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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二爺笑笑,暫且沒有解釋。

  哄好了女兒,陸二爺示意女兒先回去,他單獨回了夫妻的上房。

  女兒與親侄子的婚事被賀裕毀了,二夫人憋了一下午的火,就等著丈夫回來抱怨一通呢。終於等來了人,二夫人立即把賀裕連同他母親單氏來回貶低了一番,說到最後還氣哭了,委委屈屈地坐在那兒抹淚,“阿禮多好的孩子啊,對懷玉好,懷玉嫁過去就是世子夫人,大好的前程,偏就被那癩蛤蟆毀了……”

  陸二爺左耳聽右耳出,一句都沒往心裡去。之前同意婚事是因為女兒喜歡,現在女兒不喜歡賀禮了,而且還是個明智的決定,賀禮在他心裡就什麼都不是。

  “父親還在等我,我先去跟他jiāo待一聲。”陸二爺繃著臉道。

  二夫人放下帕子,見丈夫這模樣,以為丈夫跟她一樣氣憤,就沒說什麼。

  然而到了陸斬面前,陸二爺說的卻是另一番話,“……父親,賀禮不可取,賀裕如何,我打算明天見見他。”

  陸斬想了想,道:“就在兵部吧,我找個理由叫他過來,咱們一起審。”

  被“審”的是賀裕,陸二爺卻莫名心中一凜,點頭應了。

  次日。

  賀裕正在巡視金吾衛演練,忽聞尚書大人找他,理由是公事,賀裕卻猜到了幾分,想到陸斬威嚴的臉龐,賀裕再鎮定,一路過去,手心也微見汗意。表妹的心是在他身上了,但陸斬這關,一句話回答地不讓陸斬滿意,他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

  站在兵部尚書辦差的中堂外,賀裕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推門而入。

  裡面只有陸斬、陸二爺父子倆,面無表qíng,如嚴陣以待。

  賀裕立即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路上緊張過了,此時面對陸家父子喜怒不明的打量,賀裕反而冷靜了下來,走到書桌前,賀裕撩起衣擺,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垂眸道:“裕心儀表妹多年,因表妹不曾對我上心,君子不qiáng人所難,便一直沒有表露心跡。且二弟心屬表妹,我身為兄長,更該禮讓,可那日我發現二弟對表妹並非我以為的無微不至,我見不得表妹失望,一時衝動,第一次主動對表妹示好,後來……”

  剩下的兩qíng相悅,賀裕沒說,他抬首,鄭重懇求二人:“裕真心求娶表妹,請兩位大人成全。”

  陸二爺面色凝重起來。

  說實話,今日之前,他對賀裕這個侄子了解不多,只知道賀裕從小就心思重,小時候來家中做客,被妻子冷落過後,賀裕漸漸就減少了來陸家的次數。這舉動不夠成熟,但陸二爺能夠理解,換成自己,誰要瞧不起他,他也不會再與之jiāo往。

  他詫異的是賀裕的城府,上來就解釋了他提親的理由,先指出賀禮的不足,這樣他搶弟弟婚事之舉便是替女兒不平了,出師有名。再者,賀裕稱他與父親為兩位大人,也就是說,他賀裕從未有高攀之意。

  活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陸二爺從一個小輩身上感到了危機感,倘若賀裕與自家為敵,那這對手必定十分難纏,不容忽視。

  當然,這危機感只是一閃而逝,畢竟兩家沒有結仇的緣由,陸二爺更擔心的是,女兒真嫁過去,賀裕是真心也就罷了,萬一另有所圖,那以他在提親上表現出來的心機,女兒恐怕被人吃的只剩下骨頭,還夸賀裕好呢……

  陸二爺扭頭看向父親,論看人,父親肯定比他qiáng的。

  “你意圖搶奪賀禮的婚事,就不怕他知道後,與你淡了手足之qíng?”陸斬低聲問,威嚴的語氣,仿佛在問邊關戰事,一雙幽深的虎眸定在賀裕臉上,如猛shòu獵食,賀裕敢說半句謊,他便會將其置於死地。

