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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周瑜按著弦,說,“就是那樣了。”

  孫權端坐在周瑜的身後,兩手擱在膝前,兩人一同望向赤壁的一場大火,座下的戰船不住搖晃,喊殺震天。

  不知不覺,竟是說了這麼久,從大火燒起的那一刻,周瑜便想起了太多的往事,以至於沉湎其中,淚眼朦朧。

  孫權坐在身邊,聽了這麼久的回憶,一時間感慨萬千,不知如何接續。

  “我仍下不了手。”孫權說。

  “我知道。”周瑜雲淡風輕地答道,“所以我派丁奉先一步去扣住孔明了。”

  爆炸聲遠遠傳來,長江已成為了烈火的戰場。

  諸葛亮匆匆走下南屏山,魯肅遠遠追來。

  “先生請留步!”魯肅朗聲道。

  諸葛亮哎了一聲,卻腳下不停,登上小船,魯肅色變,說:“我家主公仍有事相商。”

  諸葛亮身穿道袍,卻仍滿臉帶笑,朝魯肅遙遙一揖到地。

  “重任在身,不得不辭。”

  小兵起槳,乘風破làng而去,魯肅麾下軍隊追到江邊,諸葛亮卻趁著東風一去百步,留下一句:“子敬兄!來日荊州掃榻相待!”

  戰船追來,諸葛亮的小舟乘風破làng,丁奉站在船頭,窮追不捨,眼見越追越近,另一艘小船卻破開江làng疾she而來。

  “替我家主公朝都督問好!”趙雲手持弓箭,站在船頭,朗聲道,“來日荊州再會!”

  說畢趙雲彎弓搭箭,一箭如流星she去,正斷帆索,整艘戰船江心打橫,諸葛亮逃得一命,在趙雲保護下飛速趕往北岸。

  曹軍大潰,落水者不計其數,戰船起火後被巨làng捲起,上百丈的巨艦橫著飛來,撞進軍營之中。

  “保護丞相——!”

  大火中北岸陳屍數以十萬計,夏侯淵縱馬,騎兵倉皇撤退,而東吳軍卻是以箭矢飛she,越來越近。曹cao驚惶中喊道:“調集中軍合圍……”

  戰鼓方響,烏林兩側山上,埋伏著的千軍萬馬一併衝來,張飛,劉備各率一萬人,殺進了曹軍中軍陣中,甫一jiāo戰,曹軍便二度大潰,彼此踐踏,死傷者不計其數。

  曹cao在親衛隊保護下脫逃烏林,撤往襄陽,華容道前風聲鶴唳,關羽橫刀把道。

  長江南岸,歡呼聲響徹江面。

  雷霆劃破天際,狂風卷著bào雨飛至,雨越下越大,周瑜一身濕透,江面上的烈火已被澆熄,破敗戰船漂浮於江面上,浮浮沉沉,漫江屍體。

  魯肅快步上船,說:“關羽放走了曹cao。”

  “早知有今日。”周瑜道。

  周瑜的盔甲朝下滴著水,他緩緩地站起來,孫權要上前來扶,周瑜卻稍一擺手,雨水瓢潑,周瑜單膝跪在孫權面前,仰面朝天,雨水滴在他的臉上。冰冷的雨中,烏雲遮蔽了天幕。

  “天佑我東吳。”周瑜沉聲道。

  鳴金,收兵,南岸爆發出了又一輪震天的歡呼。

  建安十三年秋,曹cao兵敗赤壁,五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余者撤歸洛陽,不足五萬眾。

  同年,孫權政權平定jiāo州。

  劉備據二萬步騎,擁荊州而立,領荊州牧一職。

  荊州三分,歸於曹、劉、孫。

  天下割據,歸於魏、蜀、吳。

  建安十五年,周瑜西征巴蜀,於江陵出兵之時一病不起,卒於巴丘,舉國哀慟,靈樞運往吳郡之時,東吳上下君臣出城往迎。是年,遷靈往巢湖,沉於孤山畔湖底,據周瑜遺言,與孫策靈樞相伴。

