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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寧回憶起歲偃,畫紙上的狐狸與他的模樣重疊,空缺的眼睛被他的眼睛替代。
竟然意外地和諧,好似它本該這樣。
佑寧深吸一口氣,沾了沾墨水,提筆為狐狸畫像點上第一隻眼睛。
屋外隱隱有雷聲透過狐後的陣法傳入屋中。
不同於勾勒狐身時只有一些費力感,這一次筆尖剛落至畫紙上,佑寧便感覺她體內僅存的生機瞬間被抽走一半。
喉間一癢,她擱下筆,別過頭,「哇 」地嘔出一灘鮮血。
「佑寧!」狐後急得大喊。
佑寧顫抖著抬起手,用衣袖擦掉唇邊殘留的血漬,虛弱地朝她一笑,「我沒事……」
她轉回身去,再度提筆欲點上第二隻眼睛。
可這一回,她手中的筆如有千斤重,逼得她一手握筆,一手扶腕,使出全身的力氣這才提起筆。
握住筆的手不停地在顫抖,額間鬢角布滿細密的汗珠,佑寧不得不深呼吸,竭力穩住手中的筆。
屋外一直有隱隱的雷聲響起,可屋內的兩人都無暇顧及。
最終這一筆還是落下,為畫紙上的狐狸點上最後一隻眼睛。
點上眼睛的那一刻,一聲響徹天地的驚雷猛然炸開。一道金光自畫中閃過,畫上的狐狸頃刻間變得十分靈動,好似活過來一般。它眨了眨眼睛,收起身後的九條尾巴,往腳下一掃——
墨水畫成的狐狸從畫紙上跳了出來!
它先是纏著佑寧的手腕轉了一圈,隨後跳到桌上,興奮地仰天長嘯一聲。嘯聲穿透寢殿的房門、門外的陣法飄向更遠的地方。
狐嘯未落,遠處也響起一聲一模一樣的嘯聲,似乎在作回應。
墨水而成的狐狸登時雙眼一亮,腳下一踏便朝著那聲回應的方向而去。
看見畫紙上跳出來的狐狸之後,狐後立刻上前一步攔住佑寧的肩膀,掌心傳來冰冷的觸感,冷得她一抖。
她心急如焚地呼喚她的名字。
但沒有回應。
狐後臉上的表情一頓,顫抖著抬手探了探懷中小姑娘的鼻息——
沒有氣息。
她慢慢垂下頭,一點一點湊到佑寧面前。
小姑娘的身體冰冷如千年寒冰,保持著握筆的姿勢,但雙手已經不再顫抖。她面容平和,雙眼閉合,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似乎心中沒有牽掛。
畫完成的那一瞬間,她悄無聲息地以這般模樣死去。
眼淚瞬間從狐後眼中滾落,她緊緊保住已經沒有任何生機的身體,無聲地哭泣。
「佑寧!」屋外驟然響起歲偃急切的呼喊聲,「母后,把陣法打開,讓我進去!」
被陣法攔住去路的墨水狐狸也焦急地回頭沖狐後嗷嗷直叫。
狐後深吸一口氣,揮袖撤掉陣法。
歲偃破門而入,與欲往外沖的墨水狐狸撞成一團。
他頓覺眼前一黑,有什麼東西衝進了自己的身體,瞬間將自己體內一直都沸騰翻滾的血液安撫下去,丹田中的酸脹麻癢之意頃刻間消散殆盡,就連之前斷尾留下的暗傷都被徹底治癒。
沒由來地,他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變完整了。
下一秒,腦海中響起另一個聲音,他猛然清醒,沖至狐後跟前。
「佑寧怎麼了?」
在他衝進來的瞬間,狐後攬著佑寧已經沒了生息的身體轉了個圈,背對著他。歲偃只能瞧見她的衣擺,瞧不見她的模樣。
即便如此,他也有所感,停下了靠近的腳步,紅著眼,小心翼翼地問。
狐後答非所問,「偃兒,你一定要成功渡劫,千萬不能辜負了她的一番苦心。」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淚水已經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他卻沒有察覺,「佑寧?佑寧?你應我一聲可好……」
回應他的,只有狐後壓抑不住的低泣。
他驀然伸手拉開狐後——
佑寧的模樣直直地撞進了他的眼中。
歲偃呆呆地看著她,愣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劫雷馬上劈下來了!夫人快把偃兒丟去修心崖!」
「來不及了,王,王后,殿下恐怕得再此渡劫了!」
狐王與單丘總算是趕了過來,兩人一開口就帶來一個不知喜憂的消息。
喜的是狐族這位小殿下的飛升劫終於要劈下來了,憂的是他們沒有時間選擇渡劫地點了,只怕整個狐王宮都要被劫雷劈為灰燼。
「我先開陣幫他擋一道雷,你們倆快避一避!」狐後道。
她在兩人後背各拍了一掌,粗暴地直接把人拍飛,隨後再度打開寢宮的陣法。
說時遲那時快,陣法剛開的一瞬間,一道水桶粗的閃電當頭劈下,劈得整個峪山都抖了抖。
狐後不虧是領了仙籍的人,陣法竟然還沒被劈碎。她三步並作兩步跨到歲偃面前,抬手一巴掌扇在他呆滯的臉上。
「你要是想讓佑寧死得毫無意義就繼續這麼愣下去!」狐後強硬地從他手中搶走佑寧的身體,「劫雷會劈碎她的身體,人我就先帶走了……你不要忘了,她乃仙人下凡歷劫,歷劫結束就會歸位,你要是還想再見到她就好好渡劫,渡完趕緊上天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