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城頭變換大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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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起酒盞,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將眼睛掃向高覽。

  高覽也是饒有興趣的與陳諾對視著,並沒有立即開口。

  陳諾將盞放下,閉目道:「什麼也不要問了,我當初承諾過張郃將軍,一定要替他勸動趙將軍發兵,既然天意若此,我也沒什麼話好說的了!」

  高覽突然仰頭一笑,揮手讓眾武士都下去了:「小兄弟,有興趣喝一杯嗎?」

  陳諾沒有回答有或沒有,他抓起旁邊的酒盞,又自顧自的喝起來。

  高覽一愣,隨即哈哈一笑,佩服起陳諾的豪爽。他也抓起酒盞,自己喝了。

  陳諾抹掉頷下的酒漬,嘆了口氣:「我想高將軍一定有許多苦水要向我傾倒吧?其實高將軍不說我也明白,你先前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了,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你做得對!」

  高覽再次一愣,跟著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

  兩人各自喝著酒,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陳諾明白,高覽並不是一個奸猾之徒,他今日的所作所為,或許連他自己都還在不停的拷問自己,到底該不該到底對不對?但他同時明白,他高覽必須這麼做,也許只有這樣,他才能原諒自己一直被壓抑的心情。

  他們或許或多或少埋怨自己在韓馥手上沒有得到應得到的位置,沒能實現自己的抱負,因而生恨的吧?

  他想起了臨別前張郃曾經跟他說過的那些話,所謂『事成與不成,看來也只能看天意了』,又說什麼『你我各盡其力』,其實,張郃他心裡或許已經很是清楚,韓使君之無能,冀州之不可保已經是註定的事實了,只是他始終不願意相信罷了。

  他的所有說辭,雖然是安慰陳諾的,替陳諾減壓。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不過是替高覽今日的所作所為找到某種依據,某種藉口,某種開脫罷了。或許就連他自己都感到迷茫,他為什麼要怎麼做?而他,嘴上雖然否認與高覽之間的關係,其實他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儁乂他會明白我今日所做的嗎?」

  陳諾對著他不置可否的一笑,說了另外一個話題:「大家都是各為其主,所以請高將軍善待趙浮將軍。」

  高覽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陳諾將酒盞放下,說道:「你我喝得也差不多了,還是散了吧。只不知道,高將軍你打算如何處理我?」

  高覽笑道:「陳兄弟請放心,袁公特意交代過,讓我要好生招待陳兄弟你。」

  「袁公?」

  陳諾腦袋模糊,一時沒有想出來。

  高覽呵呵一笑,提醒他:「袁紹袁將軍。」

  「袁紹?袁紹?」

  陳諾腦袋霎間閃過無數個斷開的片段,被他瞬間整理出來。那是一個手勢,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句話?什麼話?說的什麼?

  是……是……

  陳諾糾結著,腦袋脹得不行,是醉意翻滾。

  高覽眼看著陳諾趴了下去,他將盞一放,讓人將他抬下去休息。

  這時,帳外士兵向他報捷,說河陽shui軍被他們控制了,河陽城也已經落入了他們的掌中。

  高覽站起身來,傳令下去,讓士兵開拔營寨,全都進城。

  一夜之間,河陽城頭的旗子更換了,由姓韓的變為姓袁的。

  河陽城雖然被高覽和於毒合力控制著,但仍有部分勢力不肯歸附,與高覽的人馬進行著巷戰。又是經過一天的戰鬥,城內流血遍地,死亡在不斷上升。

  但高覽不會想到,也就在這時,突然有另外一支人馬來到了河陽城下。

  來人程奐,他與趙浮同屬於韓馥部下。他一來到城下,將數千人的隊伍擺開,立即要求見到趙浮。

  在此情況下,高覽不得不將趙浮釋放,請他回了府上。

  高覽開口說道:「程奐將軍與趙將軍一直都駐守在河陽,怎麼這一次程將軍單獨帶了人馬出去,怪不得我在水軍中一直沒有看見他。」

  趙浮一聽,哈哈一笑:「看來是程將軍回來了,真乃天助我也!高將軍你或許還不知道,早在前些天,我就與他商量著,他袁紹不是勾結匈奴嗎,那我也可以去請白波軍前來助陣。於是我就分了他兵馬,讓他去白波軍那邊尋求幫助。哈哈,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了,也正是時候!」

