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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出現這種場面,還是在501基地的實驗室大樓里。房千歲冷冷地說:“你覺著你攔得住我嗎?”

  楚珣說:“你以為你一定打得過我們兩個?”

  霍將軍都沒有說話,右手腋下夾槍托,手掌抬槍口,面容在火光中冷峻堅毅——今天誰打得贏誰上“祭台”。

  房千歲咬住下唇。

  楚珣雙眼發紅,低聲對他說:“你以為我為你?

  “我為我兒子。”

  “……”

  三人陷入僵持。房千歲用左掌的氣息吸住試圖越過他的霍將軍,然而右手整條胳膊都被楚珣牢牢制住,不准他再向前半步。

  兩股力道互相jiāo纏,房千歲帶著楚霍二人幾乎旋轉起來。就這時,一道影子從他們三人身邊一晃而過,飛快跑上金杖架起的天路!

  楚晗根本早已經掙脫了龍鬚繩索。三殿下都低看了楚公子的縮骨功夫,楚晗一聲不吭很冷靜地三下兩下脫出束縛。

  楚晗拾階而上,穿越一條天路,在烈焰上空從容地踏火奔跑。

  他眼前是硝煙紛飛過後的一片清明。眉心透出一叢紅光,照亮前路,讓他沒有感受到絲毫痛楚或者苦難,那一刻反而心神無比平靜、安寧。

  一股力道緩緩托著他升空。或者說,不是憑空的哪一股力道,而是地裂之下的焰流重新活躍升騰,熱烈地追隨著他,被他的力量牽引著貫入長空。

  火眼完全綻裂,岩漿迸發,吞沒楚晗的剎那,房千歲從天路上一躍而起。房千歲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兩人一起被靈火吞沒……

  楚珣的喊聲淹沒在咆哮奔騰的江流聲中。

  霍將軍從後面也抱住楚珣……

  房千歲抱著楚晗,從熊熊烈火之中升起,緩緩靠近天頂。房千歲雙目微闔,弓身環抱他的人,以脊背擋住流淌的日月山河。兩人十指糾纏,融化澆築在一起。

  三殿下在火中現出半身銀色巨尾,唯有嘴唇靜靜貼在楚晗耳側,像要融為一體,任憑周身烈焰滔天!

  馮翎將軍那時在雲端的行宮內,吐露出故事真qíng:三殿下,你在許多年之前,靈界仍淹沒在大澤洪荒中時,就見過楚晗公子,你竟然忘記了麼?

  千年之前你是神佛麾下坐騎,名喚“諦聽”,通曉人xing明辨忠誠,曾經從洪荒中載著從西方崑崙飄來中土的仙君上岸,越過大江大河、峽谷深淵,一路西遊,送仙君“回家”。

  那位年輕仙君名喚“白澤”,一身雪白,面目玲瓏剔透,聲音清暢悅耳,心xing靈秀仁愛,眉心綴一點緋紅印跡,頭上籠罩一叢七彩佛光。三殿下,你的前世記憶都忘了麼?

  房千歲眼眶微紅:沒有忘,仙君美得像天神下凡。

  馮翎湊近他耳畔微笑說:白澤仙君騎著你週遊江河湖海,度過三山五嶽,領略神州的壯麗秀美,心中無比暢快,對你一路的陪伴念念不忘。這一世就是他對你的報答,他說,也“許你騎他一世,遨遊江海終生為伴”。

  房千歲痴痴地看著馮將軍:仙君是這樣說的?

