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羅剎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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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晉與河神打過交道,與山神打過交道,與土地神也打過交道……

  但海神,現在屬於頭一回。

  當然,他所認知理解的「神」是不一樣的,可不妨礙跟著出來長長見識。

  甲板上海風甚大,四下掛著好幾盞特製的氣死風燈,照出光亮來。

  商船裝載的主要是商品貨物,純粹的乘客並不多,只得十來個人左右,屬於捎帶上的。

  數量最多的是船員水手,以及商行的護衛們。

  他們正在七手八腳地忙活著,把一個個籠子從船艙內搬上來。

  籠子或大或小,裝著的都是動物,有豬有羊有雞,甚至還有大黃牛……

  這些,便是祭品了。

  看這番場面,熟手得很,相當有經驗,不是第一次干。

  聽船員的說法,他們每一次出航,幾乎都會有這麼一回。

  海神祭!

  其實啟航之前,在岸上就會專門做一場法事。

  據說祭祀過了,便能風平浪靜,一帆風順。

  如果還遇到狂風大浪,那就是先前祭祀的誠意不夠,要在船上補一場。

  譬如現在。

  靠海者多信仰,根源在於汪洋大海的神秘性,以及不可抗性。

  這一點無可厚非。

  畢竟鬼神信奉,往往先源自「畏懼」。

  當祭祀程序做得差不多了,便開始往海里投放祭品,那些豬羊嗷嗷叫著,隨即被海水吞沒。

  然後眾人開始跪拜,磕頭,奉香等。

  陳晉沒有跪拜,但也敬了一炷香。

  做完之後,又回艙房睡覺了。

  也許是這場祭祀起了作用,這一夜有驚無險地渡過,到了第二天,已是萬里晴空。

  在遠行旅途上,陳晉不在乎孤單一人,也無所謂各種突發事端,他最為頭疼的,只得一個:吃飯的問題。

  沒辦法,武者多講究,食不厭細,燴不厭精。粗茶淡飯,只能把胃部填充,卻帶不來真正的「飽腹感」。

  在以前,飲食的事,要麼是小倩管,要麼是顧樂游打理,到如今,只能靠陳晉自己了。

  雖然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可也得看環境條件。

  如今在船上倒還可以,只要繳足錢,頓頓有魚吃,都是很大條的海魚,腥味重,不過營養很足。

  吃過午飯,陳晉返回艙房,在過道上見站著個小女孩,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身形乾瘦,穿一件舊衣裳,眼巴巴地看著他。

  「小姑娘,你有什麼事?」

  小女孩看他神態和氣,鼓起勇氣道:「公子,你能救救我爺爺嗎?」

  「你爺爺?」

  「嗯,他倒在艙房中起不來了。」

  陳晉一怔:「伱帶我去看看。」

  進入那間艙房,看到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躺在地上,約莫六十多歲的樣子。

  老者並未昏迷,見到陳晉進來,下意識地身子一縮。

  陳晉笑道:「老丈莫怕,我是來幫你的,你這是?」

  一問之下,才知道對方並非生病,而是一天沒吃過東西,餓著的。

  爺孫倆從雲州來,老者的兒子前年到羅剎海洲做營生,算是扎了根,就寫信回家,要他們過來團圓,一起生活。

  老者便帶著孫女出行,一路節衣縮食,趕到飛魚港,身上所有的錢只夠買船票,最便宜的不包伙食那種。

  至於身上帶著的最後一點乾糧,爺爺都留給孫女吃了。他上了年紀,餓了幾頓,便感到有氣無力的了。

  陳晉聽完,掏出一串錢交給名叫「阿芸」的小女孩,讓她去買點食物回來。

  阿芸道謝,一會之後,買回數個饅頭,先讓爺爺吃。

  老者名叫「鄭山」,也是餓得慌了,大口大口吃起來。

  吃過兩個饅頭,恢復了精神,趕緊拉著孫女就對陳晉磕頭。

  陳晉不受兩人的禮,道:「老丈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鄭山很感激地道:「公子的舉手之勞,卻救了吾等性命,這是大恩,磕幾個頭算什麼?」

  「你先坐起來,我有事請教。」

  「公子這說得哪裡話?老朽惶恐,不敢言教。」

  聽他的用詞,應該不是普通的底層老百姓。

  陳晉就問:「從雲州到此,要走好遠的路,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鄭山回答:「我們跟的商隊。」

