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與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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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現在已經是七月的尾巴了,秋之為氣也,樹木蕭瑟,草葉枯黃。

  雖然,還沒有進入深秋,到底萬物已顯現出枯敗之象。

  河邊,青草萎靡,露水沾衣,早晨起來都有些寒冷了。

  袁紹的軍隊此刻就駐紮在黃河岸邊一個重要的渡口延津,陳諾一大早就從延津大營出來,放牧著他的十幾匹馬。早上露水沁人,等到了中午,陽光普照,身體又是十分的舒爽。

  陳諾下河去,用成把的枝條砸爛編成的刷子,為這些沾滿泥巴和污垢的馬匹洗刷著身子。

  這些工作陳諾以前就幹過,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

  他的記憶已經有了新的收穫,他記起了一些事情。

  在這之前,身體本來的主人陳諾他本是一個馬夫,就因為有一天袁紹吃了敗仗路過這裡,是他驅散手中的馬匹,引誘賊人去搶奪,才使得袁紹得以有機會逃脫。

  袁紹得救後,以為這個馬夫腦袋機敏,於是就委以他深入趙浮軍營擔任刺探工作,替他收集情報。

  此刻既然提前回來了,在袁紹委任他新的職務之前,他還得干回老本行。

  洗刷完這些馬匹,陳諾也就回到了岸邊,放任這些馬匹延河逐草。

  他則以手枕頭,躺在草地上,沐浴著陽光。

  來漢末的這些日子,每天不是疲於奔命,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的保命應付各種陷阱,就得以自己單薄的血肉之軀來面對那些殘忍的殺戮,沒有一天不是活在緊張刺激里。現在好了,難得偷了半日的閒暇,可以這麼安靜的躺上一會,沒有人打擾。

  天悠悠,白雲幻化成神馬,自由的奔馳著。

  天是如此的湛藍,水是如此的清澈,就連呼吸也是如此的令人舒爽。

  看著成群的馬低頭啃草,又或飲水河畔,陳諾感到了從未有的愜意。

  如果能夠永遠這樣,或許也是很好啊。

  他閉上眼睛,享受著陽光和微風的愛撫。

  時間就這麼悠悠的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等到陳諾再次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向著西方傾斜。也就在這時,西邊山道里傳來馬蹄聲和腳步聲,遠遠的,灰塵上揚,林間鳥雀被驚起,向著天空騰舞。

  聽這聲音似乎來了好多的人,不下數千。此地是袁紹的營盤,誰敢這麼放肆的闖了進來?

  陳諾牽過一匹馬,縱身上去,悄悄的朝著那支隊伍靠近。抄了近路,先到了隊伍的前方,下馬躲在了道旁的灌木叢中。

  隊伍前方是百人的騎兵,後面是數百人的刀盾長矛兵,再後面則是清一色的弓弩兵,少說也有千餘人。這支弓弩兵明顯是這支部隊的主力所在,很是耀眼。

  陳諾觀看了一時,才從對方的旗號里看出是袁紹所部,將軍姓麴。

  陳諾心裡一喜,在眾人里找了一會,才發現他們的將軍麴義就在弓弩兵前方,隊伍的正中間。

  麴義身披鎧甲,手按著佩劍,端坐馬背上,神情有些嚴肅。他閉著眼睛,似乎在沉思著什麼,又或者藉機養精蓄銳。

  陳諾從道旁顯身,高聲叫道:「麴將軍!」

  隊伍最前面的騎兵發現灌木中突然跳出來一人,也是嚇了一跳,立即扯住了馬,呼喊著其他人進行緊急戒備。有的則迅速前來,持著長矛,對兩旁的灌木展開搜索,預防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陳諾看著眾騎兵如臨大敵的樣子,也怪自己魯莽,只好趕緊向他們解釋:「不要誤會,我找你們的麴將軍!」

  那些騎兵手執長矛,慢慢向陳諾靠攏,一面威脅著陳諾:「麴將軍豈是你想見就見的,還不滾開!」

  眼看他們一步步逼近,一個個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善意,陳諾有點擔心,若麴義再不出現,恐怕等會就要被他們手中的長矛紮成刺蝟了。

