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一見如故,商州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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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鵝毛大雪!

  大雪紛飛,一夜之間,滿城銀裝素裹。

  作為南方人,陳晉極少見過雪,他是喜歡雪的。

  於是來到院子門外,把積雪攏聚起來,進行拍打塑造,漸漸堆成兩個胖乎乎的雪人,一左一右,立在那裡。

  馬生申沒想到他有這般致趣,手中拿著一根掃把,好奇地看著。

  陳晉把雪人的形體做好,揀幾顆烏黑色的小石子嵌上去,當做眼睛和鼻子,至於嘴巴,直接用枯枝來當。

  看上去,雪人就擁有了神態。

  憨然可掬!

  「書生,你竟會堆雪人。」

  顧樂游回來了,手中提著大包小袋的,都是食材。他現在的主職是個廚子,負責三個人的一日數餐。

  「好看吧。」

  陳晉挺滿意自己的作品。

  「挺生動的。」

  顧樂遊說,進屋開始忙活,不用多久,弄出一桌羊肉火鍋來。

  這種下雪的氣候,吃火鍋最合適不過。

  「唉,這幾天,所有肉類的價格都貴了兩三成;菜蔬更是離譜,快要比肉還要貴了。」

  顧樂游嘟嚷道。

  他充當的是管家的角色,花銷用度,都從他手裡出,對於價錢方面的波動最為敏感。

  不同於以前的小倩,顧樂游是會精打細算的,價格上漲,可把他心疼得不行。

  陳晉默然,京城要地,物價本來就高,可現在的行情明顯也不正常,甚至已經超過了警戒線。

  當物價紊亂,暴漲,就表示著某些秩序開始崩塌了。

  顧樂游又道:「我又去那間端雲觀看過了,原來裡面住著個乾瘦的老女冠,瞧著就不好相與。看見她的樣子,我就什麼想法都沒了。難怪道觀沒有香火,破敗得不行。」

  陳晉說:「女冠主持,倒是少見。」

  顧樂遊說:「對了,巷子前頭那座宅子好像有人搬進去住了。我看了下,挺有排場的,應該是個有出身的讀書人,不知會不會也是個入京考試的舉子。」

  「是也不奇怪。」

  陳晉隨口說。

  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顧樂游一怔:「有人敲門,我去看看。」

  起身出去,一會兒回來:「書生,有人來拜訪串門了,就是巷子前頭新搬來的那個。呃,他果然是來考試的舉子,我也不知怎麼接待。讀書人的事,還是你去出面為好。」

  「嗯。」

  陳晉走出去,來到門外,見到那站著兩人,一個是隨從,手中拿著一柄油紙傘,幫身前的公子遮雪。

  這位公子長身玉立,劍眉朗目,俊俏得一塌糊塗。他身披貂皮大氅,自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令人心折。

