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無盡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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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因為太過傷痛吧,小宇子的性格慢慢發生了改變,整個人沉靜下來,不再愛笑也不再願意主動與別人接觸,蘭丫頭百般開解也沒有什麼作用。鎮上的人開始還與他說笑玩鬧,但他大多時候是不理人的,只有不得已時才應付幾句。

  老徐從雜亂的辦公桌上拿起了一盒煙,抽出兩支遞給了江曉峰和衛安平,自己也點上一支。

  「那後來呢?」衛安平忍不住追問。

  老徐狠吸了一口煙,青白的煙霧從口鼻處噴了出來,「後來時間長了,小鎮上的人也漸漸習慣了這樣冰冷的小宇子,不再主動與他說笑玩鬧。可是那些外人也就算了,他和蘭丫頭的關係也日漸冷淡,經常有人看到蘭丫頭背著文嬸偷偷哭。」

  「那文嬸是怎麼瘋的?」

  小鎮上的人們最喜歡議論別人的家長里短,看到小宇子的改變就有人背後偷偷感嘆如果不是文嬸子多事,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讓小宇子去找什么弟弟,小宇子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就像是換了個人,原來的小宇子多好啊!

  這話一來二去的就傳到了文嬸那裡,後來大家就發現文嬸經常獨自發呆,嘴裡神神叨叨念著都是她的錯之類的,慢慢地腦子也開始糊塗,連小宇子有時都認不清了。

  老徐嘆了口氣,「蘭丫頭在的時候還經常陪著她、安慰她,蘭丫頭走後,小宇子每天借酒澆愁也不管她,飢一頓飽一頓的,全靠鄰里幫著,後來小宇子也不在了,我就和大夥把她送到福利院了。」

  江曉峰敏銳地捕捉到老徐在提到蘭丫頭時眼裡閃過的異樣光芒,「你說你在調查文天宇的一些事情,那是什麼事,難道你懷疑蘭丫頭不是自殺的?」

  「我確實懷疑,她自殺的前幾天晚上我還見過她。」

  那天晚上他從外面回來經過鎮外的小河,看到蘭丫頭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發呆,那天晚上的月光很白,在河面上灑下細細碎碎的銀光,蘭丫頭的臉就像那晚的月光一樣白得透明,臉上依稀有未乾的水痕,顯然是剛剛哭過。

  他問她是怎麼了,她開始不肯說,後來在他的追問下她才哭著說,她的小宇子已經死了回來的這個是個魔鬼,他現在每天都折磨她,用的是那些讓她說不出來的手段,說不定哪天她就被他折磨死了。

  小宇子居然會實施家暴,從來也沒人說過,這讓他很是吃驚,可家暴這件事如果自己不報警外人還真是不好插手。當時他還天真地問她為什麼不離開呢,如果她想離開他可以幫她,而她卻只是含著淚搖搖頭,她說他不明白的,她是逃不掉的,她走了文嬸該怎麼辦。

  他說他會幫她想想辦法,可是還沒等他想到辦法,蘭丫頭就死了。

  「你懷疑蘭丫頭是被殺的,那你查到什麼沒有?」

  老徐苦笑著搖搖頭,「沒有。現場我看過,那幾乎是一個完美的自殺現場,而他也有不在場證明,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綻,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懷疑,甚至偷偷跟蹤過他,他後來好像也察覺了。」

  「你是管戶籍的,查案好像不在你的職責範圍之內吧?」江曉峰探詢地看著老徐的眼睛,「蘭丫頭是你喜歡的人?」

  老徐粗黑的臉色竟然慢慢紅了,半晌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終於開口,「我們是中學同學,上學的時候我暗戀過她,可惜她不喜歡我。可我不是因為這個才去查他,我只是不相信蘭丫頭是自殺,有些事情我總是要查了才甘心。」

  江曉峰點了點頭,是啊,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他們自己也經常這樣,明明知道很多時候是在做無用功,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沒有結果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才跟案件有關,可即使這樣也依然要去做,因為不去做就不會查到真相。就像是最初他想到法醫這個線索,當時也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可他堅持去查了,才找出了江天健,雖然他們離真相還很遠,但畢竟是往前邁進了。

  2.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查他?他除了多年前去過一趟江城之外,一直都沒離開過小鎮。」

  江曉峰想了想覺得告訴他也無妨,「江天宇的弟弟叫江天健曾經是江城有名的法醫,九年前因車禍去世了,我們懷疑車禍中死的人不是江天健而是江天宇,回到小鎮上的人才是江天健,他們是雙胞胎。其他事情因為牽涉到案件,我沒辦法全部告訴你」

  「你是說回到小鎮的人不是小宇子?」老徐驚異地瞪大了眼睛,眼眶開始泛紅,他忽然想到蘭丫頭說的那句「回來的人不是他是個魔鬼」,原來蘭丫頭說的是這個意思,會不會就是因為她發現了那個人不是小宇子才會死的?他以前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如果他能早點想到,或許蘭丫頭就不會死。