  陳諾想了想,如今想退出已經不可能了,只好破罐子破摔,扯開嗓子大喊,希望迅速引起麴義的注意。

  走在最前的兩三個騎兵互相打著眼色,就要對陳諾展開進一步的行動,幸好身後有傳令兵趕到,問他們怎麼回事。那些人暫時停止行動,將陳諾要見麴義的事情說了。那傳令兵讓他們先不要亂來,也即迅速轉到後面,將事情告訴了麴義。

  不一會功夫,騎兵散開,麴義從後趕來。

  陳諾看到馬背上的麴義,一眼認了出來,膽子也壯了,趕緊上前兩步,拱手道:「麴將軍,你還認得我嗎?」

  麴義仔細的看了陳諾一眼,突然嗓門大開,哈哈一笑:「是你!」

  顯然是認出了陳諾。

  麴義一揮手,讓眾騎兵退後,傳令眾人原地休息。

  麴義讓陳諾上前搭話,他也跳下馬來。

  麴義捏了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胸脯,問道:「看那日你都快要死了,怎麼,這麼快就生龍活虎啦?」

  陳諾笑道:「沒有再次見到麴將軍,親口向麴將軍你謝過那碗水活命的恩情,我陳諾焉能這麼快就死了?」

  麴義眉頭一皺,問他:「你說你是誰?」

  看他表情有點誇張,陳諾退後兩步:「鄙人陳諾,草字然之,還沒有向麴將軍你主動提起,死罪死罪!」

  「你就是那個憑著一張伶牙俐齒就說退了公孫瓚大軍的陳諾?」

  麴義神情比起剛才還誇張。

  陳諾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他不能隱瞞,只好再次向他介紹了自己,並點頭道是。

  「難道麴將軍你也聽說了這件事?」

  麴義啊哈哈一笑,雙手抱著陳諾的肩膀,有點激動的說道:「這件事說起來,還是跟著你的大名一起在我軍之中傳開的。當時因為此事,袁將軍還特意緊急召集所有幕僚,要研究對策,商議著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困局。而你的大名,我那時就已經聽說啦!」

  陳諾倒是沒有想到因為公孫瓚一事會有如此的影響,以致曾一度令袁紹如臨大敵。現在想想,當日在河陽時,徐晃等會因聽到他的名字而給面子喝了他的酒,也就不難理解了。

  陳諾趕緊謙遜了幾句,那麴義笑了一陣後,又看了陳諾幾眼,皺了皺眉。

  他疑惑的問:「可是,我將你交給了袁將軍,他沒有難為你?」

  袁紹安排陳諾在趙浮手上做奸細的事情自然不能公開出來,陳諾只好隱瞞了不說,故意道:「那日我落難,得蒙麴將軍你活命之恩,不知如何感謝麴將軍你。等見了袁將軍,將軍因為知道我就是那個陳諾,雖然恨我,但又可能是憐惜我還有些末才,所以沒有為難我,還將我安排在了軍中。兩位如同我的再造父母,我陳諾今後唯有以死報答了!」

  陳諾說著就要向他跪下,麴義連忙扯起他,說道:「這是哪裡話?若你要再提起那碗水的事情,可就打我的臉了。若你不嫌棄,你我今後以兄弟相稱。你兄,我弟,就這麼定了。」

  然後向後朝陳諾一拜:「大哥!」

  陳諾一愣,這麴義性子可真豪爽,也不問年齡,直接上來就大哥。

  麴義看陳諾還愣在哪裡,有點著急,伸手一按,將陳諾也對他拜了拜。

  麴義嘿嘿一笑:「大哥,你怎麼不叫我賢弟?」

  「……賢……弟……」

  這個賢弟是路上撿的麼?看來是的。

  麴義從懷中摸出了一對小刀,都是鑲著寶石,鉗著金邊。一把自己留著,一把交給陳諾,說道:「大哥,這是我家傳的寶刀,是我父親臨終前交給我的。說是如果將來找到可信的朋友,與他結義,可將其中一把贈與他。今天我就將這把送給你。」

