂寞?是無奈?」

  他站起身來,哈哈大笑。

  陳諾也站了起來,再看郭嘉已是淚流滿面,他也是嚇了一跳,趕緊道:「諾無知,若有什麼地方說得不對,還請奉孝你不要放在心裡。」

  「你說得很對,很對,繼續說下去!」

  郭嘉自覺失態,也就以袖掩面,緩緩落座。

  陳諾隨之入席,看郭嘉沒有事了,他也就放下心來,接著說道:「想奉孝家世雖然沒有袁家那些人顯赫,但也不至於自污以處世。不然你也不會自幼潔身以自好,專門結交英雋,而從不與俗人混雜,可見你是有很大主見之人,豈會與一般之人同流合污?」

  郭嘉苦笑一聲:「結交英雋,不與俗人混雜?這些都是志才告訴你的吧?」

  陳諾不置可否的一笑:「當然,奉孝之所以這樣做,不過因為漢末以來黑暗之世道使然。想靈帝時要想當官,都是以錢來論,曹孟德之父曹巨高就是以巨億買了一個太尉。

  靈帝之後,要想出人頭地,就必須要擁有顯赫的家世。別的不說,就像是袁將軍,他就是常以四世三公身份自居,不然諸侯會盟討伐逆賊時也不會推他為盟主,他這就是沾了家世的光。」

  郭嘉呵呵一笑:「古今同然,我輩心裡明白就是。」

  陳諾點了點頭:「雖然這麼說,但奉孝你既然胸藏抱負,豈能埋沒不出?奉孝你先是侍奉韓大人,可惜他本是個庸才,他不能用你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自韓大人讓出冀州後,奉孝你本可以和荀彧荀文若一樣一走了之,但你之所以沒有急著離開,就是因為你仍寄希望於袁將軍,觀望袁將軍其人能否成就大事。」

  郭嘉笑道:「正如你前面說的那樣,袁將軍家一門四世三公在朝廷為官,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而他又能折節下士,禮賢他人,有周公一浴三握髮,一食三吐哺之范,冀州名流多有歸心。像他這樣能夠用人的人,不就是所謂的明君嗎,豈有不能成就大事之理?我選擇他,為什麼不可久留,何須觀望?」

  陳諾搖頭道:「你我心知肚明,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袁本初是什麼人,你觀察他這些日子,怕是最清楚不過了……」

  郭嘉仔細的看了陳諾一眼,趕緊打住他話:「你跟我說這些,難道就不怕我會向袁將軍告密?」

  陳諾笑道:「好吧,奉孝你既然到現在還信我不過,那我就替你把袁本初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大概說出來吧。」

  郭嘉眉頭一皺,笑道:「你能猜出我是如何看待袁將軍的?啊哈哈,有趣有趣,試為我言!」

  陳諾也不客氣,說道:「袁本初因為出身關係,一直擺出四世三公的臭架子,處事待人繁禮而多儀,在奉孝你看來,這些都是繁文縟節,是多餘的。所以袁本初之折節下士,在奉孝你看來不過是好收名譽罷了。而自從袁本初接手冀州以來,雖然任用了一些人才,但多是好他人之虛名,一併招攬了來,卻不知道甄別任用,不然如荀文若之才也不會這麼快就流失。

  說到底,袁本初其人不過欲效仿周公下士,卻又不能懂得用人之機。像他這樣好大喜功之輩是必難成其大事,所以你才借逢大人之事借題發揮,雖然在罵逢大人,實則是指桑罵槐,罵的是他袁本初。想你那時出來後其實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袁本初遠去,另謀新主。我說的這些,不知是否奉孝你心中所想?」

  郭嘉大駭,他是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能夠看懂他的心思。但這種無奈自他口裡說出來,卻又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他愣住半響沒有說話,只是喝著葫蘆里的悶酒。

  也許陳諾說的對,他喝的不是酒,是寂寞,是無奈!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裡了,索性說個痛快。

  陳諾逼視著他,又道:「想奉孝你隱匿多年不出,就是為了出來後能夠一鳴驚人,找到一個可以效勞的明君,與其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只是可惜的是,韓大人不是你心目中的明君,就連袁本初,在你觀察了他許多日子後,也終於不得不心灰意冷,他不過是個假周公,難有大成!

  而袁本初他實在就知道擺架子,用他的那些繁文縟節來虛以待賢。在你心中,這些繁文縟節還不如任性而為,所以你情願『不檢點』,也要以行動來與袁本初相抗衡。所以你寧願整日以酒來麻痹自己,也不願意眼看夢想破碎。

  子曰,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你這是故意自污以藏其身,寧願選擇離開這裡,也不想多留片刻。當然,我來時無端指責奉孝家中不乾淨,其實並非有意冒犯,實則是從這些裡面微窺到了奉孝你的某些決心。我這人又心直口快,口無遮攔的說了出來,還請奉孝你不要見怪!」