  陳晉頓時明白了。

  在乾朝,普通人出遠門雖然困難,但也有解決的方案,比如跟商隊一起走;有錢的,還能請鏢局護行等。

  他又問:「雲州那邊,有很多人來羅剎海洲嗎?」

  「據我所知,為數不少,都是過海來開荒的,能得田地,還不用交稅。」

  「原來如此。」

  這應該就是以前施行的一項時策,新帝上位後亦未廢除,主要的目的,就是把羅剎海洲開發出來。

  至於效果如何,不得而知,要登島後看過才行。

  而鄭山所了解到的情況,也大都為耳聞,以及兒子信上的說辭。

  又說了會話,陳晉告辭離開。

  到了下午時分,商船平安靠岸,停在了一個碼頭上。

  相比飛魚巷那邊,這邊的碼頭要顯得簡陋些,但勝在穩靠。

  到岸了,乘客們開始下船。

  陳晉注意到商行的人居然把鍋灰搽到臉上,弄得黑乎乎的,都認不出人來了,大感好奇,不禁開口詢問。

  對方笑答:「羅剎土人脾性古怪,喜黑不喜白,想要跟他們做生意,只能把自己弄黑了,弄成一個樣,才能博取好感。」

  陳晉:「……」

  不禁想起那個很出名的志怪小說:《羅剎海市》。

  於是問道:「那我不搽黑的話,也沒事吧?」

  「只要你不有求於人,就沒事……閣下是第一次來吧,那可要小心。我給你一個建議,最好不要亂跑,尤其是不能去城外的鄉寨山村,更不要輕易吃土人的東西。總而言之,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事先就要打聽清楚當地的忌諱規矩。否則的話,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麼嚴重?朝廷不是在島上設立了衙門嗎?衙門不管?」

  「衙門?」

  那人似乎聽到了笑話:「在別的地方不清楚,但在羅剎海洲,衙門就是個擺設。來這當官的,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如果想要伸手管事,就得做好命喪黃泉的準備。不怕告訴你,先後已經有兩任知府死在任上了,說是水土不服病死的,呵呵!」

  給了陳晉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頓一頓,又道:「我聽說朝廷又派了個新知府來,這次不同,居然是一位新科進士。真不知道他得罪了誰,竟被打發到這裡來當官,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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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晉:「……也許這位新科進士有本事,能把羅剎海洲管好呢?」

