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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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姬三娘的話,數人開始進行評審,看的速度很快。畢竟大都寫的是詩詞,短的四句,長的也不過八言,看一遍下來不用多少功夫:

  「對仗不通,韻理不通……」

  隨口說出一句評語,然後把手中紙張扔到腳邊一早準備好的廢紙簍里。

  這一篇,便等於被淘汰了。

  端是簡單粗暴。

  文稿眾多,時間又緊,不可能看得精細。

  「只會一味堆徹詞藻,空洞無物,哎,現在的人,作詩太不用心了。」

  山羊鬍老者搖頭晃腦地道。

  第一屆文魁大賽雖然在題材主旨上不做規定限制,卻對年齡有要求,以四十歲為分水嶺,擁有秀才功名以上者,適當可寬限一兩歲,再老的,就不能參加了。褚秀才是正站在門檻上,過了四十,但又沒超過多少,這才被准許入門。

  而上了年紀的文壇前輩們,就只能來當評委了。

  做這事,最大的滿足感莫過於評頭論足,吹毛求疵,總之能找出毛病來。

  其實都不用吹毛求疵,交上來的文稿水平有限,本就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

  姜有成倒是看得頗為認真,可嘴裡批評得也最為尖銳,連「狗屁不通」的粗話都罵出來了,甚至還拍起了桌子。

  這番舉止動作惹得旁人側目而視,短須老者鄙夷道:「閣下大呼小叫,未免太過於吵鬧,會影響別人看文的。」

  姜有成哈哈一笑:「抱歉,姜某就這毛病,看不得人胡亂寫文章。」

  姬三娘乾咳一聲:「姜兄,事前你可是答應奴家的。」

  聞言,姜有成心中一凜,變得安靜下來,心中卻又想起樓下的陳晉,其登船來,應該是寫了作品參賽的,就不知寫的什麼,會不會是一首完整的詩?

  想到這,猶如百爪抓心,迫不及待要來看寫成什麼樣。

  然而文稿堆積如小山,一時間哪能找得到陳晉的作品?

  總不能直接去一張張翻找,那樣就太招嫌疑了。

  之前姜有成出手追捧「此道中人」的書法,卻是真心喜歡上面的詩句,他外號「痴生」,「生」就是「書生」。比起舞刀弄槍,其實更願意「舞文弄墨」。

  不過後來被大哥點醒,才意識到身份上的敏感,與陳晉走得太近,牽扯不清的話,會引發一連串的問題,反把人害了。

  於是趕緊撇清,不再去大張旗鼓地高價收書法了,剛才在船上都故意說與陳晉不認識,只是表現得有點生硬。

  當面作不識,可並不妨礙姜有成想要對陳晉的新作一睹為快,尤其是接連看了那麼多篇狗屁不通的詩詞後,更渴望讀一篇佳作來紓解一下內心的煩悶。

  「哎呀不好,如果他的作品被別人看了去,然後看不入眼,直接給扔了,該怎麼辦?」

  姜有成隨即想到這個可能性,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應該:「以陳晉的詩才文采,下筆成文,必能脫穎而出……除非,這些評委們暗地裡跟人做了人情。」

  人情世故,無處不在,特別像這種並不嚴謹的評選機制,做手腳實在太容易了。

  便說姜有成自己,不就是用個假名,然後進來當評審了嗎?

  越想越覺可疑,不禁放下文稿,眼勾勾地看其他人。

  山羊鬍幾個老者感受到他目光的異樣,不禁面面相覷,不知此人作甚,仿佛腦子不太正常的樣子,偏偏能坐在這裡當評委,好生沒道理。

  見狀,姬三娘又感到頭疼了,她並不知道姜有成的真實身份,只是經人引薦,才讓其參與進來,當了評審。

  那推薦的人頗有來頭,不是她所能拒絕得了的。

  今晚的賽事,本就發起得倉促,很多方面根本沒有籌建準備,就那麼一天時間,班子就得組建起來。

  從某種角度上看,說是「草頭班子」不為過。

  但能有什麼辦法?