  陳諾接過手中,刀輕而帶有靈氣,只見刀鞘上寫有「同袍」兩字。

  刀緩緩拔出,立即從nei射出一道寒芒,直逼人眼。

  「好刀!」

  他很想知道麴義手中那把寫的什麼,接過一看,原來是「與子」兩字。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陳諾胸腔中緩緩燃燒起一團熱血,他將刀收起,看著麴義,眉頭微蹙:「你我前後才見過兩次面,頂多是你道聽途說了我的一些事跡,便要與我義結金蘭,還將家傳寶物相贈,你這麼做,難道就不怕嗎?不怕我是個徒有虛名之輩?不怕我根本就不配當你大哥?你憑什麼這麼相信我?」

  麴義哈哈一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但我有種感覺,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個兄弟,那個可以與我一起共進退,共患難,共享福的兄弟!既然我認定你做我的大哥,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小弟,不然你就一直到死都是我的大哥!」

  陳諾全身一震,抓住他的手臂,對他點了點頭:「好,賢弟!」

  他們捻草設爐對天三拜,算是正式結義。

  麴義站在馬背上,告訴全軍,從此陳諾就是他的大哥,陳諾的話就是他的話,全軍一片歡騰。

  麴義跳下馬,想到一事:「對了,袁將軍他給大哥你安排了什麼職務沒有?」

  陳諾指著遠處依稀可見的馬匹:「它們就是我目前的工作。」

  麴義眉頭一皺,說道:「袁將軍也太能埋沒人才了,大哥你放心,有小弟呢,小弟自會跟袁將軍說去!」

  部將之間互相結成死黨,那是大忌,以袁紹的度量他是不可能放縱不管的。所以,他們結義已經很是說不過去了,若再讓麴義替他這個大哥討要什麼官職,那還不引起袁紹的猜忌?

  陳諾趕緊勸麴義不要插手此事,等麴義答應了,這才想到一事,問他:「賢弟,你不是一直駐紮在延津西麼?這次怎麼……」

  麴義說道:「大哥不知,最近袁將軍得到消息,一直駐守在河陽的趙浮、程奐兩位韓馥部將,他們最近可能有所行動,準備率部東向。而韓馥那邊雖然答應讓出冀州,但最近好像又有反悔的意思,一直舉棋不定。

  袁將軍不想錯失良機,於是命令各部人馬拔營起寨,限期趕往他的延津大營會合,我接到命令自然也不能耽誤。聽袁將軍的意思是,準備等過兩日就得全軍開往朝歌,以進一步逼迫韓馥讓出冀州。如果再有意外,可能就要刀兵相見了。」

  「事情已經這麼嚴重了?」

  陳諾思考著,正要搭話,突然傳來女子的驚叫聲。陳諾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見側面有一兩個士兵正手持著兵器,追趕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

  女子仍是一身男人裝束,但她身子矮小,胳膊細白,披著一頭長髮,已經完全將她女兒身份暴露無遺了。

  女子亂跑著,想要尋求幫助,但那些兵痞非但不搭出手,反而嬉笑著,推推拽拽,趁機在女子身上揩油水。女子一路亂跑著,身後的士兵則緊緊追著,嬉皮笑臉的,完全將一軍的嚴肅氣氛一掃而空。

  陳諾看向麴義,本以為麴義會著惱,沒想到他也是跟著笑了起來,嘴裡罵了些髒話。

  等到近了些,麴義居然跑上前去,張開一對粗壯的手臂,做出要抱她的架勢。那女子猛的看到,嚇了一跳,慌不擇路,一下子跌倒在旁邊灌木中。

  後面兩個士兵追了上來,還想去抓她,被她急了踹出一腳,一人當即吃了狗屎,趴在地上哀叫。

  左右士兵一見,都是哈哈大笑,罵他不如一個女的。

  另一個士兵見識了她腳上功夫的厲害,一時不敢大意,拿著手中的長矛向前戳了戳,虛晃架勢。沒想到,被那女子伸手一奪,她借力站了起來,而那士兵則啊喲一聲,與先前那個士兵跌在了一起,滿嘴啃了一地的灰。

  眾人轟然大笑,只見麴義兩眼一紅,踢了一腳地上的士兵,罵道:「沒用的東西,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以後還怎麼跟本將軍打仗?看本將軍的!」

