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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戲將採用長鏡頭的拍攝方式,無疑增加了演員走位、鏡頭調度及各部門配合的難度。由於群眾演員較多,導演索性先不管兩位主演,親自指導群眾演員表演和走位。
陸與聞在一旁觀摩導演如何調度群演和攝像,偶爾低頭看一眼劇本,方雨走到他身側,忽然問了一句:「你以後想做導演嗎?」
陸與聞詫異地扭頭,方雨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有些模糊失真,「我聽說你停了很多工作,你對外宣布最近不接戲了,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現場迴蕩導演用大喇叭講戲的聲音,他們倆站在人群稍外圍,仿佛有真空罩籠在頭上,隔絕了近旁的喧鬧。
陸與聞放下劇本,手背在身後,瞟了眼方雨身上和自己同款式的風衣。
導演認為陳秉萬跟了李立半年,兩人衣食住行都在一起,行頭理應差不多,於是前幾天方雨重新試裝,試的衣服和陸與聞是同款但比他小一碼。
陸與聞將方雨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紐扣全繫上了,腰帶松松垮垮的繫著,風衣襯得方雨腰細腿長,唯一不滿意的是臀部被遮擋得一點弧度也不顯。
他斂了目光,漫不經心道:「原來你有關注我。」
方雨面色難堪,他將姿態放得很低,「不管我們哪種關係,我都希望你好。」
「你知道我通常怎麼對待我不喜歡的人?」陸與聞冷不丁說道,「我會想辦法避開,距離能切斷所有幻想,所以你猜猜,當你跟我沒了關係我會怎麼對你?」
方雨看了陸與聞一眼,眼神閃爍,良久他才問道:「你會怎麼做?再也不理我嗎?」
後半句咬字很輕,像是無法接受它成為現實。
陸與聞刻意賣關子,「你覺得呢?」
方雨生硬地別過臉,強忍著情緒,「我明白了,我不會打擾你的。」
「你會再也見不到我,我到時候不當演員了,你想偷偷關注我或偶遇我都不可能,」陸與聞殘忍地揭穿方雨所想,「我會徹底消失,不會讓你找到。」
方雨帶點賭氣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找不到你?」
「只要我想,」陸與聞定定地看著眼前人,「你受得了這些嗎?你確定你能承受離開我的後果?」
方雨面露痛苦,他背過身去,喉頭滾過一聲模糊的哽咽。
陸與聞側頭看方雨的背影,耷拉的腦袋以及縮進衣領里的脖頸,天氣轉涼,身上的衣服增多,人看起來還是清減。
他把手放到方雨肩膀,方雨瑟縮了一下,陸與聞嘆道:「我媽寄了幾件冬衣過來,有你的份,她知道你跟我在拍戲,晚上我拿過去給你。」
方雨沒反應,陸與聞沒脾氣道:「我拿給你助理行了吧。」
「阿姨為什麼會給我寄?」方雨扭過頭問,眼眶有不明顯的紅。
陸與聞笑了一下,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因為我沒跟她說我們鬧分手的事,家裡人以為你在忙工作,所以不能回去。」
「你只要回到我身邊,一切都跟從前的一樣。」
陸與聞適時拋出誘餌,他敢保證他的耐心絕對是同齡人里少有的,沒有人會像他這樣低聲下氣地哄,或者威逼利誘地勸,等候一時糊塗的愛人迷途知返。
別的朋友常說和老婆吵架,讓老婆揍一頓或認個慫就行。
可他連色誘都用上了,愛人只要他的身體不要他的心,陸與聞十分鬱卒,總覺得自己整個人也就這副皮囊和胯下的玩意有用了。
他攬上方雨的肩膀,旁人定會以為他們在友好交流,沒人知道他在做無用的恐嚇,「好好想想,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到哪找那麼能幹的老公?」
副導演揚聲喊他們過去,方雨倉促看了眼陸與聞,陸與聞非常懊惱,後悔說的太多,他的步步緊逼反而讓方雨篤定他做不到他說的那些。
不會不理他,也不會毅然決然地消失,連分手都這麼拖泥帶水的男人,哪能說消失就消失。
陸與聞痛下決心,不能再跟方雨說話了,他要讓方雨知道失去他的痛苦無助。
導演排練好群演的走位,叫上主演聯合走一遍戲,陸與聞進電梯後迅速進入了狀態。
這場戲在劇本圍讀時對動作和動線進行了設計,陸與聞和方雨對望一眼,方雨眼神清醒,陸與聞清楚他們都不是會被私人感情裹挾理智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明白和方雨合作的機會不會太多,他要珍惜。
開始走戲——
不知哪個環節出現了失誤,原定今天取貨的客人臨時取消了會見。李立得知客人已抵達約定的賓館,並於十多分鐘前離開,最後一刻反水只能說明這個地方有鬼。
李立能感覺到潛伏在暗處的一雙眼睛,這雙眼睛日夜不歇地盯著他,睡覺時懸在頭頂,沖澡時從身後躍躍欲試,冰冷的視線幾乎貼近他的脊背,流連於他赤裸的腰臀。
李立最近養成了習慣,沖澡時把陳秉萬也叫進去,叫他給自己搓背,叫他守著身後,不讓那雙眼睛有可乘之機。
半年前,醫生診斷他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狀包括對環境警覺性的提升及無時無刻不在的驚懼與易怒。他斷斷續續地服藥,為的是令自己保持頭腦清醒。
情緒失調的症狀在找到陳秉萬後好了一些,在他把陳秉萬叫進來陪他睡的那一晚,他擅自斷了藥,那晚沒有出現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