  「可是如果小宇子三年前就死了,那我的推斷就全部是錯的了。」江曉峰接著說道。

  「不,他也可能沒有死,因為我們並沒有找到他的屍體。」老徐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那時剛好是雨季,河水暴漲,河的下游是個陡坡,他沒有游上來,那個位置衝到下游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以前也有這種溺死沒找到屍體的,我們都以為他的屍體被大水沖走了。」

  江曉峰和衛安平聽了老徐的話均是眼睛一亮,沒有屍體,別人是什麼樣他不敢說,但江天健十有八九是沒有死的,他可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那也就是說他們的推斷並沒有錯。

  桌上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一個男聲怪裡怪氣地唱著,「今天好運氣,老狼請吃雞.」

  江曉峰和衛安平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老徐一粗壯的漢子用的鈴聲竟然如此新潮,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徐略顯尷尬地拿起電話,只聽了幾句就臉色微變應道,「好,我馬上過來。」

  「是福利院打來的,說文嬸快不行了,她想見我。」老徐看了江曉峰一眼,「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當然。」江曉峰馬上站起身來。

  3.

  白雲福利院位於老樹鎮邊緣,條件十分簡陋,院長姓林是個五十多歲的微胖女人,據說她自己也是個孤兒,年輕時在大城市打工賺了些錢,後來就回到老樹鎮開了這家福利院,收留無家可歸的老人和孩子。

  因為資金有限,福利院規模不大,加上工作人員也只有二十多人,收留的多是本鎮的孤寡老人和孩子。這個時間孩子還沒放學,院子裡只有幾個老人閉著眼睛坐在竹椅上靠著牆根打盹,身上的衣服半新不舊,好在還算整潔,看到老徐他們幾個進來也沒有感到驚異,只是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又繼續他們與周公的約會去了。

  林院長把他們帶到了文嬸所在的房間,文嬸靜靜地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看起來輕飄飄的,頭髮幾乎全白了,乾瘦的臉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皺紋。她今年應該只有六十二歲,江曉峰迴憶了一下文嬸的年齡,但比他想像中蒼老許多。

  看到老徐進來,文嬸渾濁的眼神浮現出一絲清明,掙扎著竟似要坐起身來。江曉峰也有點驚異,文嬸現在的神智看起來是清醒的,也可能只是迴光返照。

  「老徐,謝謝你能來。」文嬸顫顫巍巍地開了口,聲音有點嘶啞,「他們是?」

  「文嬸,他們是江城的警察。」

  聽到「江城」這兩個字,文嬸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如在風中瑟縮的枯葉。老徐趕緊上前扶住文嬸,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別怕,他們只是有點事想問你。」

  文嬸喘息了一會,「沒事,趁我還有口氣,你們問吧。」

  江曉峰沖文嬸笑了笑,拉了把椅子在文嬸床邊坐下,「其實你早就知道他是江天健不是江天宇了,對吧?」

  文嬸怔了怔,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他當年為什麼要頂替江天宇回來嗎?」

  「他恨我。」文嬸的嘴角露出一絲無奈,停頓了一下,「他恨我,他恨我當年只帶走了小宇,而把他留給了那個魔鬼。可我沒有辦法,他只允許我帶走一個,要不然就都留下,我沒有辦法,我想著至少我能救一個。可帶走誰都對不起另外一個,我以為他比較喜歡小健,沒想到他會」一滴淚水從文嬸渾濁的眼中流下,無聲無息地滑落唇角。

  「他也虐待小健,像當年對你一樣?」

  文嬸點了點頭。

  「你知道江天宇是怎麼死的嗎?是不是江天健殺的?」

  文嬸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不會殺小宇的,小宇是他的親哥哥呀。」

  「那你知道蘭丫頭是怎麼死的嘛?」

  「蘭丫頭,蘭丫頭。」文嬸重複了兩遍這個名字,她忽然激動起來拉住了老徐的手,「老徐,老徐,我找你來是為了蘭丫頭,你是警察你救救她,你救救她。」

  然後她又轉過頭來衝著另一邊,啞聲叫著,「小健,你要恨就恨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有什麼報應都沖我來吧,不要傷害其他人。」

  「好,你放心,我們會救她的。」江曉峰柔聲安撫著文嬸,蘭丫頭三年前就死了,他知道文嬸腦子又開始糊塗了,她這個樣子只怕是撐不過今晚了,那就不如讓她安心地去吧。

  也許死亡對她來說才是一種解脫,她歷盡艱難才擺脫掉的厄運,又以另外一種更加可怕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應該早已對生活絕望了吧,否則也不會把自己逼瘋。

  在如此沉重的絕望面前,活著對她早已毫無意義,留下的只是無盡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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