  高覽點頭道:「是啊!可恨他回來早了一步,要是再緩個兩天,我也就能完全控制河陽了。」

  趙浮嘿嘿一笑:「高將軍,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應將於毒那賊子交出來!」

  高覽搖了搖頭:「誰說我反悔了?我只是擔心程奐將軍他重蹈趙將軍你的舊路,所以我此來是要讓趙將軍你親自出面說動程將軍,只要他願意歸降,我仍可以向袁公保兩位將軍的富貴。」

  趙浮眉毛一豎,冷笑一聲,拂袖而起:「笑話,天大的笑話!」

  高覽看著趙浮的背影,知道他是鐵了心了,也罷。

  高覽站起身來,正要出去,門外有人報說陳諾求見。

  高覽眉頭一皺,也就讓人傳上來相見。

  陳諾一見到高覽,拱手笑道:「聽說城外又來了一批人馬,還是韓使君的部下,高將軍你正為此事頭痛?」

  高覽看向陳諾,沒有絲毫隱瞞,默然點頭。但看陳諾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問他:「難道陳兄弟你有什麼辦法教我退敵?」

  陳諾搖了搖頭,但他立即說道:「我沒有,但我有個朋友。」

  「你朋友?」高覽看著他,「他有辦法?」

  陳諾笑道:「他就在外面。」

  「我明白了。」

  高覽點了點頭,讓人傳他的朋友進來。

  他的朋友一身黑色衣服,裹著白色頭巾,滿臉的胡茬,整個人不是高大,但卻十分的粗壯。

  他一進來,就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陳諾微微一笑:「高將軍不要見怪,我的這位朋友他怯生,所以……」

  高覽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示意他的部下都退下去。

  他的部下眼看如果他們都下去了,那麼場中就只剩下高將軍一個人獨自面對陳諾他們三人了,他們不敢大意,還在猶豫著。

  高覽自然知道他們的顧慮,但他在稍微估量了對方的斤兩後,仍是對自己有滿滿的信心。

  陳諾和趙浮,這兩人一個文官出身,一個是跑腿的小吏,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不足為慮。唯一剩下這個不知來路的漢子,雖然看起來凶蠻,也未必有什麼本事。

  再說,這周圍都是他的勢力,陳諾他們就算想要耍什麼花樣,也是不敢亂來的。

  高覽在心裡這麼一番權衡後,更加不將陳諾他們放在眼裡。

  陳諾當然也看出了對方的顧慮,倒是他嘿嘿一笑,譏笑道:「這裡以前雖然是趙將軍府邸,可現在已經被你們高將軍控制了,大家不會以為我會在這裡做出什麼傻事吧?」

  高覽左右的部下聽陳諾這麼一說,倒是在理,又見他們的將軍高覽不屑一顧的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他們也就再也不好再說什麼,紛紛告退。

  高覽目注著黑衣人,眉頭微微一皺,問陳諾:「人都下去了,怎麼你的朋友還不說話?」

  陳諾上前兩步,拱手說道:「其實是我想跟高將軍說兩句話,跟他沒有關係。」

  高覽愣住,不明白陳諾到底要搞什麼。倒是趙浮乾脆,自始至終背著他們,一句話也不說。

  陳諾坦然說道:「高將軍,你我心裡都很清楚,要想徹底控制這河陽城,非有數日之功是切不可行的。可惜上天沒有給高將軍你這個機會,你剛進城不到一天,外面就來了河陽的救兵。