  「做夢去吧……我沒空跟你閒扯,你快下船去。」

  「叨擾叨擾。」

  陳晉戴上斗笠,牽上馬,順著船板登岸。

  這碼頭等於是一個小市集了,搭建著一排溜的簡陋房屋,路邊又有不少擺攤的,吃的用的玩的,零零散散,倒顯得熱鬧。

  「恩公,恩公請留步。」

  是鄭山和孫女阿芸,在他們身邊,還站著個中年漢子,應該就是鄭山的兒子了。

  「恩公,他是我兒子鄭漢,在這碼頭上開了一間雜貨店。」

  陳晉微笑道:「那就好。」

  鄭漢拿出一串銅錢:「這位公子,多謝你救了我父親,這些錢,要還給你。」

  陳晉還沒有伸手接過,聽得有人喝道:「鄭漢,你說你手頭緊,讓吾等寬限時日,現在怎地有錢拿出來給人?」

  一隻大手抓來,兇狠地把錢搶了過去。

  鄭漢忙道:「秦班頭,這錢本就是借這位公子的。」

  那秦班頭穿著皂衣,但特意敞開了衣襟,露出裡面壯實的皮肉,冷笑道:「我管你是借還是還,總之這錢在你手上,你就得把這個月的例錢給交上。」

  說罷,帶著兩名穿著拉胯的差役揚長而去。

  鄭漢嘆一口氣,為難地看著陳晉:「公子,實在抱歉。」

  「沒事,你店鋪在哪,我想去看看,順便喝杯水。」

  「好,請這邊走。」

  很快,陳晉就來到一間狹窄的雜貨鋪內,四下打量了眼,問:「我看剛才的秦班頭,他可是來自衙門?」

  「是的。」

  「那例錢是什麼回事?」

  鄭漢老實回答:「我在碼頭上開鋪,每月就得給衙門交錢,這不是租金,而且額外收取的雜費。」

  「除此一項,還有其他的嗎?」

  「當然有,有給海神的捐獻,還有給山中的敬奉……」

  陳晉疑問:「山中?」

  「就是……」

  鄭漢忽然住嘴,有點狐疑地看著陳晉,不知他是什麼身份。

  身份未明,容易說錯話,那就慘了。

  陳晉沒有追問,話題一轉:「不是說到島上開荒,會免除各種雜稅嗎?」

  「那是以前的時策,而且主要面向的是開墾荒田,我屬於商販,不在此列。」

  「如此說來,你在這做的生意買賣也不好過,為何要背井離鄉,到此營生?」

  鄭漢苦笑道:「這年頭,如果能過上安穩日子,誰願意顛沛流離?是沒辦法了,不得已才出外闖蕩,看能否走出條活路來。」

  陳晉默然。

  其實對於底層老百姓而言,他們的要求真得不高,只要能過得安穩,能吃飽肚子,就足夠了。

  但偏偏,很多時候連這個要求都無法達到。

  陳晉沒有喝水,了解到一些情況後,很快就離開了,因為鄭漢對他起了疑心。

  彼此萍水相逢,問東問西,問的還都是敏感的內容,自然令人生疑。

  除非陳晉表明身份,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也沒有選擇出手去懲戒秦班頭等人。

  懲戒容易,卻反會給鄭山一家帶來禍害。

  行俠仗義倒是爽快了,但若是不能從根子上解決問題,瀟灑離去後,就等於留下一個爛攤子。

  目送他離開,鄭漢臉色驚疑不定,他猜不透對方的身份來歷。

  這樣的情況之下,最好保持距離,以免被牽扯進什麼事去。

  對於百姓人家,明哲保身才是第一準則。

  ……

  得得得!

  離開碼頭後,陳晉騎上了馬,沿著一條還算寬闊的土路,奔向府城而去。

  沿途行人不多,望遠些,便是連綿起伏的大山。

  看到這些山,他不禁想起嶺南的山。

  兩者在很多方面都頗為相似,只是羅剎的山更為高大險峻,山林蒼莽,有一種未被馴服的野性。

  陳晉感覺得到,這些山林間絕不只是生活隱藏著飛禽走獸,而是還有著其他的東西。

  可怕的東西……

  約摸一個時辰後,當看到那座「城池」,陳晉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路了。

  但城門頭上,「羅剎」二字清晰可見,清清楚楚地表明了。

  這一座,便是羅剎海洲的州府所在。

  只是看起來,也許還比不過中原地域的一座縣城。

  城牆矮小且顯得斑駁破舊,牆磚上都長滿了青苔。

  城門處,有幾個負責把守的兵丁,站得東歪西倒,沒點形象,對於進出的人不予理會,也沒查路引文書,完全形同虛設。

  陳晉下了馬,牽馬進城。

  途中有個上了年紀的兵丁瞄了一眼,什麼話都沒說,任由他進入。

  難怪此地會成為窩藏逃犯的好地方,在外面不管犯了什麼罪,只要逃到這裡來,就能安居樂業,什麼事沒有了。

  進城後,陳晉沒有去府衙,也沒有急著去找客棧,而是牽著馬在街上溜達起來。

  街上的秩序和面貌還可以,雖然魚龍混雜,但人們似乎都在遵守著某種規矩,而不會亂來。

  在街上來往的人,真正的羅剎土人反而少見,更多的人,他們的樣子和口音,一看一聽便知是從中原過來的。

  至於身份,就不好說了。

  可能是逃犯,可能是商客,也可能是開荒者……

  根據說法,大部分的羅剎土人都是住在城外山野間的鄉寨內,有事的時候,才會進城來。

  畢竟這座城,是羅剎海洲被納入王朝版圖後,才慢慢建立起來的。

  論起歷史,可比那些大寨村莊新多了。

  陳晉慢慢走著,若有所思。

  來之前,他曾搜集過不少關於羅剎海洲的資料,但乏善可陳,基本都是說此地如何兇險,如何惡劣、如何可怖的。

  簡直妖魔化了!

  當親自來到,恍然發現,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兇殘。至少目前為止,陳晉單人匹馬,卻還沒有人過來找事。

  也許,是因為他在城內活動,而不是在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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