  陳晉拱手道:「閣下是?」

  「在下崔七昭,來自商州,入京考試,聽聞有同學在此,冒昧來訪。」

  「商州崔家?」

  崔七昭答道:「正是。」

  陳晉疑問:「那崔公子怎會住到這邊來了?」

  崔七昭笑道:「皆因這一片街巷,乃是吾家產業。」

  陳晉:「……」

  什麼叫家大業大,這就是了。

  五大名門世族,他之前接觸過三家,斬了王氏家主,當了蘇氏姑爺,至於謝家,更覺得不上檯面,沒甚了不起的。

  但其實,這是因為陳晉本身的修為實力達到了一定的境界,所以才能與之抗衡,甚至可以平起平坐。

  然而真論起底蘊來,那就是兩回事了。

  陳晉現在的情況,是掌握著足夠自保的術法能力,故而能來去自如,不必看別人的眼色。

  這屬於一種特殊個例。

  正如小馬過河,水深多少,並無變化,可松鼠來趟河,和小馬來走,完全不同的體驗。

  世間之事,總有個相對比較。

  對於商州崔家,陳晉並無了解。在地理位置上,商州算是偏北方的了,接近京城。

  而外界評價,說崔家善經營,各行各業皆有涉獵,作風低調,毫不張揚。

  套句行話說,那叫「低奢」。

  崔七昭微笑道:「陳解元,不請我入屋坐一坐?」

  他知道陳晉的身份並不出奇,畢竟租賃房子,履行手續等,都要登記在冊。

  既然是房東,自然會了解房客的基本情況。

  陳晉做個「請」的手勢:「請。」

  兩人入內,坐在客廳上。

  崔七昭左右張望,問:「陳解元,這裡住得可習慣?」

  陳晉說:「抱歉,我剛住進來不久,很多東西都沒有準備,連茶水都沒有。」

  崔七昭笑道:「無妨,小五,你回去把茶禮送過來。」

  那個名叫「小五」的隨從當即出去,不用多久,就帶著一輛馬車過來了,進入院中,開始卸貨。

  然後往裡搬,堆成一座小山似的。看那些禮裝,有茶有酒,有藥材肉食等。

  陳晉一怔:「崔公子,你這是?」

  崔七昭道:「初次見面,一點見面禮,不成敬意。」

  「這怎好意思?無功不受祿。」

  「不是什麼貴重之物,都是日常吃食,陳解元何必見外?」

  崔七昭道:「實不相瞞,我對陳解元仰慕已久,今日一見,總算是得償所願,聞名不如見面。」

  旁邊顧樂游聽著,心裡不禁腹誹:這些讀書人說話,果然都是挑漂亮話說。

  但不得不說,禮儀做得足,給人的觀感完全不同。

  誰不喜歡聽人奉承?

  察言觀色,這位崔公子舉手投足間,十分隨和自然,讓人挑不出毛病,會覺得句句的話都發自肺腑,絕無半點虛偽。

  難不成,他真得被陳晉的詩才文彩所折服?

  這倒是有可能的事。

  崔七昭並未逗留多久,又說了幾句閒話,隨即告辭離開,由始至終,顯得頗有分寸,不招人嫌。

  等他走後,顧樂游去翻看那些禮盒,嘴裡嘖嘖聲道:「這位崔公子挺大方的,雖然不送貴貨,但數量多了,價值就起來了。這一堆,不得上百兩銀子?」

  陳晉沉聲道:「人情往來,終究要還的。」

  顧樂游滿不在乎地道:「哪有什麼?人家出身名門,多半是玩拉攏那套。不過這廝長得可真俊,看著比你還要俊俏幾分,去逛青樓勾欄,估計都不用掏錢的。」

  陳晉:「……」

  到了暮晚,大雪紛飛,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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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小五的隨從又登門來,卻是請陳晉過去喝酒。

  陳晉微一沉吟,便答應了,換身長袍,打著油紙傘出門。

  顧樂游沒有跟隨,他不慣禮儀太多的場合;至於馬生申,更不會去。

  路途不遠,很快來到,進入府邸中,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布置得十分淡雅,自有風格。

  宴席設在後花園的一座涼亭內。

  說是宴席,其實是七八樣小菜,外加一壺好酒。

  只得兩人,對面而坐,看上來,屬於很私人的一種聚飲。

  崔七昭換了一身淡白色的衣衫,長發束冠,說不出的瀟灑飄逸,氣度非凡。

  同為名門世族子弟,像王於俊王於寶,還有蘇元沖等,與之相比,遠遠不如。

  「多謝陳兄賞面。」

  稱呼都變了。

  陳晉道:「比鄰而居,又是同年考子,崔兄有請,當然得來。」

  崔七昭顯得很高興:「我與陳兄一見如故,來,咱們喝一杯。」

  「請。」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酒水入喉,陳晉立刻品嘗出了意味,不禁贊道:「好酒!」

  崔七昭說:「此酒乃是秘制靈酒,有個名堂,喚作『九曲釀』。長飲之,能強身健體,提氣旺血。」

  陳晉看著他:「崔兄也練武?」

  「會些拳腳功夫……其實我今晚請陳兄來,是有事相求。」

  「哦,請說。」

  崔七昭道:「陳兄詩才無雙,善作詞句,兩首《蝶戀花》名揚天下;一曲《青玉案》冠絕元宵;不過我聽說,陳兄還有一首未竟之作。『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只得起句,後面卻沒有了。」