  馮翎將軍點頭:“許你騎他一世,遨遊江海終生為伴”,一字不差。

  ……

  房千歲抱著他的楚公子。兩人血脈融匯氣息相合,周身焚燒的靈火一同填滿東方甲乙位牆壁上的浮雕紋路,終於襯托出牆上那一片陽刻的圖騰。

  鎏金牆壁上巨龍圖騰呼之yù出。一道銀光划過,雄渾的龍息湧上天頂,再一次沖入天頂那一口金色藻井中。

  龍息最終衝破紫微大殿天頂,一道長虹貫日,直擊長空。

  神殿四壁坍塌,壯觀如山崩地裂,掉落的huáng色琉璃瓦紛紛墜入火眼。

  霍將軍拖著楚總跑出崩塌的廟堂,jīng美的shòu雕磚石不斷崩落,在身後砸出一道長長的甬路。

  殿外月台之上,隨琰拖著沈承鶴往後退去,滾下台階。隨琰公子化成大蛇,蛇尾瞬間盤成堅實的ròu身鐵壁,將沈承鶴卷在中間。墜落的瓦片、石塊紛紛砸在大蛇身上。

  血色的焰流染紅天空,與天邊黑暗的洋流驟然相逢,互相推拒、廝殺。靈王的火眼張開大口,呼嘯著開始吞噬yīn霾中的cháo汐……

  神界最後一頭夔shòu單足佇立在“坎”位大殿內,在紛揚的火石硝煙中紋絲不動,注視遠方東來的紫氣。

  “乾”位的守宮山魈一對一對地端坐殿內,大殿裡黑壓壓坐成一片,面朝中宮火起之處。

  “離”宮中的禛離大人坐在大殿僅餘的一根房梁之上,白髮垂肩,微笑著chuī起玉簫,琴簫聲在煙塵中唱遊。

  整個神都上空天地變色,靈界四海沸騰。

  神都城外三軍旗幟在風中昭揚。

  執著地堅守,平靜地等待。

  靈王聖火最終灌入楚公子胸膛,連同身後抱住他的三殿下,穿後心而出,焰流呼嘯著抬上九天,震動三界。黑暗cháo汐的大漩渦在焰流中被逆轉、倒流、崩潰,斂入生生不息的火焰,最終在火眼中傾覆……

  更多的土石陷入地裂,靈王之眼緩緩合攏,地心的裂痕彌合,再次被喚醒或許是下一場劫難的輪迴。

  東海之上碧波浩瀚,瓊島仙山一側水面寬闊寧靜,漂過白衣的俊逸身影。

  龍鱗在海面閃動一片美好誘人的光澤,房千歲的大尾巴浮在水面上,雙目緊閉。

  他牽著另一人的手。他的楚公子靜靜漂在他身側,眉心印跡緋紅,焰氣仍存,還睡著沒醒。

  第九十二章河清海晏

  整塊神州疆域震動了三天三夜之後,恢復平靜。

  北方浩瀚的大漠戈壁被聖火燎原,火勢熄滅後露出暗紅色的移動的沙丘。避禍的靈類紛紛從沙丘下巢xué中露出頭來。

  雲貴丘陵山地劇烈地拱起,地殼擠壓形成深邃蜿蜒的峽谷,大河向著東方奔流。

  東海平面緩緩上升,碧波淹沒了大片沃土良田,大洪水或許要泛濫到秋冬季節才會逐漸退去。許多陸生的靈shòu拖家帶口往中原地帶遷徙,留下浩浩dàngdàng的繁盛的水族大軍。陽光下水面波光粼粼,葦糙浮萍成片繁衍,水族大帳連綴成部落、村莊,炊煙裊裊。

  大地一片祥和,河清海晏,靈界休養生息。三百年用來平復天塌地裂的傷痕,三百年重造碧水良田,再三百年回復富饒繁華。

  神都南門,十里開外,“颶風眼”泊在長滿葦糙的大澤上。一尊鋼筋鐵骨的龐然大物,安安靜靜地等待歸來的人。

  城內被洪水淹沒,大水席捲殘餘靈火,不斷沖刷坍塌的宮牆。待洪水退去時,斷壁殘桓從水下重見天日,廟宇的銅門依然壯麗古拙,禁宮的琉瓦脊shòu又見初升的朝陽。

  楚總與霍將軍站在城外的曠野上,也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最終等到三殿下馱著楚晗一路從東海回來,自雲端降落下來。