  建安二十四年,關羽圍襄樊,孫權派呂蒙、陸遜突襲荊州,關羽腹背受敵,兵敗被殺,荊州復歸東吳。

  越明年,曹cao病逝,曹丕繼魏王之職,同年登台受禪,改元huáng初。

  huáng初二年,陸遜承周瑜遺志,火燒連營七百里,大敗蜀軍,劉備退回益州。天下三分,益州疲憊。

  huáng初七年,曹丕病逝洛陽。

  七年後,諸葛亮五出祁山,北伐攻魏,五月孫權得信,進軍巢湖口,得周瑜、孫策英靈庇護,yù與蜀漢聯軍,三路兵馬分攻曹魏,終不敵滿寵之軍,無功而返。

  huáng龍元年,孫權稱帝,建國吳。太元元年病逝,享年七十一。

  咸寧五年,陸抗病逝,晉武帝司馬炎伐吳,孫皓於石頭城上降敵。東吳滅亡,三國歸於晉。

  滅國之日,領州四、郡四十三、縣三百一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米谷二百八十萬斛,舟船五千餘艘。

  建安十五年,巴丘,秋風穿堂而過,萬物蕭索,晴天闊朗,漫地鏽huáng。

  巴丘登軍閣內,傳出周瑜的一陣咳嗽聲,周瑜咳得險些接不上氣,側旁兵士上前,遞來茶水。

  “謝謝。”周瑜疲憊道。

  “都督先歇會兒。”兵士說,“增兵還有數日才到,不可太勞神了。”

  周瑜提筆回完家信,封好命人送出去。小喬在建業,魯肅在江陵,孫權在吳郡,秋來萬物凋零之時,竟無一人在身邊,孤寂清冷,枯糙的氣息帶著一片打著旋的huáng葉飛進房內來。

  再定睛一看,竟是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停在案幾前一拍翅膀,再旋轉著飛出飄揚的紗簾外去。

  周瑜喝了半杯冷茶,便上榻躺著歇了會兒,繼而一睡不起。

  “什麼時候了?”周瑜不咳了,只是沉聲道。

  “回稟都督,未時了。”

  周瑜隱隱約約聽見外頭傳來小孩子的嬉鬧聲,秋來天闊,陽光燦爛,照耀著滿是枯糙的原野,照得人暖洋洋的。

  “是……什麼人在說話?”周瑜說。

  “回稟都督,是林校尉的小子們在外頭放風箏,這就去趕了。”

  “不……不必。”周瑜閉著眼,說,“這樣挺好,是哪裡做的風箏?”

  士兵答不出來了,周瑜想起一物,說:“軍機台上,最底層有個匣子,將匣子內的東西與我取來。”

  士兵去了,在架子最底下找到一個黑黝黝、沉甸甸的鐵箱,半天打不開,只得朝周瑜回報導:“都督,沒有鑰匙。”

  “鑰匙……”周瑜的嘴唇gān得guī裂,“一時間竟是想不起在何處了。”

  士兵只得去將匣子上的鎖砸了,匣中只有兩個裝著符紙的、褪了色的huáng錦囊。取來後,周瑜的手發著抖,接過,士兵便將它塞在周瑜手中。

  周瑜安靜地躺在榻上,雙手jiāo疊,手指間覆著兩個錦囊。

  “飛高了……”

  “莫要絞線……”

  “等等我……”

  遠處孩童的聲音,伴隨著飛揚的粉塵傳進窗里來,周瑜時睡時醒,沒有人在身邊,唯剩他自己。

  “公瑾。”孫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周瑜睜開眼,看見久違了的孫策,繼而笑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周瑜意外道。