  郭嘉一笑,聲音越來越大,終於變成哈哈大笑。

  他實在難得這麼一笑了,居然是捧起酒葫蘆,咕嚕咕嚕的將烈酒往喉嚨里猛灌下。看這架勢,他是不把自己喝死是絕不罷休的。

  陳諾可不想郭嘉有事,還想去勸。但見他一口氣喝下半葫蘆酒後,突然一甩酒葫蘆,擲出數丈遠,哈哈而笑:「我奉孝從此戒酒,然之可為證!」

  「他居然稱呼我表字了,他居然稱呼我表字了!」

  陳諾心裡狂喜,他能由陌生的『大人』轉而『將軍』,再到現在的一聲『然之』,別人也許很是不以為然,也只有陳諾了解個中況味。

  他這聲『然之』,那是除了尊敬而外最親切的稱呼了,陳諾當然很是在意。

  陳諾大喜,將酒盞一罷,笑道:「好,我為奉孝你作證。從此以後,奉孝,再也不飲酒了!」

  陳諾說著,與郭嘉相視而笑。

  郭嘉將酒壺丟了,端坐葦席上,還別說,精神好多了,人也帥氣了不少。只見他突然收攏笑臉,輕嘆一口氣,看向陳諾:「自董卓之亂,天子蒙塵,上命不能下達,致令諸侯割據,人心大亂。有如烏雲之蔽日,實讓人不得不憂心!」

  陳諾看他如此憂心,也就為他分析:「天子雖然在董……他們一幫西涼賊人手裡,但是董……他暴而無恩,也必將死於賊手,是董……賊人不能久亂也,天子雖然暫遭蒙塵,也必然有驚無險,最終脫於那幫賊人之手。」

  郭嘉微一皺眉:「然之,你為何一提到董卓就臉部抽蓄?好像很是痛苦的樣子,是你跟董卓有大仇,還是……」

  陳諾也不知為何,所以只是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

  郭嘉也就點了點頭:「你說董卓他暴而無恩,必死於賊手,可他身邊常有呂布護衛,呂布其人勇冠三軍,無人能敵,只怕要想除掉董卓也未必容易。」

  陳諾神秘一笑:「只要是男人就有缺點,卓乃好色之徒,呂布也是正當壯年,所謂英雄愛美人,若他們兩個喜歡上同一個女人,試問他們還能密而無間嗎?」

  郭嘉一驚,說道:「此乃妙計!若能以此計離間此二人,董卓何愁不除?」

  陳諾嘿然一笑,點頭道:「卓雖然不足為慮,怕就怕卓死之後,呂布控制不了局面,而西涼馬騰、韓遂他們一直擁兵自重,只怕關中從此大亂,不再為國家所有。」

  郭嘉捋須想了想,又問:「如然之所言,關中大亂後,天下該會是如何走向?」

  陳諾也不隱瞞所知,說了出來:「目今劉焉據益州而守,劉表跨有江表之地,此二人乃守成之輩,不會有大作為;而袁本初與公孫瓚相爭與河北,必有一場惡戰;徐州雖有陶謙,但他年紀已邁,膝下子嗣難以為繼,只怕不保;袁術華而不實,卻又想妄圖其他,早晚不得其死;至於劉備、曹操之輩……」

  陳諾也不想再說了,他之所以知道這麼多,全是占了『先知』的大便宜。可是天下大勢,變幻莫測,因為他的到來早已經改變了。

  比方韓馥,他本可以晚些死的,可因為有他,還是早掛了。

  既然出現了變數,那麼像曹操、劉備之人的未來,他還真的不好說。至於孫堅死後有孫策孫權,繼而開拓江東基業,那更是不能說了。反正他也只能是點到即止,免得外人視之為妖。

  郭嘉嘿然一笑:「你說的劉備,可是那個如今身居平原令的劉備嗎?他不過是公孫伯珪上表的一個小小的縣令,他能有什麼本事,能讓然之你將他與曹孟德相提並論?」

  劉大耳此刻在平原任縣令?平原就在青州,跟冀州搭界,看來有空得去會會他。

  聽郭嘉這麼一說,想到孔融派太史慈求救於平原劉備時,劉備會驚呼孔北海居然知世間有他這號人,看來郭嘉不了解劉備也是很正常。不過他能說出劉備的所在,看來他是關心冀州事務的,瞭然於周圍的形勢,只是對劉備其人不大了解而已。

  陳諾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笑了笑,說道:「我觀奉孝如此看重曹孟德,想必奉孝出走袁本初後,是心裡早已經有所打算了?」

  郭嘉說道:「不瞞你說,在此之前我縱覽天下人才,相對比較,沒有一人能出曹孟德之左。可適才與然之你一番話後,我突然覺得是我自己見識太過狹隘,放著身邊明君不從卻另覓他人,實在不智之舉。現在我想好了,我暫時不打算離開袁營了。」

  陳諾心口猛跳,雖然他的話夠白了,但他仍是不敢相信的問出:「不知奉孝口中所謂的明君,是何人?」

  郭嘉站了起來,走到陳諾席前,說道:「我想好了,目今與我能夠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者,非公莫屬!」

  郭嘉說著,居然對陳諾一拜。

  陳諾歡喜得差點心臟都跳出了胸口,他居然對自己尊稱公!

  他趕緊離席而起,手挽住郭嘉,說道:「諾何德何能,能讓奉孝你跟我一起受這個苦?想諾如今職不過一個小小的部曲督,部下不過一兩百號人,而且還是仰借他人之鼻息,自身都難保,你這樣就草草下了決心,是不是……」

  郭嘉不理,說道:「如陳公先時所言,所謂亂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欲成霸王之業,必先擇其君而從之。再有,陳公你先前說靈帝之世以錢買.官,靈帝之後以家世論才,可陳公你還忘了一點,如今亂世不單單看的是這些,還要看他的能力。想當年高祖創業不過一個亭吏而已,使其終成大業者,能選賢任能,賞罰分明,其志堅定爾,公能做到,則大事不難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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