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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知羨終歸是當了將軍的人,也沒那麼容易被人激怒,他蹲在那人的面前把玩著匕首, 他道:「這樣貪生怕死還嘴賤呢?殺你都髒了我的刀。爺奉勸你們,傳謠言也要有個限度, 空口無憑的話說多了,還真是不怕宮裡頭的那位聽見啊。天子腳下, 青天白日, 傳謠國公府, 你們還當真是好本事,也得虧國公爺心善,否則要是我啊, 總得殺些人來祭命。」
匕首閃著寒光, 那人吞咽了下口水,他不相信呂知羨敢殺他, 還在爭執,「你說是謠言就是謠言了?謝瓊嬰他這樣憑什麼能考上?」
呂知羨眼眸一抬, 「就憑他是謝瓊嬰, 他就算是五年不摸書,你們也比不上他一點。」
呂知羨的話無異於往他們的肺管子上戳, 都是爹娘生的,憑什麼謝瓊嬰就這樣厲害?
呂知羨看著他們臉色變了又變,冷笑著離開了此處。
三月初的時候,呂知羨就要和趙莫平動身去了西北。那天呂知羨在酒樓裡頭雖然鬧了事,但因著那些公子們尚要臉面,終究也是沒有被鬧大。
三月初二,天空陰沉,烏雲翻滾,城牆之下車水馬龍,來往行人絡繹不絕。此時一串長長的軍隊正在排隊出城,整齊有序,帶頭的兩位將軍正是呂知羨和趙莫平。
宋殊眠和謝瓊嬰站在城牆之上,看著軍隊出城。
風吹得兩人衣角獵獵,髮絲交纏。
宋殊眠肯定道:「你心中分明是有呂小將軍的。」她又問道:「可為何不去見他一面呢?」
謝瓊嬰手臂撐在了石牆上,看著呂知羨漸漸遠去的背影,當初呂知羨厭他入仕,他今後註定要走上這條讓他討厭的路,成為他所討厭的人。
況如今形勢緊張,謝呂兩家最好還是不要往來,否則來來往往又是惹人猜疑。
他道:「溫荀脾氣暴躁,我如今見了他,指不定要挨打。」
宋殊眠仰頭看向身側之人,「可是你已經在慢慢變好了,而且他還幫你出氣了啊。」
沛竹和謝府後廚裡頭的採買小哥相識,那採買小哥消息最是靈通,當初呂知羨給謝瓊嬰出氣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莫不是採買小哥同沛竹說了此事,宋殊眠和謝瓊嬰也不會曉得。
謝瓊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怕啊。
當初他不好的時候不敢見呂知羨,如今也不敢見。
謝瓊嬰看著呂知羨的背影,忽然問道:「你可還記得你小時候在泉州的事情?」
宋殊眠不知道謝瓊嬰為什麼突然這樣問,面露疑惑,卻還是如實答道:「自是記得,不過你為何突然問這個?」
「大概是在崇明十三年,那年你多大?算起來約莫只有六七歲吧。那年倭寇盛行,時常侵犯江浙一帶,你可有印象?」
宋殊眠的記憶之中生活安穩,她一直在父母的庇護之下無憂無慮長大,就算是倭寇搶到了到她家門口,她也不知道。
她搖了搖頭。
謝瓊嬰道:「泉州府確實並未被殃及,浙江那帶溫州府、台州府最甚,倭寇多次入侵二地,殺害居民,奸/殺婦女,搶掠錢財,以至於生靈塗炭。」
這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之久,沒有想到謝瓊嬰至今都還記得,甚至就連哪省哪府都能說出。
謝瓊嬰的語氣平淡,可看著遠方的眼神卻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愁苦。
「倭寇囂張至此,百姓遭到如此迫害,可你知道朝廷,內閣怎麼說嗎?」
宋殊眠搖了搖頭,「如何?不派兵驅逐他們還等什麼呢。」
謝瓊嬰說道:「江浙一帶請求支援的文書來了一道又一道,兩地皆是饑寒待斃之嬰孩,刀俎待割之魚肉,內閣連著開了兩天的會,最後只給了兩個字。」
「沒錢。」
當年聞昌正雖已上任,可還沒有任職幾年,國庫依舊空虛。宮裡頭一邊有皇太后想要修建的廟宇,北方那頭還有要修建的長城,各個官員中飽私囊,哪裡還有閒錢撥軍需至浙江。
「他們打著讓浙江那塊乾脆爛掉了的心思,大昭兩京一十三省,不差浙江那幾個府縣。如此大國,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們就這樣放任自己的百姓被人糟/蹋蹂/躪,多荒謬無恥啊。溫荀氣得欲死,自此立誓要當將軍。可當將軍有用嗎?沒用啊。浙江是因為沒有將軍才置於此番境地,被倭寇踐踏至此嗎?」
謝瓊嬰聲音有幾分沙啞,說道:「將軍救不了世,因為文人誤國。」
謝瓊嬰那年十歲,在得知那些文官的歹毒心腸之後,當即揮筆做了偏策論,《民論》。通篇言說百姓之重要,文官之糊塗與懦弱。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篇斥責百官的策論,卻於京都之中廣泛流傳。因為這篇策論實在做得太好了,好得叫人頂禮膜拜。策論由京都才子們喜歡的華麗辭藻構成,可卻非華而不實,反而一詞一句十分精妙準確,一語中的,非此不可,且邏輯嚴謹,上下句子骨肉相連,渾然一體。
就是那些們文官們讀完之後,都得心甘情願認了這罵。
而謝瓊嬰做出《民論》的時候,只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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