  孫策手裡拿著個風箏,神神秘秘地朝他笑了笑,招了招手,周瑜便坐起來,下榻,跟著孫策出了門外。

  萬里晴空,陽光朗照,空氣清新,群山沃野仿佛在那一刻,色彩變得明快了起來,gān燥的枯糙氣與彼此少年郎身上衣衫洗滌得gāngān淨淨的氣息,奔跑時帶起一排排鏽糙伏下去。

  “哎!等等!”孫策笑著喊道。

  周瑜站在數十步外,扯著長長的線,風箏越飛越高,打著旋,飄揚於藍天之下。

  登軍閣內,榻上,風停了,紗幕一動不動,周瑜的表qíng沉靜而安詳,白衣裹著他單薄的身軀,一手無力垂了下來。

  一月後,孫權親自扶靈至舒縣,山清水秀,巢湖碧波萬頃。

  “是個好地方。”群臣紛紛道。

  “昔年孫將軍在世時,都督便常說,有朝一日要招待我們來舒縣。”張昭捋須道,“人傑地靈,好地方。”

  孫權答道:“當年我爹去世之時,我與娘親就在公瑾大哥家裡借住了幾年,常常想著回來,卻諸事纏身,無法成行。”

  孫權已不再是當年的小孩了,然而走到巢湖前,卻仍舊記得當年的那一幕。

  那些chūn天,周瑜與孫策泛舟巢湖,一個在船尾釣魚,一個在船頭喝酒烹魚,孫權便在一旁饞涎yù滴地等著周瑜揭鍋蓋。

  是那些日子裡,周瑜教他治大國猶若烹小鮮,教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如今,周瑜與孫策沉棺巢湖,當是遂了昔年的心愿。

  周瑜靜靜躺在棺中,懷中抱著孫策的骨罈,俊朗面容一如生前,未有變化,小喬淚眼朦朧,灑過艾葉,子女協力推上棺蓋,吊起沉木棺樞,送到湖心,三艘船將它慢慢沉入湖底。

  白隼發出劃破長空的嚦鳴,展翅飛過天際。

  冰藍湖水之中,棺木帶著氣泡緩緩下沉,周瑜雙眼緊閉,一頭烏黑長髮散開,纏繞著懷中孫策的遺骨。

  “公瑾。”孫策笑了起來,化作虛影,抱著周瑜。

  周瑜之靈睜開雙眼,眼中帶著笑意,抬手抱著孫策。

  碧藍天幕下,chūn夏輪轉,無數年光yīn逝去,又一年江東chūn到,桃花開得漫山遍野,孤山下,巢湖畔,孩童們沿著山腰放起了風箏。

  “在這裡了!”

  “快來!”

  兩個小孩追著風箏,跑進了荒廢的啞寺里,啞寺餘下廢墟,廢墟中一口帶著銅鏽的鐘,風箏赫然就掛在鍾架上。

  兩個小男孩並肩坐在孤山啞寺前,一人手裡纏著線,一人手裡提著風箏。

  飛羽掠過天空,高點的那個男孩朝矮點的說:“喂,你看那隻鳥兒,成天在天上飛來飛去的,莫不是隼罷。”

  “嗯。”另一個男孩嘴角帶著笑,小心地繞著線。

  “我怎麼覺得依稀認得它。”那高個子男孩說。

  “你喚喚它?看它過來不?”繞線的男孩頭也不抬道。

  高個子撮指唇邊,打了個唿哨,飛羽在半空中聽見唿哨聲,便一個俯衝飛來,繼而收了翅膀,停在二人面前。繞線男孩抬頭,眼中滿是驚訝神色。

  “這隻鳥兒歸咱倆了。”那提著風箏的男孩說,“走!”

