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走投無路,故人相聚
期間陳晉問道:「城內受災情況如何?」
林修回答:「這一趟風拐彎了,並未正面衝擊府城,百姓們都說是海王龍神保佑。」
「那就好。」
陳晉的打算,是想要將整個羅剎府城都翻建一番,現在的城牆太過於矮小,並不堅固;城內房舍也是雜亂無章,街道全是黃土,一旦下雨,便泥濘一片。
這樣的府城,比起中原的縣城還不如。
但築城改造是極大的工程,牽涉各方各面,哪裡是那麼容易就做得起來的?
府衙很窮,非常窮那種,畢竟稅賦收入幾乎沒有,皂隸雜役們都得靠到處收取商販例錢來賺取外快。
除了缺錢外,還要大量人力,要凝聚起人心。
陳晉新官上任,幾乎沒有相關方面的根基。
在羅剎海洲,凝聚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造神。
不過島上已經有了四大神,勢力蟠踞,瓜分完畢,而今陳晉想要橫插一腳進來,絕非易事,必須有過硬的實力,否則便會被吞噬得渣都不剩。
建文廟,就是造神的第一步。
站在殿內,林修暗暗打量,覺得此殿頗有些簡陋,但莫名地感到有一種舒服的感覺。本來心煩意燥,可進來後,居然就心平氣和,很是輕鬆了。
「難道是錯覺?」
林師爺心裡開始嘀咕:「而或是看到了大人,覺得安心了?」
陳晉吩咐道:「橫匾與對聯的字我都寫好了,你去找老胡他們定做匾額。」
拿出三幅字。
橫幅是簡單直接的「文廟」二字,寫得莊正肅穆;
對聯為:厚德以載物,修身且齊家;
這正是內景觀中的架勢樣式。
字是極好的,有一種精神勁頭,但這表達的意思……
林師爺在想:只修身齊家,那天下呢?
忽而想到新帝上位的事,陳晉如果敢寫「平天下」,那不是找死嗎?
還是大人想得周到。
他乾咳一聲:「大人,有個事情得和你說。」
「什麼事?」
「上次你給的錢,沒剩多少了。」
陳晉便又拿出一錠金子。
林修接過:「大人,我會省著花的。」
陳晉道:「該用的就用。」
話說得瀟灑,但已是囊中羞澀。
這趟單身匹馬來羅剎海洲,他帶了不少錢。娶了蘇瑾,考了功名,搖身一變,可以用「富得流油」來形容。所以上任後,翻修文廟之際,有足夠的底氣自掏腰包。
但花錢,真是個沒譜的事,特別像陳晉這種從未精打細算過的。
林師爺不敢中飽私囊,而且大概的數目也是可以計算出來的。
帳目沒問題。
有問題的是習慣了大手大腳,吃喝飲食,做工用料,都要好的,那花銷自然就大了去。
又得想方設法去賺錢了。
根據林修的說法,坐在知府這個位置上,賺錢不難,只要和四大神部落合作,不用做什麼事,就是出個名義,便能財源滾滾。
但陳晉不願妥協。
如果跟四大神攪合在一起,那麼他的文廟就變得沆瀣一氣,將喪失本意根本。
當道基遭受污染變質,便是金山銀山,都無法買得回來。
陳晉的下場會變得和江州文廟的「聖人」一樣,都不知是個什麼東西了。
底線必須守住,不能遷就。
然而站在四大神的對面,莫說賺錢,想要活下去都不容易。
陳晉心裡很清楚,對方很快會再度找上門來。
第五天,風雨停了,雨過天晴。
陳晉離開文廟,返回府衙。
文廟的架構建設基本已完成,接下來要溫養,才能滋生出靈性。
這個溫養頗有講究,要的不是香火,而是文道感應。
好比說,如果發動城中百姓來祭拜,就算人多,也沒甚意義。
皆因這些百姓們不是讀書人,那麼他們來祭祀時會祈求什麼?
風調雨順?打魚豐收?求子求姻緣?