  陳晉本以為是什麼事,沒想到竟是這個,頗感意外。

  崔七昭又道:「我對這兩句特別有感覺,很想知道後面寫的什麼,不知陳兄能否滿足我這個願望?」

  陳晉乾咳一聲:「此詞起句,純屬偶得,只寫得兩句,便接不下去了,所以抱歉,後面我也不知該如何著筆來寫。」

  後面的內容,是斷然不能公之於眾的,除非他立志要當反賊。

  「哦,原來如此,那實在太可惜了。」

  崔七昭頗為遺憾地道:「不過有斷句,不得全篇的事倒也正常。不說這個了,喝酒,我還有些經義文章的事要找你請教。」

  「經義文章?」

  「不錯,前一陣子,有一本書從江州流傳到了商州,我買來一看,受益無窮。這本書名叫《三十三文集》,陳兄想必也是看過的。」

  陳晉答道:「看過。」

  「其中一篇文章,題目叫《仁之人,義之責,何等論治》,我讀到裡面的一句觀點,卻有些不同意見,要與陳兄談談……」

  雪落簌簌,北風呼呼,亭子內炭火燃燒,燈籠懸照,兩人一邊吃喝,一邊談論著學術問題,分外投入。

  陳晉還是第一次跟人這麼相處,有種與同學交流學識的感覺,挺舒服的。

  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亥時。

  他起身道:「時辰已不早,崔兄,我要告辭了。」

  「好,我送你出去。」

  崔七昭取了傘,與陳晉並肩而行,石板路徑上有了積雪,留下四行足印。

  送到門外,在燈火的映照下,陳晉看到崔七昭的臉頰微微泛紅,竟有幾分嫵媚之意,他似乎喝多了。

  「崔兄,請留步。」

  一拱手,撐著傘自顧離去。

  身後,崔七昭站在那兒,目送了一會,這才轉身回屋。

  ……

  入夜,雪花飄揚。

  這等天氣,街上靜寂,少見商販行人。

  腳步聲響,帶著一種頗為有致的節奏。

  是一支十數人的隊伍,他們穿著統一的制式皮甲,頭戴斗笠盔,上面撒一把紅纓。

  他們是內廠的番子。

  番子與緹騎是兩種不同的裝束打扮,一黑一紅,一騎一步,很容易區別出來。

  內城巡夜,本非番子職責,只是近期城中情況不甚太平,出了不少事端,所以內廠才派遣番子來巡察,加強戒備。

  領頭的隊長一臉橫肉,留著虬須,他不耐煩地拍了拍肩膀上的落雪,埋怨道:「這鬼天氣!」

  「隊正,喝口酒暖暖身子。」

  身後的一名番子很有眼色地遞來酒囊。

  滿臉橫肉的隊正接過,喝了一大口。

  那番子趁機問道:「隊正,這幾天傳聞說有許多同文會的亂賊混進了城內,這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有的,但要說多少,卻是笑話?真當咱們內廠是擺設嗎?同文會的賊子又不會飛,他們只是會藏而已。不過這些能混進城的,多半是厲害的角色,大伙兒得打醒精神,小心戒備。」

  話音剛落,尖銳的破空聲響,一道矯健的黑影從旁邊的屋頂撲下,如同一頭等候多時的獵鷹。

  「敵襲!」

  最先反應過來的隊正怒喝道,反手拔刀,要來迎敵。

  那道黑影張手一撒,撒出一把綠霧。

  「小心有毒!」

  隊長慌忙提醒,人急速往後退去,卻還是退得慢了,臉門上沾染了些許碧綠的粉末。

  這些粉末黏在皮膚上,轉瞬產生了灼熱感,緊接著是疼痛感,好像有無數的螞蟻爬在那裡噬咬。

  又疼又癢。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來抓,連手中的刀都扔到了地上。

  然而越抓越癢,簡直無法忍受。

  「啊啊啊!」

  隊正發出慘叫聲:「這是什麼東西?」

  撕拉!

  一聲脆響,最後他竟生生把自己的臉皮給扒了下來,面目一片血紅,慘不忍睹。

  不但他這個樣子,其餘的人,只要沾染到了那碧綠的粉末,都會出現這樣的症狀,使勁在臉上,在身上抓撓起來,甚至把皮甲和衣服脫掉。

  身上的皮膚很快就出現一條條深深的血痕……

  但沒用,根本無法止癢。

  抓著抓著,一個個倒在了雪地上,橫七豎八,有殷紅的血從抓破的地方滲透出來,把蒼白的雪地都給染紅了,觸目驚心。

  黑影現出身形,頭戴斗笠,一身黑袍,身子高挑而瘦削,他不做一聲,扔下一塊木牌。

  嗖的,又掠上了屋頂,消失不見。

  木牌上寫著鮮紅的字:霜降重,大雪紅;燕歸來,天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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