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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對,趙沉朝對方含笑點頭,隨即坐正,將勺子裡的辣椒醬倒進往裡。放回勺子,男人從他桌前經過的時候,他正拿著勺子攪動碗裡的湯水餛飩。

  男人在他對面的桌子旁朝外落座,應該是熟客了,因為婆子都沒有問他要吃什麼,馬上就端了案板進來,上面一碗餛飩,一碟醬牛ròu,一壺早就熱好的酒。

  婆子離去,裡面只剩三人。

  男人自斟自飲,趙沉盯著那酒壺,在男人抬眼看過來時對陳平道:“原來這裡還有酒賣,聞起來味道不錯,你出去說一聲,讓他們給咱們也溫一壺。”

  陳平立即去了,站在門口吩咐婆子,吩咐完卻不再進來,說是要看著他們溫酒。

  男人掃一眼外面,放下送到嘴前的酒碗,直視趙沉:“你是找我來的?”

  趙沉笑了,“將軍果然聰明,李某確實是特意來看將軍的,只是此地不方便說話,將軍何時得空,還請到大通酒樓一敘,李某隨時恭候。”

  吳啟垂眸,看著倒映著燈光的酒碗道:“若我不去,你又如何?”

  趙沉沒有說話,掏出一錠碎銀放在桌子上,起身,臨走之前將桌子上的餛飩朝對面推了推:“將軍不去,那就只能每月來這裡睹物思人了,可惜不是一個人做的,味道再像還是差了些,將軍說是不是?”

  吳啟猛地抬眼,目光如刀。

  趙沉拱拱手,揚長而去。

  ☆、第144章

  趙沉就歇在大通酒樓後面的客房裡。

  距離那晚私見吳啟已經過了三天,對方遲遲沒有登門,陳平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去那人身邊告密?”

  趙沉歪在炕頭,微眯鳳眼眺望窗外火紅的夕陽,“告什麼密?連大通商行的人都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吳啟去秦思勇面前又能說什麼?不用急,他能做到連續十幾年都去那家餛飩鋪睹物思人,足見是個長qíng的,終於得到心上人的消息,早晚都會來。”

  陳平不再說話了。

  若是沒見過家裡老爺對太太的痴qíng,他肯定不相信一個四十歲的人會對少年時喜歡的姑娘念念不忘,還是一個賣餛飩的鎮上姑娘。就算找到人又如何,女的都三十好幾了,沒有太太那樣錦衣玉食的生活,那女人肯定容顏不再青chūn不再,吳啟真的肯為了一個半老徐娘背叛兄弟qíng義?

  陳平本能地不太看好,但他又相信自家主子。

  正想著,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掌柜便到了門外,“二東家,吳將軍來咱們酒樓了。”

  “請將軍去天字一號雅間,咱們大通受將軍照顧頗多,我要好好款待將軍。”趙沉笑著掃了一眼陳平,不緊不慢站了起來,略加收拾,取出一物藏到懷裡,領著陳平出去了。

  雅間隔壁的幾間客房這幾日都被趙沉吩咐下去不許迎客了,只要門外沒有人偷聽,他們在裡面低聲說話絕不會被有心人聽到。等酒菜上齊後,趙沉留陳平在外守著,他在裡面待客。

  吳啟並未動筷子,直視趙沉道:“方娘在何處?”

  趙沉笑著為他斟酒:“將軍何必著急?先嘗嘗我們酒樓的招牌菜,飯後李某再與將軍敘話。”

  吳啟將酒杯推到一旁,目光冷了下來,“二東家有話直說,不必làng費時間。”

  趙沉看看他,從善如流,放下酒壺靜默片刻,抬眼道:“說那之前,還請將軍先陪李某說些旁的,可好?”

  吳啟冷笑:“只要你把她的下落告知與我,但凡我有的東西,隨便你挑。”

  “將軍果然慡快,”趙沉贊了一句,下一瞬聲音就低了下去:“將軍乃秦思勇的異姓兄弟,想來秦思勇有什麼打算都會與將軍商量,那麼李某有一事就不明了,邊疆明明一片安定,為何秦思勇要謊稱胡人來犯藉此不回京面聖?莫非他想……造反?”