  麴義既然誇下海口,自然也就打算親自動手了。旁邊湊熱鬧的,也只好閃到一邊,但將路封住,不讓女子逃跑,好讓麴義捉她。

  麴義往那裡一站,身軀粗壯,有如天神一般。而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高不過他的胸口,披頭散髮,跟他比起來,勝負立判。

  麴義手按著劍,目視著女子,嘴角輕微一動,左手上揚,抓向她右肩。

  女子一直防備著他,眼看他一隻手出來,她並沒有按照他出手的方位應招,而是迅速以全力去護左肩。果然,麴義左手是虛招,右手是實招。

  啪的一聲,女子雖然徒手接住他一掌,但手臂一麻,後繼無力,被麴義一個反手拿住,送到了自己的臂彎里。

  「賢弟,不要傷她!」

  陳諾情急中,走上前兩步,趕緊喝止麴義。

  麴義呵呵一笑,手臂一震,將女子往旁邊士兵身上送去。

  他轉過身來,跟陳諾笑道:「大哥,大丈夫是要幹大事的,可千萬不能憐香惜玉。」

  此刻,女子被剛才那兩個士兵接住,抱在了懷裡,垂涎欲滴的看著她。

  「將軍!」

  他們在等待將軍的厚賜,果然,麴義手上一揮,說道:「就知道你們猴急,拖到後面去玩吧,但可別耽誤大家行程!」

  那兩個人不敢相信的再次看了懷裡女子一眼,眼睛冒著綠光,嘴邊的哈喇子都快流了出來。他們生怕將軍反悔,趕緊抱著女子就要閃人。直惹得兩邊的兵痞饑渴難耐,巴巴的看著女子被拖走,又巴巴的看著麴義,意思是也請將軍可憐可憐他們這些兄弟吧。

  陳諾有點看不過去了,走上前兩步,說道:「賢弟,就不能放過她嗎?」

  麴義有點吃驚的看向陳諾,說道:「大哥,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就算立即殺了她又能有什麼?更何況,我也沒有殺她意思啊,等想玩的就玩夠了,放了她就是了。」

  陳諾臉色一沉:「可她也是父母所生,豈能隨便玷污?再說了,等你部下都玩過了,你以為她還有性命嗎?」

  麴義看陳諾認真的樣兒,不由嘿嘿一笑,立即讓那兩個將女子送回來,說道:「大哥的話我也不能不聽,但要輕易放了她,那我的部下也絕不會答應的。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

  麴義嘿嘿一笑,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陳諾,臉上猥瑣的表情已經很是明顯了。

  「除非大哥你答應要她。如果是大哥要的女人,他們自然也就不敢再要了。」

  兩邊注目看著陳諾,陳諾心裡罵了聲混帳,居然把火引到他身上。他本想拒絕,但想到那個女子的清白,也就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麴義一看,眼珠一轉,哈哈一笑:「大哥是同意了?」

  立即轉過身來,罵那兩個混帳,還不將人送來。那兩個士兵雖然十分垂涎懷裡的女人,可想到他們看上的女人居然將軍的兄弟也能看上,老大有面子了。

  他們二話不說,趕緊將女子拖到陳諾面前放下,然後向陳諾道了聲喜,猥瑣一笑,也就屁顛屁顛的閃到一邊。

  麴義一推陳諾,猥瑣一笑:「大哥,大伙兒都在看著你呢,你還猶豫什麼?」

  陳諾一怔:「什麼意思?」

  麴義與他周邊的士兵都是哈哈一笑,擠眉弄眼,不言而喻了。

  陳諾這麼聰明能不清楚,腦子大了:「別開玩笑,人家是小姑娘。」

  麴義嘿嘿一笑:「你今兒不把這事辦了,就算我想放她,大伙兒只怕也不能答應呢。」

  陳諾還在猶豫,他的手臂被一隻柔弱纖細的小手一抓,身子跟著酥顫,耳邊傳來那女子細小得近乎顫抖的聲音:「大哥,我願意……」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她一眼,但這聲『我願意』讓他感動莫名。他看向那依偎在懷中的女子。這次看清了她的樣子,高挑的鼻樑,白皙的臉蛋,還有……

  他心跳加速,眼睛瞪大:「你……」

  他話未出,被她手指輕輕一按唇瓣,也就頓住。

  女子挽著他,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向了旁邊灌木叢,兩邊都是浪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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