  他的同伴哭笑不得,被帶著下山,飛羽卻是安靜溫馴,收起翅膀,被帶著往山下去。

  兩個孩子踏上木筏,力氣大的在筏尾持篙,另一個則繞好了線圈,提起風箏等著。

  “放啊哎!”那高個子男孩催促他說。

  “yù破曹公,須用火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另一個男孩煞有介事道。

  東風起來了,漫天漫地的風,chuī得巢湖漣漪陣陣。

  風箏一放,在湖面打旋,繼而扯得線筒呼呼地響,帶著萬裏白線飛向藍天,翱翔於天空之下。

  孤山雙峰猶若雙壁,屹立於巢湖兩側,桃花在風中飛舞,覆蓋了整個溫柔的世界。

  ——江東雙璧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稍後哦~

  第38章 番外一(上)

  金色的陽光照得海面波光萬頃,大海掀起溫暖的làngcháo,海風chuī來,一夥少年赤luǒ上身,穿著沙灘褲,駕馭沖làng板飛向天際。

  天海一色,孫策踩著沖làng板,一轉身,唰然拖出水花與軌跡,在排山倒海的làng牆下,沿著làng鋒一路衝去。

  “喲呵——”孫策頭髮上全是海水,從巨làng的通道下鑽出,chuī了聲口哨,少年們整齊劃一,齊齊掉頭,兩塊沖làng板尾隨孫策滑出。海鷗鳴叫,孫策口哨聲時而勁急,時而悠揚,甘寧、凌統二人追在孫策背後,一時間衝上làng鋒,一時間隨著當頭壓下的漩渦狀排làng來回S形滑動。

  一個巨làng打來,將孫策掀下了沖làng板。

  “噗。”

  “哈哈哈——”甘寧大笑。

  孫策游向岸邊沙灘上,拖著沖làng板,一臉無奈,卻仍舊帶著笑容,在沙灘上留下一連串腳印。

  他被烈日照得眯起眼,常年曝曬出的古銅色身軀混著汗水與海水,站在太陽下猶如俊美的雕塑,腹肌輪廓更是勻稱健美。

  “今天先到這裡吧!”孫策大聲喊道。

  甘寧和凌統遠遠地應了聲,自顧自地還在沖làng。孫策買了瓶汽水,在桌上一拍,隨手戳了吸管進去,胳膊下挾著沖làng板,站在路邊,頂著大太陽發呆。

  手機響。

  “哎!”孫策滿臉笑容地說。

  “孫策是吧?”學生會主席說,“你們隊還不來報名?要快一點了,還有三天就截止了!”

  “好的好的。”孫策說,“截止報名前,一定過來!”

  主席又問:“你們隊人齊了嗎?”

  “呃……這個,”孫策說,“呂蒙回家去了,今年暑假他回家看病,回不來了,我會再找個隊員,湊齊四個人比賽。”

  “孫策。”那邊又有個得意洋洋的聲音道,“你們人齊不了,還是放棄吧。”

  孫策臉色一沉。主席按掉免提,說:“快點把表格jiāo上來,我這邊要統計參賽人數了。”

  “行。”孫策滿眼亂瞥,心想怎麼著也得拉個人,先湊夠數再說,否則這次暑期沖làng比賽人不齊,就完蛋了。然而越是著急,就越是找不到人,他在沙灘上朝海里看了半天,死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

  就算是一條鯊魚,只要能划水,孫策說不定都登記上去了。就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忽然看到沙灘上來了一個人。

  周瑜從更衣室里出來,摘下墨鏡,脫了襯衣扔在躺椅上,穿著條紋背心與沙灘褲,帶著沖làng板跑向海中。快艇上有人朝他喊,他遠遠地答了聲,聲音有力而好聽。

  周瑜扯著牽引索,快艇漸漸加速,越來越快。周瑜的踏板轉出一道雪白的水龍,猶如牽引著咆哮的駭làng,在碧藍色的天與水之間轉折來去。

  那條龍仿佛有生命一般,怒吼著衝上天空,隨著周瑜在半空中一蹬,一翻身,旋轉,再越過làngcháo,飛向茫茫的大海之中。快艇在海面上轉了數圈,周瑜朗聲大喊,猶如飛了起來,在蔚藍色的平原上縱橫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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