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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覺被剝奪後,對時間的感知就變得格外漫長。沈孟枝不習慣這種感覺,於是以指節輕叩座下床榻,心中默數計時。

  大約叩了幾百下,他微微蹙起眉來。

  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一個人,這與先前完全不同。

  沈孟枝攥緊了手指,心中生出幾分疑慮來。

  莫非是出了什麼差錯?

  他手下的節奏亂了一拍,此前刻意被忽視的不安重又湧上心頭。

  那時候,楚晉的變化似乎有些奇怪,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甚至有些令人悚然……就好像撕下了什麼偽裝一般。

  沈孟枝恨不得回到過去問個清楚,也好過自己此刻坐在這裡胡思亂想。

  還未等他想通,卻聽房門輕響,有人走了進來。

  即使知道這間屋裡漆黑不見五指,沈孟枝還是在一瞬間生出了一種侷促感。他不知道來人是誰,也看不見他的動作,這漫長的等待反而變得格外折磨。

  片刻的僵持後,對面的人終於朝他走來。

  也許是因為屋裡太黑,他走得很慢,顯得格外從容。

  早在他進來的那一刻,沈孟枝就忘記了計時,只聽得腳步聲與心跳聲漸漸重疊。

  咚咚,咚咚。

  那人緩步走到沈孟枝面前,隨即蹲下身,與他平齊。溫熱的吐息聲傾灑在他臉側,惹起一陣癢意。

  是楚晉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孟枝愈發思緒如麻。正在這時,那人也終於有了動作。

  他微微傾身過來,微涼的指尖輕輕搭上了沈孟枝的額頭。

  那隻手沿一弧眉骨慢慢向下,在眼周細細描摹。黑色睫羽輕顫,在他手中似振翅的蝶,簌簌輕撲。

  而後,那隻手帶著無法忽視的力度,行筆一般,沿清瘦頜線描至盡頭,在下頜細膩肌膚處輕輕摩挲。描完大致輪廓後,手的主人卻還是不滿足,又追求細化般,指尖從沈孟枝眉心而下,划過高挺鼻樑,不知有意無意,動作輕得引人發癢,最後堪堪抵在兩唇之間,正正堵住了沈孟枝要說的話。

  他一開口,唇瓣就會與緊貼其上的指腹輕輕摩擦。即便如此,沈孟枝還是無聲動了動唇,氣息紛雜,傾灑於那人指尖:“……楚晉?”

  他此刻臉側還殘存著肌膚相觸時的一絲溫度,不但沒有散去,反而燒得愈來愈厲害了。幸好視野里一片黑暗,也無人會看出來他的異常。

  沈孟枝清楚對方一定認出了他的口型,可依舊一言不發,心中不由生出了些惱意,又重複了一遍:“楚晉!”

  他音調高了些,仿佛這樣就能掩蓋住還未平復的情緒。

  “噓——”

  楚晉鬆開了抵在他唇上的手,轉而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唇角,動作溫柔而繾綣。這個動作無比親密,顯然不適合他們如今的身份,沈孟枝心頭一跳,下意識側過了臉。

  楚晉的手停在半空中,轉而又若無其事地收回,笑了笑:“師兄好吝嗇啊。”

  沈孟枝直等臉頰與耳後的熱意褪去,才用強自鎮定的語氣道:“世子是在舊秦的勾欄里學的這些本領麼?”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又不想聽接下來的答案,自暴自棄般閉上了眼。

  可楚晉卻以為他是在諷刺。他注視著沈孟枝隱在黑暗中的面容,眸光閃動,半晌,道:“是,你覺得噁心嗎?”

  他語氣帶笑,神情卻無半分笑意,光照不到的地方,骨血里的陰鷙恣睢便滋生出來,卻又死死壓抑著、收斂著,不想讓沈孟枝發現異常。

  見沈孟枝不答,楚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因為覺得噁心,所以討厭我,對嗎?”

  莫說沈孟枝,連他自己都未發覺,這句話中深埋的不甘。

  是啊,他就是王權生殺中不見天日、骯髒苟活的蟲蠡。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暗生的慾念卻湧入四肢百骸,令他固執地想要去觸碰,去描摹那人眉眼。

  他的心不坦蕩。

  也許是從褐山下那人幫他敷藥開始,也許是從晴雪崖持劍共舞開始,他就再無法坦然面對這個人了。

  便是爛如塵泥,也期盼明月來伴。

  沈孟枝掙扎著睜開眼來,目光落在他臉上。他的神色先是困惑不解,隨後仿佛被戳破了什麼一般,眸中染上一層薄怒。

  “你就是這麼認為的?”他忍不住重複道,“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我從來沒有認為你如何,也沒有討厭你。”

  沈孟枝嘴唇顫了顫,他向來習慣把事情埋在心底,鮮少有對一人剖白坦誠的時刻,只覺得連耳尖都在發燙。

  可他又無端覺得,如果不解釋清楚,就再沒有機會了。

  他試探著伸出手來,卻被楚晉一把抓住。他半跪在地上,神色專注地望著沈孟枝,開口道:“師兄,你能再說一遍嗎?”

  滿室寂靜,鼻息交錯,氣紊亂而心不定。

  熱度隔著一層衣料從手腕處傳來,沈孟枝的心跳得飛快。他低聲,用令人無端心安的語氣,又說了一遍:“我不討厭你。”

  半晌,他聽見楚晉笑了起來。

  這笑聲輕鬆又帶著幾分釋然,然後沈孟枝感受到自己的手被鬆開了。

  楚晉微微抬頭,似乎還想要說什麼,身後卻響起一陣敲門聲來。齊鈺的聲音自門外遠遠傳來:“時間到了,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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