  賀裕嘴角浮現一絲自嘲的笑,迎著陸斬的目光道:“倘若我們真的兄弟qíng深,便是他不夠看重表妹,我也會繼續隱忍。”

  這話不夠好聽,但陸二爺知道,賀裕說了大實話,也夠坦誠。

  陸斬神色不變,繼續問:“懷玉若嫁給你,賀禮出於不甘,糾纏她或他母親故意刁難懷玉,你又如何?”武康侯夫人的脾氣,陸斬早就有所耳聞,跟兒媳婦簡直一個娘胎出來的姐妹倆,都非心胸寬廣之人。

  想像那qíng形,賀裕冷笑,“他若敢碰懷玉一根手指頭,我便折了他手。至於後院內宅,大人儘管放心,我母親從未怕過伯母,絕沒有讓自己兒媳被旁人磋磨的道理。若他們無理取鬧,我會命人在兩房中間砌牆,以後各過各的。不過兩位大人放心,看在我與父親的俸銀上,我伯母也不會鬧到那個地步。”

  “你想的倒周全。”陸二爺不yīn不陽地刺了一句,聽不慣賀裕把女兒當囊中之物的狂妄語氣。

  賀裕忙收斂氣勢,低頭道:“裕自知婚事艱難,如無十成把握護表妹周全,絕不敢冒然求娶。”

  陸二爺沒再說話。陸斬摸摸鬍子,一改之前的嚴厲,聲音平和了幾分,“豫之,雖說用人唯賢,但舉賢避親是常例,咱們若成了姻親,日後你的提拔,我非但不能舉薦,旁人舉薦了,我可能還要壓下來……”

  “大人放心,官職升遷全憑個人本事,我娶表妹是真心,從未肖想從這門婚事中得利。”賀裕抬起頭,眼神明亮,聰慧如他,怎麼聽不出陸斬已經動搖了?

  陸斬點點頭,“不錯,有志氣,你先回去,我與你姑父再商量商量。”

  至少承認了他這個親戚。

  賀裕努力控制著心中激dàng,從容告辭。

  人走了,陸二爺重重嘆了口氣,“父親,豫之人不錯,就是太qiáng勢了,懷玉真嫁給他,還不被他壓制一輩子?”他就是個qiáng勢的人,妻子招人煩,陸二爺對妻子越來越不上心,卻擔心將來賀裕同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論夫妻相處,陸斬比兒子更qiáng勢,不由斜了兒子一眼:“賀禮不qiáng勢,懷玉嫁給他就好了?”

  qiáng勢有什麼不好?只要男人肯疼妻子,那孫女婿越qiáng勢,說明他越能維護孫女。

  陸二爺心頭一顫,想到家裡柔弱的繼母,自知失言,連忙閉上嘴。

  陸斬重重哼了聲。

  傍晚結束了一天的差事,陸斬出了兵部,瞧見三子陸嶸一人等在外面。

  “父親,二哥去面聖了,可能要耽誤片刻。”陸嶸恭敬道。

  “咱們先走,不用等他。”陸斬淡淡地道。

  陸嶸只得從命。

  待陸二爺應付完皇上匆匆趕過來,哪裡還有父親兄弟的身影?想想自己只遲到了最多一盞茶的功夫,陸二爺心裡冤枉地不行,只是無意說錯了話,這就被父親厭棄了?

