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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吸了一口氣,準備接受奶奶的責打。

  他房間的門沒有被推開,奶奶打開了隔壁孫問渠的屋子的門。

  方馳還沒想明白是為什麼,就聽到了那邊傳來了椅子翻倒在地的聲音,杯子被砸碎的聲音。

  接下去就是唏哩嘩啦各種東西落地和破碎的巨大聲響。

  當方馳聽到有人似乎是在砸孫問渠那個電窯爐的時候,他跳下了chuáng,鼓起勇氣拉開門走了出去。

  “你出來gān什麼?”爺爺站在孫問渠房間門外,看到他出來,皺著眉說了一句。

  “我……”方馳看不到房間裡的qíng況,但門口已經全是碎玻璃和木板。

  “回你屋去。”爺爺說。

  “對不起,”方馳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對不起。”

  “你給孫水渠打電話!”奶奶在屋裡喊了一聲,走了出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把已經卷刃和豁口了的柴刀,眼睛發紅,臉上都是淚痕,“我要問問他!我們有什麼對不住他的!他要這麼坑我們!”

  “奶奶,”方馳一陣心疼,就覺得整個人都抽著疼,他跪了下去,“奶奶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

  奶奶沒有說話,紅著眼瞪著他看了很久,最後扔掉柴刀撲了過來。

  “你這是為什麼啊!”奶奶一巴掌拍在了他胳膊上,然後又一巴掌拍到了肩上,“為什麼啊!你為什麼啊!”

  “對不起,對不起……”方馳低下頭,咬著嘴唇。

  奶奶在他身上連捶帶打的,邊打邊哭著。

  為什麼。

  為什麼。

  你為什麼。

  這也許就是他們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可是為什麼?

  方馳不知道,為什麼?

  如果問他為什麼喜歡孫問渠,他也許能說出很多,上得了台面的和上不了台面的,很多,一點一滴,他為什麼喜歡孫問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比孫問渠自己也清楚。

  可為什麼會喜歡男人?

  沒有人能回答。

  “不知道,我不知道……”方馳低著頭,聲音很低,“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對不起……”

  奶奶的哭聲大了起來,沒有再問“為什麼”,只是一下下往他身上打著。

  奶奶的力氣遠遠不如爺爺,雨點一樣的拳頭和巴掌落下來,身上卻並不太疼。

  但心卻疼得厲害,疼得方馳喘不上氣來。

  “王八蛋,”奶奶邊哭邊打,“小王八蛋!你這個不是玩意兒的小王八蛋啊!”

  奶奶的哭喊讓方馳開始後悔“抓住”了今天的這個“機會”。

  “你歇會兒去,”一直站在旁邊沉默地看著的爺爺過來扶住了奶奶,“這麼打也沒用,當心氣傷了。”

  “打死他就有用了!”奶奶哭著說。

  “別說氣話,”爺爺摟著她的肩,在她背上一下下地輕輕拍著,“來,跟我下樓。”

  奶奶又伸過來往他肩上打了兩下,才被爺爺半扶半拖地拉下樓去了。

  “小馳你先回屋。”爺爺在樓梯上說了一句。

  方馳低著頭,跪著沒有動。

  奶奶應該是被爺爺扶回了樓下的臥室,傷心的哭泣聲漸漸小了下去。

  方馳還是跪著沒動。

  他不想動。

  無法思考,也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

  他只想就這麼跪著。

  感覺現在哪怕是呼吸,都會牽動疼痛的神經。

  他心疼。

  心疼爺爺,心疼奶奶,心疼這兩個對自己傾注了所有jīng力和愛的老人。

  從他跪著的這角度能看到孫問渠房間的一角,收拾得整齊gān淨的屋子已經是一片láng藉。

  他也心疼孫問渠。

  陪著爺爺喝酒聊天,給他們寫chūn聯,給他們做盤子的孫問渠,現在已經因為自己一句“喜歡男人”,變成了爺爺奶奶眼裡的罪人。

  心疼。

  心疼每一個人。

  可卻迷茫地不知道該去怪誰。

  怪李博文?

  還是怪自己?

  他不知道。

  “沒,沒接電話?”馬亮在一邊問了一句。

  “嗯,”孫問渠看了看手機,扔到一邊,“三個電話都沒接。”

  “睡覺,呢?”馬亮說。

  “一個午覺從中午睡到下午六點?”孫問渠嘖了一聲,“再說了,別說是睡覺,就算是昏迷了,他聽到我的電話也會起來接。”

  “那就是出,出去玩沒帶,手,手機。”馬亮笑了。

  “大概吧,算了等他給我打吧,”孫問渠伸了個懶腰,“我去看看設計稿。”

  “先吃,飯。”馬亮拍拍他的肩。

  天兒冷了以後,胡媛媛每天換著花樣給一幫人安排各種火鍋,羊ròu牛ròu大骨頭,川味湘味東北味兒,每天都不重樣。

  孫問渠感覺自己過完年就能出欄了。

  “今天這個麻辣鍋比較麻辣啊,”胡媛媛指著一鍋紅湯說,“那一包火鍋料我看那麼大一坨就想著給掰一半擱進去,結果手一滑全放了。”

  “今兒過癮了,”孫問渠拿過湯勺舀了一點兒嘗了嘗,“哎,今兒晚上估計我可以友qíng出演孟姜女哭長城。”

  “是麼?”馬亮一聽就樂了,過來也嘗了一點兒,“倆孟,孟姜女,八,八達嶺到慕,慕田峪全給它哭,哭倒得了。”

  哭完一頓飯,孫問渠去洗了個臉,順便漱了漱口,再含了塊兒巧克力,然後去了設計室。

  一直說懶得學著用電腦弄設計圖,最後還是學了,他坐到電腦前,嘆了口氣,一邊看圖一邊把自己的想法都記在了本子上。

  馬亮沒有跟進來,他看圖想事兒的時候馬亮都能很默契地讓他一個人待著。

  他忙完了從設計室出來,馬亮才過來遞了杯熱茶給他:“怎,怎麼樣?”

