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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城,一場除夕瑞雪,預兆著又一個豐年的來臨。年初一時,段嶺整個人纏在武獨身上,趴在他的胸膛前。武獨昨夜喝醉了酒,正打著呼嚕,把段嶺吵醒了,打著呵欠起來。

  武獨的呼嚕也停了,不片刻,也跟著睡眼惺忪地起來。

  “多穿點!”武獨皺著眉,讓段嶺穿齊整,又抓他回來洗臉刷牙,才准出去。

  兩人在門外放了開門的鞭pào,陽光萬丈,小孩子們等了許久,紛紛進來給段嶺與武獨磕頭。段嶺便笑著給他們挨個發紅封兒,武獨則端坐廳堂上喝茶,一身黑錦武袍,袍邊卷著金色麒麟邊,玉帶黑靴,頗有老爺的派頭。

  鬧過新chūn,將士們的小孩過來討了彩頭,婦人又送年禮,足足一整日,太守府上熱鬧非凡。而後是費宏德回來,段嶺忙以長輩之禮奉他,請他吃茶,給他行禮拜年。

  孫廷暫任河間城城守,一切都安定下來了,最後是述律端過來朝段嶺行禮,這一日才算完,已是huáng昏了。

  年初三便推行開chūn大計,還有的是時間。這夜,段嶺卻關上門,叫來了昌流君,讓他jiāo代清楚牧曠達的布置。

  前來屈就,自然是要納投名狀的。段嶺讓昌流君一五一十,把他所知的牧曠達的家底全部jiāo代清楚,再按下手印,才算接納了他。

  但昌流君對牧曠達的事所知其實不多,至少不像長聘一般,為牧曠達打點家業,親自cao持。

  “長聘究竟是什麼人?”段嶺問,“與牧相是何時認識的?”

  “我曾經聽他們提起過。”昌流君答道,“一句半句的,長聘曾是個孤兒,本來要被賣到遼國,後來是牧相出面,才解救了他。”

  段嶺想起這麼一個智謀了得的人,居然不明不白地死於郎俊俠的一劍,想來也當真是遺憾。再聰明的人,在利刃面前,也無法脫身。

  “牧曠達還有私兵沒有?”段嶺問。

  “我當真不知道。”昌流君反覆說,“我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長聘每年chūn秋兩季,都會出府一次,前去替牧相辦事,這些我都說過了。”

  長聘對外的說法,乃是去替牧曠達收租。

  “他要是有私軍。”武獨說,“就不會動用到韓唯庸的手下了。”

  用韓唯庸的手下是最不保險的,但其實也是最明智的,因為除了武獨,這世上再沒有人能認出那些刺客的來路。

  牧曠達這一輩子,栽就栽在了段嶺的手上。

  ☆、第196章 chūn來

  “其實他也一直防著我。”昌流君說,“他唯一相信的人,只有長聘。”

  這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段嶺總覺得牧曠達一定還有後手,有這麼大野心的人,定有相應的準備。不可能在毫無準備的qíng況下,直接就動手弒君。

  “我建議你們派昌流君回去。”費宏德說,“一來可戴罪立功,二來可調查牧曠達。”

  “不。”這一次,段嶺搖搖頭,朝費宏德說,“這不是最穩妥的方法,牧曠達已經不相信他了。”

  費宏德說:“他會信的,只要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不,不行。”段嶺說,“這件事不容有任何風險。”

  這不是段嶺第一次駁回費宏德的提議。

  “我不讓他回去。也是因為另一個合適的理由。”段嶺朝費宏德說,“先生,請你相信我,這個時候讓昌流君回到牧相身邊,反而是個變數。”

  段嶺知道昌流君與牧磬的關係,但他沒有告訴費宏德。他知道昌流君為了牧磬,什麼都可以做,現在讓昌流君回去,昌流君萬一一時衝動,說不定就會帶著牧磬,遠走高飛。

  他太明白昌流君的心qíng了,就像當年父親的心qíng一樣。父親有時突然會說,看到他的笑容,也許什麼都可以放棄,想索xing放棄南方的一切,與他離開喧囂的中原,前去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過安靜的日子。

  費宏德沒有兒子,無法體會這種心qíng。

  段嶺相信昌流君絕對是抱著一試的念頭,才過來找自己。自從刺殺李衍秋失敗後,南方便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昌流君回去,他無路可逃,才到鄴城來和自己談條件。如果談判失敗,等待著他的下一個選擇就是鋌而走險,回到江州,不由分說,帶走牧磬。

  “那麼,你就只能自己回去了。”費宏德說。

  武獨神色一變,段嶺尋思良久,不得不承認費宏德的話永遠都是簡簡單單就能道出真相。

  “你說得對,費宏德先生。”段嶺答道,“我確實打算回去,但我需要查清楚一個方向。”