  姬三娘心中懷疑:王氏那邊拿出那麼豐厚的獎賞條件,很可能只是為了捧自家的讀書種子。

  至於外界風傳的尋覓文廟異寶,反而不靠譜。

  異寶之說,都說多少年了,而現成的例子姜昌,其夢中被聖人傳授五色神筆,同樣充滿了光怪陸離的怪誕色彩,真假難辨。

  相比之下,撬動整個江州的文人士子,給王於俊王於寶做嫁衣,更符合名門世族的利益。

  猜測歸猜測,姬三娘是八面玲瓏的女子,當然不會亂嚼舌頭。

  在今天晚上,作為其中一份子,秋月樓也能分一杯羹,雖然貴客寥寥無幾,但數以百計的文人士子登上船來,各種花銷,便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但比起這些收入,姬三娘更希望獲取名聲。

  既然文魁已內定,非王氏子弟,不做他人想,可還有別的名次排列。

  她希望自己的畫舫上能出這麼一個人物。

  「子良兄,你看這首詩。」

  山羊鬍老者像是發現了什麼,忽然叫道。

  短須的周子良接過那張薄薄的紙張,只看第一句,眉頭就皺起:「山長兄,你確定這是詩?這寫得如同兒童塗鴉。」

  盯著他們看的姜有成登時被勾起了好奇:「我瞧瞧。」

  伸手一把奪過。

  周子良面色不愉:這廝好不禮貌,一點都不懂得尊敬人……

  姜有成先看詩作,嘴角一撇,覺得此詩著實寫得淺白無比,再看後面署名,不禁叫道:「怎麼可能?」

  諸人被他驚動,紛紛看來,面露疑惑。

  姬三娘問:「姜兄,可是有什麼問題?」

  「問題大了。」

  姜有成嘟嚷道:「這寫得什麼?為何要這麼寫?」

  姬三娘卻也被引起了好奇心,起身走過來:「請給我看看……」

  ……

  此時,距離秋月樓畫舫不遠處,一艘體型要大一些的畫舫正在緩緩駛動,船上燈籠挑起,寫著「春花杏雨樓」的字樣。

  在江州地界,春花杏雨樓是首屈一指的風月勾欄,特別今年,共有五名花魁獲評為金釵,幾乎占據半壁江山,風頭一時無限。

  畫舫上,一樓的狀況與秋月樓這邊大同小異,二樓亦然,同樣正在進行初審工作。

  三樓小廳,燈火通明,一女正在彈著琵琶。

  此女容顏出眾,手指撫動,便有明快的曲調響起,聽得人心情愉悅。

  當一曲畢,聽曲的數名青年男子紛紛拍手叫好。

  「不許人間聞悲樂,且聽風雨皆是情。春娘的琵琶是越彈越好了!」

  王於俊鼓掌贊道。

  那春娘放下琵琶,走過來坐在他身邊,眉目含情地道:「俊公子謬讚了。」

  席間有人笑道:「於俊兄的詩才文采真是一等一,出口成章,今晚文魁,非伱莫屬了。」

  王於俊笑笑:「修明兄,我若奪魁,外人勢必口舌是非不斷。」

  那修明兄朗聲道:「實至名歸,誰敢亂嚼舌頭?」

  「就是。」

  「在咱們江州,年輕一輩者,誰不曉得於俊兄的文才?」

  「金陵四大才子之首,豈會浪得虛名?」

  一片奉承聲此起彼落。

  王於俊聽著,英武的臉龐掛著溫和的笑意。

  對於這些奉承和逢迎,他早習以為常。

  身為王氏嫡子,他一出生就攏聚了萬千寵愛,享受無數的嬌慣與獻媚。

  王於俊也受得起所有的讚美,他天資卓越,文武雙全,五歲能成詩,七歲可填詞,到了十歲,已經能寫科舉文章了。再到考秀才,中舉人,一路順風順水,沒有碰到任何的阻滯。

  功名大道平坦,聲望之路同樣勢如破竹,年紀輕輕,已經出了三本詩集,不少作品被各個春樓勾欄譜曲,廣為彈唱,還被評為金陵四大才子之首,聲名顯赫,前途無限。

  所謂天之驕子,不外如是。

  今晚的文魁大賽,正是王於俊的主意,他也想看看,能否引得文廟異寶出世,那寶物是否會認自己為主?