  高將軍你想想,如今內部未能安定而外面又有強敵,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你能支撐得下去嗎?我可聽說,程奐將軍人馬剛到城下,就有許多守城的將士起了訌,城內趙將軍的勢力已經開始反撲了,你再不想好退路,只怕來不及了。」

  高覽鼻子一哼,手按著佩刀:「原來你不是給我獻計,是來為程奐做說客來了!」

  陳諾搖了搖頭:「別說我到現在未能與程將軍見一面,就算見了,我也還是那一句話,我為將軍你考慮,你而今除了乖乖退出河陽城,只怕別無他路了。」

  高覽目光齊聚,在陳諾身上上下掃視了一回,突然放聲大笑:「你如此胸有成竹,看來是早已經想好了進退之路了?」

  陳諾仍是勸道:「高將軍,你別再執迷不悟了,眼前的路只有這一條了。我還可以告訴你另外一個消息,你的好盟友於毒,他已經帶著他的人馬悄悄往城外撤了出去。」

  「於毒跑了?」

  不但是趙浮,就是高覽也不由提高聲調發出這麼一聲問號。趙浮是喜憂參半,高覽則是徹徹底底的怒意。

  他的臉上肌肉在打著顫,鼻子一哼:「豎子不足與謀,他跑了也好!」

  轉眼去看陳諾,還有場中的其他兩人,突然仰頭再次一笑:「我知道了,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是仗著人多嗎?你真是讓人感到意外,常人以為不可能做的事情,你偏偏去做。陳兄弟,我原來一直都小看了你呀!怪不得不但張郃將軍,就連袁公都會對你刮目相看呢!」

  他虎軀一震,手指著黑衣人,喝道:「你,抬起頭來!」

  黑衣人居然沒有動,一直低著頭。

  高覽瞪視著陳諾:「你讓他抬起頭來!」

  陳諾為難的問:「難道跟將軍說話非要動刀動槍不可嗎?」

  看他仍是那副樣子,陳諾只好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韓猛,你抬起頭來,好好讓高將軍看清楚!」

  黑衣人沒有絲毫猶豫,聽到陳諾的命令,立即將腦袋抬起。

  他的目光上揚,如同凶神惡煞,跟高覽目光一旦接上,便不放過。

  高覽雖然自認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無數次,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在這道目光的嚴厲打擊下,他居然不由自己的倒退兩步,胸口猛的一跳。

  陳諾叫道:「韓猛,還愣著幹什麼!」

  韓猛突然撐開雙臂,兩隻拳頭舉了起來,大喝著,大踏步直衝高覽。他跟高覽相距不過丈余,也沒眨眼功夫就衝到。高覽在吃驚之餘,手碰到刀柄,他也是反應迅捷,在緊急中拔刀而出,一刀砍了出去。

  韓猛跳開,居然跑到旁邊搬了一張木案,呀呀大喝著,舉起,砸向高覽。

  噗的一聲,木案粉碎,高覽臉色煞白。

  韓猛一擊不中,也不管高覽手上的刀子,揮拳亂舞。面對毫無章法可言的韓猛,高覽手中的刀子被他逼近了,居然也施展不開。高覽還想退後兩步,以好給手中兵器騰出一點揮舞的空間。哪裡想到,這韓猛根本就是附骨之疽,甩不開身。

  耳邊只聽到呼呼的拳風,高覽臉上汗珠直滾。那韓猛一掄拳打下來,沒有一次打到高覽身上,也是急了,只見他大喝了一聲,向旁邊滾開,又瞬間站起,抱著大廳中間的一根木柱子拼命的搖晃起來。

  高覽手上捏著汗,突然看到韓猛如此舉動,心裡納悶,這愣小子在幹嘛?

  旁邊陳諾一見,差點背過氣,看來這小子是犯毛病了。要是再讓他搖上兩搖,說不定還真讓這小子把柱子給拔了。別的倒沒有關係,只怕柱子一倒,屋宇失去支撐也就塌陷了,那還不把屋裡的人全都埋了?