  段嶺相信李衍秋,卻不敢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李衍秋身上,他已經嘗試過一次完全地信任了,但無論怎麼樣,總感覺人,是鬥不過老天的。置身於命運的漩渦之中,他必須有所為,否則事後想起,一切就只剩下遺憾了。

  “就這樣吧。”段嶺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吩咐昌流君先下去休息,說,“這段日子裡,我需要時間來調查,以防出現任何可能的變故reads;奪愛的資格。”

  段嶺不再提接下來的計劃,武獨也沒有多問。

  北方的chūn天來得很晚,整個漫長的一月里,冰雪都沒有化,但年初三一過,段嶺便吩咐下去,需要推行新政。姚復派出的商隊來了,與河北互通有無,帶來了種子。

  武獨則帶兵去,將附近的山寨掃dàng了一番,曾經傳說河北山匪肆nüè,但現在看來也就那樣。山中的青壯年大多在河間城活動,上一次幾乎全被秦瀧帶走,前去行刺李衍秋。

  這次段嶺並沒有去特地追究什麼,畢竟原本的山寨中只剩下不足兩千的老弱婦孺,段嶺便讓武獨帶下來,安置在河間城。願許配的許配,不願許配的便自己過日子去。

  雪化chūn耕的那天,南方的信來了,是一名黑甲軍士兵親自送來的,裡頭是謝宥的親筆信。

  段嶺並不清楚謝宥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許只是李衍秋jiāo代他前去調查,但可以肯定的是,謝宥已經知道李衍秋準備對付牧曠達了。

  信裡面是關於上一次段嶺詢問的昌流君的身世,謝宥以黑甲軍的關係網調查,確有此事。其中各個輩分的孫家族人,段嶺特地召來昌流君,一一問過,昌流君都能答上來。

  這不可能是事先調查了背好的,畢竟牧曠達派昌流君出來行刺,誰也不會想到昌流君會特地來投奔段嶺。

  謝宥的來信更告知,牧曠達與曾經的西川孫家毫無jiāo集,也未曾派人去取閱過孫家的資料。這樣一來,段嶺終於能放下心,把解藥jiāo給昌流君。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昌流君看著解藥,問,“要動身了?”

  “還沒有。”段嶺說,“只是給你解去毒。”

  昌流君說:“一朝沒了武功,倒也少了煩心事。”

  說是這麼說,段嶺卻知道昌流君更牽掛南方。

  “忍著吧。”段嶺說,“如果你敢私自動身走掉,就別怪我了。”

  昌流君忙道沒有,既然效忠了,自然就不會再回頭。然而段嶺也心知肚明,昌流君多多少少有點擔心,擔心真到了求qíng的時候,段嶺能不能幫牧磬脫罪。

  “你就別嘮叨了。”武獨被昌流君念叨得耳朵起繭子,說,“怎麼這麼囉嗦?”、

  昌流君三番兩次,找武獨確認,王山一定能救牧磬,陛下十分器重王山,因為他有過救駕之功……武獨已經對他十分不耐煩了。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正月十五到了,二月二也來了,及至上巳節那天,潯水畔一群鄴城軍單身漢在河邊求偶,各個赤著上身,一時間河裡儘是年輕的健碩男人的*,簡直令段嶺不忍卒睹。

  “有什麼好看的!”武獨說,“不要看了。”

  當兵的個個肌ròu分明,段嶺忍不住多瞥兩眼,便被武獨騎著馬帶走了。

  “已經三月了。”段嶺泡在溫泉里,說,“江州還沒有任何動靜。”

  “你急著回去?”武獨問。

  “昌流君急。”段嶺說,“我看他只是有點坐不住。”

  武獨答道:“你要相信你四叔。”

  段嶺心裡的不安全感越來越qiáng烈,就像當年在上京等候一般,但按道理說有鄭彥跟在李衍秋身邊,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才對。

  但那年,也有武獨跟在李漸鴻的身邊reads;冠軍之光。

  段嶺收攝心神,知道無論怎麼樣,這都將是自己與武獨在河北過的最後一年了。四月里,南方傳來不少消息,朝廷擢升起用一批年輕有為的官員,又是一年的用人之月,功曹考核,各地都在朝中央送信,由江州點選考校。

  麥田一片綠油油的,夏風chuī了起來。

  林運齊找到在城外巡視的段嶺,朝段嶺說:“太守大人,得述職了,今天|朝廷來了人。還有一應考核之事,都得由您安排。”

  段嶺擦了下手,問:“來人是誰?”