  他長眉微挑,鳳眼裡jīng光閃爍,仿佛看到了對方眼底深處。

  吳啟神色並未有太大變化,只是桌子下的手悄悄握住了佩刀把柄,冷冷回道:“鎮北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不管你是大通二東家還是旁的什麼人,再敢說一句詆毀之言,休怪我不客氣。”

  趙沉輕輕一笑,把酒細品,“李某孤家寡人一個,為了皇上大業死不足惜,只可惜我死了,我手底下的人勢必會殺了那個方娘子,不知將軍會不會心疼得午夜驚醒?將軍二十年痴qíng不變,方娘子也自己過了二十年,明明有qíng卻在最後關頭真的yīn陽相隔,實在讓人惋惜啊。”

  吳啟盯著對面的人,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làng。

  原來她沒有移qíng別戀?

  那為何他功成名就回家時,母親告訴他方娘隨一個客商去江南了?他不甘心,派人去找,可江南那麼大,他們又不知道那客商到底是誰,查起來杳無音訊。他生她的氣,恨她不肯等他,可是她人不見了,每次想起她,心裡更多的還是疼,是她笑盈盈端餛飩給他吃的樣子,是她天未亮就忙著準備開攤的匆匆身影,是他偷偷幫忙後她給他擦汗時微紅的臉龐。

  他想她怨她恨她,恨到心裡裝得滿滿都是她,再也看不見第二個女人。

  看出男人眼裡的複雜,趙沉起身,走到吳啟身後,壓低聲音道:“秦思勇生了反心,皇上也決意剷除逆臣,將軍是忠義之人,真的肯半生戎馬最後卻只換來反臣賊子的罵名?李某知道將軍心中憂慮,其實李某也有出生入死的兄弟,也知道兄弟義氣,但更知道大義。秦思勇造反,必將與朝廷開戰,屆時戰火連綿一方百姓遭殃,將軍助紂為nüè便是不忠於君也不忠於民,更甚者我大唐自相殘殺之時胡人趁虛而入,大唐便有亡國之險,將軍忍心大唐數百年基業毀在自己的手裡?”

  “啪”的一聲,在吳啟準備開口之時,趙沉將一卷明huáng色的聖旨擲到桌子上,“這是皇上命我傳給將軍的,將軍看過之後再給我答覆。”

  他一氣呵成,吳啟竟被他的氣勢所懾,猶豫片刻拿起聖旨。

  趙沉適時道:“只要將軍殺了秦思勇,將軍便是新的鎮北將軍。將軍不必懷疑事成之後皇上會收回旨意,皇上乃明君,考慮的是邊關大局。將軍駐守西北多年,對西北軍qíng了如指掌,除了將軍,再無人能接任鎮北將軍一職。”

  “難道皇上以為鎮北將軍死了邊關就會穩定了?”吳啟站了起來,不屑地將聖旨丟在桌子上,直視趙沉道:“愚蠢之極!鎮北將軍能統率西北十五萬雄兵,靠得不是皇上封的名號,而是他這個人!如果鎮北將軍真的死了,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壓得住西北的大小將士!再有,你口口聲聲稱鎮北將軍要造反,那我告訴你,只要皇上不做蠢事,鎮北將軍絕不會反,沒人比他更關心西北安定!”

  “什麼叫皇上不做蠢事?”趙沉bī近一步,緊追而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思勇先是私自收留廢太子一黨之子,後又謊稱邊關不安拒旨回京,他這樣做,可把天家威嚴放在眼裡?他這樣做已經是造反了!皇上派兵討伐名正言順!”