如此一來,亂七八糟。
真正的溫養,是要在相鄰處建起一間學堂,招收童子來讀書,用讀書聲來傳達呼應。
這才契合文廟之道。
但現在,陳晉已經沒有建學堂的錢了。更缺乏人手,身邊就一個林師爺有點用,其他的人既不可靠,也難堪大用。
「大人!」
進來稟告的是羅暢。
關於羅暢的身份,其充當的角色,儼然是蔡通判在府衙的代言人。
陳晉問道:「有什麼事?」
「蔡通判傳訊來,想請大人再度前往寨鄉,參加七月初的山海祭。」
「山海祭?」
羅暢解釋道:「在羅剎海洲,此乃第一大祭,三年一度,剛好輪到今年。」
陳晉問:「具體日子呢?」
「此祭舉行的確切之日向來不固定,要尊者問過大神才能定下來。但被邀請的賓客,都會提前去往,在山間小住幾天。蔡通判是讓卑職先來問大人的意思,有沒空去。」
「既然是州府大祭,本官當然不能缺席,我答應了。」
羅暢鬆了口氣:「好的,我這就回稟通判。」
等他走後,林修忙道:「大人,你答應得太快了。」
「有何問題?」
「這個山海祭,屆時四大神的部眾都會齊聚,我擔心大人勢單力薄,恐怕會吃虧。」
陳晉笑笑:「上次去寨鄉,只見到一個蔡通判,正愁沒機會見到其他大神的人。一次見完,挺好的。」
林修:「……」
也不知該說什麼,在大人身上,洋溢著一股特別的自信,做事更是十分果斷。
在外人看來,顯得十分輕率冒失,可偏偏最後,毫無差錯紕漏。
陳晉忽問:「林師爺,府衙的人口文冊,可曾統計上來了?」
林修答道:「只有城中的,城外的大都欠缺,算不清楚。」
「拿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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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林修明白一州政務,人口的數據十分重要,抓住了人口,便抓住了民生。
大人這是要開始行政了。
其實這才是正常的行為。
隨後兩天,陳晉都坐鎮府衙理事,倒沒有多少事,主要是查閱各種文書宗卷。
依稀想起當初在高州府巡捕司衙門當外房時的場景。
這一日,雜役老祝匆匆跑進來稟告:「大人,外面來了大隊人馬,說是找你的。」
陳晉放下手頭上的一份宗卷,詫異地問:「大隊人馬?」
「是的,有五輛馬車,數十匹馬,我未曾見過這麼大隊的人馬。」
「來者可報身份?」
「他們說是你的故人。」
「故人?」
陳晉起身,邁步走出去。第一時間想,會不會是顧樂游馬生申把蘇瑾護送過來了。
但不應該,這才多久?
當來到衙門門外,果然看到一隊人馬停駐在那裡,領首一人,是個獨臂漢子,不修邊幅,穿著落拓,竟仿佛是個乞丐。
陳晉一下子認出來了,的確是個故人。
洪有志一抱拳:「陳公子,別來無恙。」
他不稱呼為「大人」,而是叫「公子」,反而有了幾分親近之意。
陳晉還一禮。
下一刻,就見第一輛車中,一身男裝的崔七昭走了出來,她臉色頗有些蒼白,颯爽英姿間,平添些嬌柔的氣質,任誰都想不到,她就是聞名天下的同文會總舵主燕南飛。
陳晉不禁恍然,他是真沒想到崔七昭會來。
「陳兄,是不是很意外?」
「確實。」
崔七昭微笑道:「我是走投無路,特地來投奔你的,是否歡迎?」
「當然,求之不得,快請進。」
陳晉大笑,上前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懷抱。
崔七昭眨了眨眼睛,嘴角含笑。
後面林修看到,總感覺有點奇怪,可又說不上。隨即湧起的情緒顯得複雜,既感到高興,又有些擔憂。
高興的是,這一隊人馬來到,大人不再是孤家寡人;擔憂的是,這些人與大人關係匪淺,他們的到來,勢必會在府衙中占據重要職位,那自己的位置會不會被取而代之?