  孤零零自己騎馬回家,門房看到他,馬上又來回稟,“二爺,武康侯府的二表公子來了。”

  陸二爺眉峰一挑,丟下馬韁給牽馬的小廝,逕自去二房見侄子。

  二夫人正在廳堂招待安撫親侄子,對這門婚事猶抱一絲希望,覺得只要對外說那天提親的媒人是親侄子托來的,下人們竊竊私語時傳錯了,那就沒了兩兄弟爭一妻的風波,最多有幾句閒言碎語,不礙事。

  賀禮心不在焉地看著門外,姑母說得再好聽都沒用,姑父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姑父。”瞧見徐步走來的男人,賀禮立即迎了出去。

  陸二爺嗯了聲,掃眼跟出來的妻子,他腳步一停,對賀禮道:“來我書房。”

  賀禮心中一沉,與親姑母對視一眼,腳步沉重地跟了過去。進了書房,賀禮馬上跪下,低頭訴自己的委屈,“姑父,我與表妹青梅竹馬,母親已經安排媒人只等端午過後就提親的,大哥卻一聲招呼不打搶在我前面,求姑父明鑑,替我與表妹做主。”

  陸二爺深深地嘆息,扶起他道:“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可他先來了,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就算我不同意,為了不鬧出兄弟爭妻的笑話,姑父也不能再把懷玉許配給你。阿禮,人言可畏,非你我能敵,你,就忘了懷玉吧,你還年少,先以學業為重,將來再尋門好親事。”

  無論扶賀禮的動作,還是這番語重心長的安慰,都極顯親昵。

  但賀禮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親qíng的溫暖,他只覺得心底一片寒涼。先前他以為他與表妹的婚事是鐵板釘釘的事,不可能有變化,所以他雖然滿意表妹做妻子,卻沒有盡心討好表妹,甚至還被陸明玉吸引過,如今婚事被賀裕破壞,機會渺茫,賀禮才突然發現表妹的千般好。

  表妹花容月貌,表妹嬌憨動人,表妹身份尊貴,表妹有整個陸家做靠山……

  可是唾手可得的這一切,一夕之間,全沒了!

  賀禮低著頭,眼裡風起雲湧,袖子裡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爆現。

  他恨賀裕,恨賀裕拆散了他與表妹,但賀禮更恨極有可能娶到表妹的賀裕!

  表妹本來是他的,如果他娶不到,那賀裕也別想娶!

  各種念頭在腦海里狂風bào雨般起伏翻滾,賀禮很想質問姑父會不會把表妹嫁給年少有為的堂兄,但他忍住了。他必須忍,必須不能問,問了就是知qíng人,有些事qíng,不知者不罪,亦可美其名曰qíng有可原,一旦明知故犯,便成了滔天大錯。

  賀禮閉上眼睛,良久之後,他無力地點點頭,一字都沒有再說,認命般,失魂落魄走了。

  陸二爺喜歡這個侄子喜歡了十幾年,雖說覺得賀禮當女婿不合格,但他對賀禮確實有姑父對侄子的親qíng,眼看著賀禮寂寥的背影慢慢走遠,陸二爺心疼之餘,不禁有些遷怒賀裕。婚事他認可了,但新女婿給家裡帶來這麼多麻煩,他怎麼都要挫挫賀裕的銳氣,不能讓他太得意。

  當天晚上,二夫人與丈夫大吵了一架,動靜之大,連三房都驚動了。

  陸明玉躺在chuáng上,聽著外面隱隱約約的叫罵,沒忍住,偷偷笑出了聲。

  二伯母糊塗,二伯父卻明智,看來二姐姐的好事也要近了。

  想到二姐姐與賀裕、賀禮的糾葛,陸明玉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忽然沒了睡意。兄弟倆都喜歡二姐姐,賀家的長輩也都心裡有數,但二姐姐與賀裕的婚事還是成了,這是不是說明,萬一,萬一楚行哪天突然動了娶妻的念頭,又碰巧,碰巧覺得她不錯,那她嫁給楚行,也不是沒有可能?

  腦海里浮現楚行偉岸頎長的身影,冷漠俊美的臉龐,陸明玉雙頰一點一點燙了起來。

  真是的,又胡思亂想了,楚行怎麼會喜歡她呢?

  夜黑如墨,陸明玉一會兒羞澀一會兒悵然,翻來覆去的,慢慢睡意重新湧上來,這才睡去。

  晚上容易異想天開,天一亮,陸明玉便熟練地把秘密深藏在心底,看起來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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