  他聲音雖低,卻字字如鐘聲鼓鳴,吳啟不由退後一步,一直冷靜的眼底也終於閃過心虛。看一眼趙沉,他決定不再為秦思勇辯解,卻依然不肯同意幫忙,轉身要走:“就算如此,為了西北安定,我也不會謀殺鎮北將軍。你走吧,我放你一馬,也請你不要為難一個弱女子。”

  肯放走一個想要謀害自己敬重兄弟的敵人,這已經是變相的動搖了。

  趙沉快走幾步攔到吳啟身前:“將軍為大局著想實在令李某欽佩,但將軍還是小看了皇上,皇上派武英侯趙沉任陝西總兵,就是為了保證秦思勇死後萬一西北生變朝廷能及時gān涉。胡人也知道秦思勇的地位,秦思勇死,胡人多半會率兵突擊,既然早晚都要打一場,將軍不如將謀害秦思勇的罪名嫁禍到胡人身上,那時候西北眾將士滿心憤懣,哀兵必勝,將軍率兵打了勝仗為秦思勇報了仇,獲得眾人擁護輕而易舉。”

  三言兩語,將吳啟的所有顧慮都一一打消,剩下的,不過是兄弟qíng義。

  吳啟想到了他跟秦思勇在戰場上並肩殺敵浴血奮戰的一幕幕,眼裡猶豫慢慢變成堅定:“他救過我多次,沒有他便沒有我的今日,三日內你馬上離開張掖,否則我會親自領兵抓人。”說完繞過趙沉,朝門口走去。

  不為功名利祿所誘,趙沉倒是真心敬佩眼前的男人,只是他有他的立場。他轉身,在吳啟的手搭在門栓上時開口:“將軍捨不得兄弟的命,就捨得讓方娘子祖孫三代命喪huáng泉嗎?”

  吳啟猛地轉身,死死盯著趙沉:“你再說一遍!”

  趙沉低笑:“當年方娘子珠胎暗結,自知留在鄉里只會連累孩子也受人指點,所以她央求受過她恩惠的一個江南客商帶她離開,到了蘇州一處小鎮落腳,自稱丈夫上了戰場。如今方娘子的兒子已經成家,跟他媳婦一起開了餛飩鋪子,兩人育有一子一女,長子三歲,女兒剛剛滿月。”

  他都當祖父了?

  吳啟眼睛有些發酸。

  趙沉收起笑容,正色道:“李某知道以此要挾乃小人行徑,只是皇命在身,唯有出此下策。這是絕命散,胡人獨有的東西,將軍伺機動手便可,事成之後,李某定會將將軍家眷完好無損的送到將軍身邊。”

  吳啟低頭,看男人手裡的毒藥,小小的一個銅球,掰開兩半,藥粉就出來了。

  一邊是兄弟的命,一邊是親人的命。

  他閉上眼睛,“三日之內事成,待西北徹底恢復安定,希望你說到做到。”

  “李某以命向將軍保證。”銅球被人拿走,趙沉朝男人抱拳,然後指著桌子上的聖旨道:“鎮北將軍糟胡人暗算,此事傳到京城一來一去也要六日,六日後便有宣旨公公抵達張掖,李某先提前恭喜將軍了。”

  吳啟看都沒看那聖旨,冷臉離去。

  趙沉長長地舒了口氣,第二日天未亮,便與陳平快馬加鞭離開了張掖。

  來時車隊走得慢,去時駿馬飛馳,不過兩日便進了陝西邊境。

  暮色四合,趙沉勒馬回望。

  吳啟,應該動手了吧?

  ~

  張掖,鎮北將軍府,書房。

  秦思勇癱倒在椅背上,腹如刀絞。他抹了一把嘴角鮮血,用盡全身力氣扭頭,問跪在那裡的兄弟:“皇上許你,什麼好處?榮華富貴?”

  吳啟仰頭,淚流滿面:“方娘在他們手裡,將軍,我有兒子了,還有一個剛剛滿月的孫女……”

  “方娘……”秦思勇笑了,好像看到已故的妻子兒女越來越近,他又看了一眼兄弟,“這樣,我,我不怪你,換我,也會……子明,答應,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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