  他趕緊抓起旁邊一隻木案,使勁丟了過去:「韓猛,接著!」

  韓猛放棄柱子,轉過身來,往前一衝,居然一手接過木案,大喝了一聲,將木案舉起砸到高覽腦袋。要不是高覽舉起手中刀子擋了一下,只怕此刻腦袋都被砸成齏粉了。

  但饒是如此,他手中刀捅破木案,他還來不及回奪,早被對方大力一扯,身子前傾。眼看就要和身栽倒,他立刻棄了刀子,身子同時向後一跳。

  但他這次沒有韓猛竄的快,韓猛眼看木案碎了,他是立即將東西丟了,然後瞄準高覽,這次將整個身子當做武器,直接壓了上去。

  可以想像,如果高覽被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壓在下面,那筋斷骨折可能難免。

  但高覽終於在他壓下來的最後一刻奮力向旁邊一竄,也就躲過了一劫。

  韓猛嗷的一聲落在地上,但他很快抓住目標,一伸手,鉗住了對方的大腿。高覽立足未穩,下身被這麼一扯,當即嚇出一身冷汗。高覽想要出掌去打他,被韓猛猛的竄起,抱住他大腿不放。高覽掙扎當兒,韓猛又是一聲喝,一手撐著高覽的大腿,一身抓住高覽的肚子,猛的將他整個人平平舉了起來。

  可憐堂堂一個大漢將軍,就被韓猛這麼輕而易舉的高舉起來,想要掙扎都是徒勞無濟。

  高覽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看來這次是顏面盡失了。

  陳諾可不想高覽因為這件事情以致羞愧自殺,趕緊喝道:「高將軍是我的客人,韓猛休要傷了他!」

  韓猛哦的一聲,很聽話,立即雙手一松,往後一退。可憐高覽剛才一陣頭暈目眩,現在又被人跌在地上眼冒金星,羞得滿臉通紅。他被陳諾扶起,趕緊抓起地上遺落的佩刀,就要抹脖子了。

  陳諾一把搶過,說道:「高將軍不要這樣,他不過是有一股子蠻力氣,出手重了些,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惡意,更沒有要戲弄將軍你的意思。」

  高覽將刀丟在地上,眼睛一閉,說道:「也罷,你要殺就殺吧,我任你處置!」

  陳諾趕緊將刀撿起,交還給他,說道:「將軍哪裡話,若要是真的打起來,將軍只要一聲令下,外面將軍部下一旦衝進來,我等早就死在亂刀之下了。將軍不這麼做,到底是將軍不屑罷了。」

  高覽鼻子一哼:「你說得對,我不叫別人幫忙,那是因為我自負一人足以對付得了你們。哼,既然我栽了,那我也甘願認輸。」

  陳諾拍了拍他的衣服,笑道:「將軍,我還是那一句話,趕緊讓你的人馬退出河陽吧,這裡已經不是你能夠控制的了。」

  高覽眉頭一皺,這次沒有立即發表意見。

  反而是一直站在陳諾身後的趙浮,眼看情勢有利於自己,也就不甘寂寞,走上前來,突然說道:「陳諾,這裡到底誰做主?誰才是將軍?是誰讓你私自為叛徒許諾些什麼?」

  陳諾微微一愣,但面對趙浮咄咄逼人的氣勢,只好站起身來,拱手說道:「這裡當然以將軍為尊。」

  趙浮鼻子一哼,問道:「陳諾,你的手段倒是不小啊,你是怎麼將韓猛給找出來的?」

  他一時也不急著陳諾來回答,而是向韓猛直接下達命令:「韓猛,平時在軍中只知道你愣頭愣腦的,沒想到你關鍵時候能辦成事情,這件事後我一定重重賞你,你現在就給我將此人抓起來!」

  韓猛聽到趙浮的命令,猛的抬起頭,二話不說,伸出手,朝高覽肩膀上抓去。

  陳諾還想要阻止,被趙浮目視一眼,吞聲問他:「你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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