  至於明面上的「文魁」名義,他倒不是很在意。

  也無需在意,皆因是手到擒來之物。

  出道成名多年,江州文壇上有甚人物,早已一清二楚。原本有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儒,然而他們歸隱的歸隱,出事的出事,早已凋零。況且就算那幾位在,因為年齡的限制,也不會參加賽事。

  在王於俊的心目中,唯一能夠與自己爭的,也就是堂弟王於寶了。

  不過王於寶的性子一向內斂,從來不會與堂哥爭東西的。

  就算來爭,王於俊也不怕。

  現在的他,隱隱已有江州文壇之首的勢頭,稍稍欠缺的,只是一份資歷罷了。

  如果能得到異寶,就將披上一層神異的外衣,再無爭議。

  想到這,王於俊起身走到廳外,舉目遠眺,望向岸上燈火輝煌的文廟。

  然後又望了望天。

  今晚唯一的遺憾,便是風雨欲來,不見星月。

  文魁之夜,沒有明月照人,終歸少了些神韻。

  ……

  江州文廟,布置得華麗堂皇,大成殿上,七人評委團便在此審閱遞交上來的文稿作品。

  殿上供奉著聖人神像,自有一股肅穆的氛圍,顯得莊重,有幾分科舉考試閱卷的意味了。

  七人評委,都是江州文壇上的名家和宿老。

  然而自去年來,有好些大儒陸續出事,不少聲名卓越的前輩淪為階下囚,傅明正便是前不久出的事。

  剩下的,也是風聲鶴唳,生怕哪天就被內廠找上門來。

  諸多因素影響,導致今晚的評委有些成色不足,而且他們大都與王氏關係匪淺。

  但沒辦法,賽事既然推出,就得漂漂亮亮地辦起來,甚至可以固定下來,成為江州的一個傳統事務。

  這樣的事,對於鞏固王氏的地位,以及提升名望,大有幫助。

  依照流程,詩會單位的作品提前被送過來了,接受審閱,約有上百篇的樣子。

  作為終審,規矩要嚴謹些,有一點很重要:交叉審閱。

  也就是說,一篇文稿,七人都會看上一遍,不管入選還是被淘汰,都要得到過半數人的意見。

  至少在形式上是公平的。

  社團作品,事先就經過篩選,基本都有一定水準,但要說多好,卻也未必。

  而且大都為舊作。

  賽事屬於臨時起意,眾多文人士子又怎能有新作來參賽?

  只能拿舊作來應付了,反正沒有相關的限制要求,有作品便成。

  陳年舊作,缺乏新意,難得青睞。

  所以評委們的審閱速度不慢,半個時辰後,第一批的文稿中,大半便都給斃掉了。

  他們並不擔心最後選不夠優秀作品,很多事情早已心中有數,按部就班來做就好。

  至於後面各分場選送上來的,更是不抱多少期望,純屬於走過場而已,看過就算了。

  ……

  秋月樓畫舫二樓,姬三娘看過那首小詩,一對秀眉蹙起,問道:「你們對這詩有甚看法?」

  宋山長哂笑道:「淺白無物,淘汰便是。」

  周子良附和道:「雖然讀著有些趣稚,但確實不是成熟之作。」

  姜有成忽地一拍桌子:「我明白了。」

  眾人又被他嚇了一跳,不禁怒目而視。

  姬三娘嗔道:「姜兄,你明白了什麼?」

  姜有成一字字道:「此詩必是舊作。」

  「舊作?」

  姬三娘恍然明白:「不錯,此詩風格,正像是那十一二歲的少年所做。」

  隨即感到有點哭笑不得。

  參賽遞交舊作不足為奇,但舊也得有個年限吧,把十幾年前的東西拿出來,這叫什麼事?

  難怪姜有成大呼小叫的,感到不可思議。

  她卻不知姜有成驚詫的原因所在。

  在姜有成看來,已把陳晉與此道中人畫上等號了,書法上的詩句,諸如「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雖然不成全篇,但隨便一句,都是朗朗上口,又蘊含著某些哲理,耐人尋味。

  能寫出如此詩句的人,怎會交出這麼一首淺白無比的小詩來?

  只能是舊作,那就解釋得通了。

  問題是在這種場合之下,卻拿出孩童塗鴉的舊作,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故意為之?

  只當是個遊戲?

  可沒道理呀,他若無意爭名,乾脆不來便是,沒必要跑這一趟。

  姜有成不禁陷入沉思,目光在詩名上掠過,腦海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我明白了!」

  姬三娘:「……」

  周子良等飽受驚嚇的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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