就聽陳晉吩咐道:「林師爺,你負責接待,把他們安頓好。」
聞言,林修鬆了口氣,忙不迭應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辦得妥當。」
當即滿臉笑容,上前招呼起來。
陳晉則帶著崔七昭來到後宅,坐下來細談,一問之下,了解到了來龍去脈。
在京城時,知道沒有殿試之後,崔七昭故意考砸了,導致最後沒有考中。
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考慮。
後來她率領同文會部眾發動計劃,孤身闖入紫禁城行刺。
行刺失敗,身負重傷,幸得陳晉來救,這才逃出生天,當夜就在簡有雲的護送下,離開了京城,返回商州。
其實在剛考完會試不久,她便藉口離開京城,只不過那時候的離開,是個幌子,只是把身份從崔七昭切換到了燕南飛。
但第二次的離開,則是真得。
她受傷甚重,需要一個安穩的環境養傷。
然而經此一役,同文會元氣大傷,折損的骨幹人員近半,包括四大名使之一的姜有成。
與此同時,會中出現了不少叛徒,風聲鶴唳,稍不注意,便有暴露的危險。
等傷勢穩定下來後,崔七昭獲悉陳晉選擇到羅剎海洲當官,於是借著落榜失意,要外出散心,以及幫宗族拓展商路的藉口,整合了一支人馬,浩浩蕩蕩奔赴海外而來。
如果不是前一陣子的大風,他們早就到了島上。被颱風耽擱,到了今天,才乘船過海來到。
可以說,這一支人馬,約摸上百人,是同文會最後的骨幹精銳了。
「我把人全部撤出中原,來到島上,希望能保全他們。但在這裡,如何安排,如何做事,你說了算。之前我便說過了,從此以後,不再有燕南飛,只有崔七昭。」
「多謝,你們的到來,倒給我幫了個大忙。」
陳晉也不含糊,將羅剎海洲的情況,以及自己在衙門中的困境全部說了出來。
崔七昭何許人也,一聽之下,便捕捉到了其中重點:「錢不是問題,包在我身上。」
陳晉頓時又有了吃軟飯的感覺。
不對,這是雙方合作,一拍即合:「府衙不會安排那麼多人,我希望能成立一支巡城兵甲,作為鎮守府城的主力。」
崔七昭道:「那就讓洪有志負責,他以前可是鎮北大將軍,擅於練兵用兵。」
「最好不過。」
陳晉大喜。
說實話,他匹馬單人而來,看著瀟灑自如,有孤膽英雄的意味,但實際上,屬於迫不得已。因為要把顧樂游和馬生申留在中州,保護蘇瑾,所以陳晉身邊,根本就無人可用。
至於丫鬟長隨那些,只能負責生活日常的瑣碎,就無關重要了,帶上反而會成為累贅,於是乾脆不帶。
當真正到了島上,坐上官位後,想要打開局面,光靠他一個,越發的力不從心。
而今崔七昭帶著大批人手到來,正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至於同文會亂黨的身份,陳晉根本不在乎。
在羅剎海洲,可沒有亂黨之說,投奔過來的,那就是自己人。
他選擇來這裡,不就是看中此地地理位置特殊,孤懸海外,山高皇帝遠,沒有內廠爪牙監視,能一展抱負,做自己的基業嗎?
武裝兵甲的事解決了,至於府衙之內,陳晉決定交給崔七昭,要任命她來當主薄,管轄起來。
「我當主薄?我可是來養傷的……」
崔七昭有些懶散地道。
陳晉道:「本地事少,主薄也挺清閒的,不妨礙養傷。」
「哦,那行吧……不過內務外事,你都放手了,你要當個甩手掌柜?」
「怎麼可能?我要創辦學堂,可能去當個塾師先生。」
崔七昭:「……」
堂堂知府大人去給童子上課,這算不算不務正業?
說話間,林修帶著幾名丫鬟長隨進來,搬搬抬抬,一個個的箱子行李。
這些都是崔七昭的私人物品。
崔七昭看向陳晉,意思是在問安排她住在哪裡。
陳晉乾咳一聲:「正屋裡有好幾間房,你隨便選一間都行。」
「好。」
崔七昭一拍手,對著一個貼身丫鬟打個手勢,這丫鬟跟隨她多年,知根知底,更了解喜好愛惡,懂得該怎麼選擇房間。
林修見狀,暗想道:對比起來,崔七昭更像是來赴任當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