  “三郡巡司使huáng大人。”林運齊答道,“河南、河北、山東三地俱是他負責。是你同門。”

  段嶺馬上就朝城裡跑,huáng堅正在府中與施戚說話,詢問鄴城財政,段嶺便歡呼一聲衝進來,與huáng堅撲在一起。

  “老師怎麼樣?”段嶺笑道。

  “已有快一月沒去拜見他了。”huáng堅先讓段嶺坐定,也不客氣,自顧自笑著替他斟茶,顯然沒把自己當客人,又說:“大伙兒都讓我過來,好好看看你。”

  同一年舉仕的,只有段嶺未敘誼,點了探花就匆匆忙忙走馬上任,如今想起,竟也只認得離開江州那天夜裡吃的一碗麵與幾名進士,當即寒暄一番。

  “陛下提拔了不少新人。”huáng堅說,“我們都上書,想把你調回去,若說同年登科的各位大人,你自然是政績斐然,誰也越不過你前頭的。”

  昌流君走到門外,段嶺聽見響動,知道他來了,眉頭微蹙,想了想,問:“牧磬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huáng堅笑著說,“在罰抄書。”

  段嶺聽了,便放心下來,問起朝中之事,知道戶、禮、工三部上了不少新人,去年殿試迄今,不知不覺,也有一年了。

  這一年將是新人熟悉政事的一年,但卻仍未算真正的入朝為官,只因這三年過後,大家還需各自外放。

  待得外放三年,再被朝廷召回,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仕途。換句話說,段嶺若是尋常進士,這已是平步青雲了。點了探花後先外放,別人都是放從六品的縣令或留守推官,只有他段嶺放了個太守,雖說受命於危難之間,別人不敢做的事他做了,但這麼一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再調回朝,段嶺的官位只升不降,大陳開國以來,能有這官運的,不過也就是寥寥幾人而已。而上一個升官升得這麼快,三十八歲便升任宰輔的人,乃是牧曠達。

  沒想到這群師兄弟們,居然還想聯名上書,推他一把,將他召回京去。一回去就得升官,這麼一來,段嶺還不到十八歲,便要成為四品的大員了。

  十七歲坐上這位置,御史定然大呼要亡國,但段嶺偶爾想到,哪天要是huáng堅發現這個師弟居然成了太子,才真要嚇暈過去。

  “現在自然是不敢回去的。”段嶺說,“河北哪有什麼政績。”

  huáng堅說:“今chūn蒙陛下天恩,著實問到你幾回,如今河北境內昇平,內無山匪之憂,外無元人之擾,俱是你的功勞。讓你待在鄴城,實在是大材小用……武校尉,幸會,幸會。”

  武獨也進來了,只是朝huáng堅點了點頭。

  huáng堅與段嶺乃是同門,說話彼此客客氣氣的,見了武獨,卻不那麼客氣了,想必是來時便聽人說過這傢伙難纏。於是他換了語氣,抱拳道:“奉陛下之命,前來巡查河北,有不當之處,還請多包涵。”

  ☆、第197章 布局

  說畢huáng堅從袖內取出一卷聖旨,說:“陛下吩咐,須得兩位親啟,我就不宣了。”

  見聖旨如見李衍秋,兩人需要下跪,huáng堅忙道:“陛下親口吩咐,可不跪。”

  段嶺心想叔父當真英明,跪聖旨也就算了,當著huáng堅的面跪,以後太尷尬了。

  武獨那表qíng,像是想說“算他識趣”。段嶺忙一個眼神制止了武獨,接過聖旨後打開,仔細看過後說:“給你封官兒了,驅逐元虜有功,封太子……少師。”

  “哦。”武獨說,“臣接旨。”

  這下武獨的官位反而是廳里最高的了,huáng堅只得起身朝他行禮,客客氣氣的。段嶺沒有封賞,李衍秋也知道他不需要,便什麼也沒提。

  “陛下怎麼說?”段嶺有點失望地問。

  “陛下說。”huáng堅答道,“你須得在河北好好行政,替他廣布恩澤。”

  段嶺便點了點頭,知道李衍秋在暗示自己,還沒有到回去的時候。

  不多時,段嶺召來下屬官員,逐一給huáng堅述職,他事無巨細,非常耐心地朝huáng堅解釋了在河北郡推行的一系列新法。其實他身為太子,只要兩句話就能把huáng堅打發了,哪怕他回去參自己一本“驕言橫作”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他從內心深處是十分欽佩這名師兄的,也想聽聽他的建議。

  當然,至於未來的某一天,huáng堅知道了內qíng,想到太子曾經給自己述過職,不知道有什麼感想。

  huáng堅很認真地聽了,時不時還會提出問題。述職足足進行了兩天,到得最後,所有細節敲定,才算完畢。

  “我這就走了。”第二天午飯後,huáng堅接過段嶺遞來的奏本,居然一刻也不願耽擱。

  “不多留幾天?”段嶺詫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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