  “明天我跟小張聊聊,”孫問渠喝了口茶,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我先回去睡覺。”

  馬亮往他手機上掃了一眼:“還是沒,沒……”

  “沒,”孫問渠穿上外套把手機放到兜里,拉了拉衣領,“晚安。”

  “晚安孫總。”胡媛媛靠在沙發上笑著說。

  孫問渠回到自己屋裡,洗了個澡之後團到chuáng上,關掉了燈,拿過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消息,從昨天晚上方馳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晚安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聯繫過他。

  孫問渠皺了皺眉,怎麼了?

  方馳是個很穩的人,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做這種會讓他擔心的事。

  出什麼事兒了?

  李博文?

  把李博文給處理了?

  怎麼處理的?

  得處理成什麼樣才會電話不打也不接?

  孫問渠躺著閉上眼睛,琢磨了一會兒之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樓下客廳的小掛鍾噹噹地敲,方馳坐在二樓走廊上聽著,十一點了。

  他覺得電視裡那些一跪一夜跪得臉色煞白搖搖yù墜最後暈倒的小娘子們都挺扯蛋的,他還沒跪到暈倒的程度就覺得膝蓋要碎了,不得不坐在自己後腳跟兒上,再後來腳後跟兒也快碎了,就變成了坐在地上。

  手機從下午到剛才,響了很多次,有消息,有電話,他都聽到了,有別人的,也有孫問渠的。

  孫問渠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

  但他始終就這麼跪著坐著沒有動。

  不敢動。

  他害怕聽到孫問渠的聲音,他害怕自己偽裝不了自己的qíng緒。

  他也害怕聽到別人的聲音,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肖一鳴,程漠,他都害怕,他害怕他們會問。

  怎麼樣了?

  什麼qíng況?

  怎麼說的,爺爺奶奶還好嗎?

  他害怕去回答,害怕去想起之前混亂而心疼的場面。

  樓下的電視開著,爺爺奶奶跟他一樣,從中午到現在,什麼也沒吃。

  一開始都在屋裡,現在他們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頻道始終放在中央一台沒有換過。

  也沒有聽到爺爺奶奶有過jiāo談,他倆習慣的睡覺時間早就已經過了,卻誰也沒去睡,就那麼坐著,沉默著。

  樓下掛鐘敲了12點的時候,方馳終於聽到了爺爺的聲音,小聲叫奶奶去睡覺。

  然後兩個人的腳步聲進了樓下臥室,幾分鐘之後爺爺又走了出來。

  方馳看向樓梯口,一陣細碎的爪子聲響起,小子跑了上來,圍著他轉了幾圈之後,拱了拱他的小腿,在他臉上舔了舔,最後趴在了他腳邊。

  爺爺的腳步上了樓梯,比平時要重一些,像是累了。

  “回屋睡覺吧。”爺爺走到他跟前兒站下了。

  “奶奶她……”方馳一開口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gān澀沙啞,像是含了一口沙土,說話都帶著顆粒,他清了清嗓子,“怎麼樣?”

  爺爺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爺爺,”方馳有些吃力地重新跪好,腰往下全都是麻的,跪的時候都有點兒找不到平衡,往小子腦袋上撐了一把才跪穩了,“我……”

  “先不要說了,”爺爺擺了擺手,“也別跪著了,去睡覺吧。”

  方馳沒有動。

  “這個事也不是現在就能解決的,”爺爺說,“明天再說。”

  說完爺爺轉身慢慢下了樓。

  本來麻木的膝蓋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再這麼一跪,不到一分鐘就開始鑽心地疼,方馳不得不咬著牙又坐回了地上。

  小子挨著他用腦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又在他手上一下下舔著。

  “小子,”方馳摟過它的腦袋,小聲在它耳邊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你知道怎麼辦嗎?你去勸勸爺爺奶奶好不好?幫我勸勸他們……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他們氣壞了,可我又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小子仰起頭,鼻尖頂在他下巴上,涼涼的,濕乎乎的。

  “我真的……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方馳輕輕抓抓它的脖子,“我這麼多年就是怕這個,明明不是我自己選的路但是只能順著這一條路走下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子的鼻子裡發出細細的鳴音。

  “我對不起爺爺奶奶,對不起我爸我媽,”方馳閉了閉眼睛,“但是我又不知道我為什麼對不起他們……我怎麼辦啊……你告訴我好不好……”

  方馳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孫問渠抱著筆記本靠在枕頭上已經睡著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餵?”

  “睡了啊?”那邊傳來了方馳的聲音。

  “你怎麼了?”孫問渠馬上聽出了他聲音的變化,沙啞得厲害。

  “我發燒了,”方馳咳嗽了兩聲,“昨天咳了一夜,今天早上發燒了。”

  “怎麼會發燒的?”孫問渠坐了起來,把還放在肚子上的筆記本扔到一邊,“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我不知道啊,”方馳又是一串咳嗽,“今天去鎮上吊了水,現在已經不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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