  楚晗大概是體內靈力耗盡,筋疲力竭,陷入半昏睡狀態,一直不太清醒。

  他身上沒有傷痕,容貌完好,皮膚被水泡得發白。昏迷中右手仍然半握著擱在胸前,覆住身上戴的信物。

  兩個爸爸沒有說什麼,咬著牙把兒子抬上潛水器,迅速帶回人間照顧救治。

  房千歲沉默看著楚公子被抬上開往人間的“時間機器”。

  楚總回頭盯著小千歲:“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如果拿槍bī著有用,楚珣那時很想直接把三殿下綁走。

  房千歲說:“神都地下龍脈被震斷了,城內才會因而野水泛濫湧上地面,我沒辦法這樣離開。我若離開,城內沒有真龍護住水脈,水源將永無可復。”

  楚總點頭:“好啊,我都明白,所以你根本走不了?”

  房千歲認真地說:“待大洪水退出城去,地下龍脈復原,神都重建之日,我自然會去那邊找他。”

  楚總追問:“多久?你要楚晗等你多少年?”

  房千歲說:“給我一年半載,至多三年。”

  “小子,你說話要算話。”楚總看著兒子昏睡中的安詳面容,心裡五味雜陳,難過得幾乎嘔血,許多話都是替他兒子bī問的,“你假若不來怎麼辦?……我上哪找你?!”

  房千歲答得gān脆:“不必找我,我不會不來。”

  楚晗橫躺在潛水器的地板上,歪過頭,雙眼開闔,眼珠茫然沒有焦點,下意識把手伸出去握小千歲。

  房千歲捏住他手指,露出兩人之間慣常的親密笑容:“本王到時一定去你家提親,風光迎娶你做我的伴侶,你等著。”

  楚晗在半睡半醒之間點點頭。他相信對方真心。

  房千歲一頭銀髮在曠野上飄揚,周身閃動光澤,昂首而立。他目送龐大的面目猙獰的“颶風眼”開動起來,準備再一次撞破界牆,回歸人間。

  大鐵傢伙發出震耳yù聾的轟鳴,旋轉的渦輪chuī亂沼澤上的葦杆,dàng開離人的心湖。

  一旁的隨琰公子垂淚,再悄悄用袖子抹掉,不舍地向楚公子揮手道別。

  楚晗突然張口說話,喉嚨沙啞不太能發出聲音,但口型分明是要說:公子,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那個人,我都知道那個人的部隊番號、駐兵基地、年齡血型星座,查閱過檔案,知道祖宗三代的政治面目家庭背景。那傢伙的直接上級是我一鐵哥們,大領導就是我爸,你放心跟我們走吧!

  隨琰公子咬著下唇掙扎了片刻,對楚晗搖了搖頭,絕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他家殿下,自己去追尋風流快活。天邊一點朝霞,如碧空泣血。

  ……

  雲端的行宮緩緩飄來,越過崇山峻岭,降臨神界上空。

  馮翎將軍對房千歲說:“三殿下還是心軟,終歸放楚公子走了。”

  房千歲悵然:“不忍心qiáng留,不捨得讓他吃苦。”

  馮翎將軍緩緩道:“你如果將他留在靈界過上一些年月,或者重新送上天庭,讓白澤仙君回歸本位,他也就能夠擁有不腐不朽之身,你也不必那樣辛苦地追隨下界。

  “楚公子如果還是現在這般,他將有九十八歲陽壽,到那時他燃盡陽歲,掉入輪迴,你還要千方百計再去尋他的下一世,才能三千年都與他相伴一起……太艱難了。”

  “這有何艱難?”房千歲神色傲然平靜,反問道,“我的母親也每過百年不知何時就變幻一次,我父王也尋了她這麼多世,仍然紅塵相伴逍遙快活,我為何就不成?我做不到嗎?”

  馮翎將軍點點頭,深深看一眼小白龍,頭也不回躍上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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