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日祭月祀,立言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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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七,午時,雲層漸厚,欲雨。

  一隊車馬來到王家巷,最後在王氏主宅門外停住。

  此處宅院數進縱深,層層迭迭,建築奢華,連綿成片,宛如一座小城般。

  正門外站著一排溜的人,衣裝整齊,王氏中有頭有臉的族人都在這裡了,包括現任家主王之向。

  眾人齊集於此,正是為了迎接貴客。

  馬車停住,當即有隨從上前掀開車簾,請主人下車。

  此人身形修長,穿玄衣,帶披風,頭戴一頂烏紗描金曲腳帽,面容敷粉,眉目描影,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

  赫然是位宦官。

  王之向踏前一步,微微躬身:「王氏恭迎詹太監蒞臨。」

  在乾朝,可不是切了下面入宮後就能被稱為「太監」的,此名號代表著宦官中的高級人員,比如掌印太監、秉筆太監等。

  這位詹太監倒不是出身內廷,而是來自內廠。

  內廠的四檔頭。

  大內緝事廠架構,最上的自然是廠督朱公公,其麾下有四大得力助手,人稱「四大檔頭」,再下面,才到紅蛛衛、灰蛛衛、黑蛛衛等。

  至於緹騎,這是一支新近培養訓練出來的殺伐軍隊,直屬內廠統領。

  上次剿殺燕南飛,算是緹騎第一次大規模的組織行動了。

  皆因內廠知道燕南飛武功超凡,驍勇無匹,各色蛛衛根本不是對手,只有出動軍隊兵甲才能對付得了。

  而今,作為內廠四大檔頭之一,詹太監竟來到了江州,併到王家巷做客。

  一番寒暄,眾人簇擁著他,進入宅內。

  在王氏主宅外側,巷陌成街,有著許多店鋪。

  其中一間酒樓的二樓,雅座臨窗,正站著兩名漢子。他們不敢表現得張揚,偷偷往外窺視:

  「那位便是內廠四檔頭詹公公嗎?長得挺俊美和氣的。」

  「俊美和氣?嘿,人家外號『玉面黑手』。要知道,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那漢子問:「所以說,他很厲害?」

  同伴突然打個冷顫:「何止厲害?簡直可怖!死在他手上的人,身體就沒一塊完整的。別人殺人,是為了結果,而他殺人,完全是為了取樂。」

  「內廠的人,果真沒個正常。」

  「噓,你小聲點,找死嗎?」

  漢子訕然道:「不行,做完這趟,我要找捕頭申請,換個公幹。」

  他們兩個,卻是巡捕司的番役,接到指令,來盯梢內廠詹太監的動靜。

  畢竟這般大人物突然來到江州,定然有事發生,很可能掀起一波腥風血雨。

  「想換公幹可不容易,唉,咱們最好自求多福,小心行事。」

  「你說,詹太監來王家作甚?」

  「大概是為了歲貢吧。」

  古禮云:日祭、月祀、時享歲貢。

  漢子疑問:「只為了歲貢,就特意跑一趟?」

  同伴冷笑一聲:「你以為和普通一樣進獻金銀財寶?內廠的歲貢可不同一般……誰?」

  話音剛落,有人破門而入,明晃晃的刀刃迸發出寒芒。

  兩名番役大駭,便想跳窗逃走,然而哪來得及?

  嗤嗤!

  刀刃加身,轉瞬被砍翻在地,成為兩具屍體。

  闖入者也是兩個人,身穿勁裝,當即開始翻查屍體,很快搜出兩枚牌子。

  「果然是巡捕司的番役。」

  「讓人趕馬車來,把屍身裝上,送回巡捕司,好叫上官釗明白,咱們王氏,可不是他們所能來干涉的。」

  上官釗,正是江州巡捕司鎮撫使。

  ……

  詹太監沒有在王家中待太久,一刻鐘後,又在眾人的簇擁下,恭送出來,重登馬車,轔轔離去。

  一眾王氏人物返回會客大廳上,氣氛有些凝滯。

  坐在上首的王之向開口問:「大家對詹太監的提議有什麼想法,現在儘管說出來,好議定個章程。」

  一名長須老者冷哼一聲:「什麼提議?到頭來,還不是強買強賣?」

  王之向乾咳一聲:「三伯,勿說氣話。自新帝起事,咱們王家便與朝廷休戚相關,榮辱與共了。」

  三伯嘆一聲:「我卻怕人家不顧恩義,過河拆橋。」

  王之向忙道:「怎麼可能?至少現在不可能。天下之大,咱們王氏始終能占一席之地。」

  又一個中年人問:「家主,伱可否想過,那件文廟異寶如果找不到呢?到時該如何交差?畢竟此寶,至今為止,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聞說法。到底存不存在,又存在哪裡,都不好說。」

  王之向一攤手:「找不到的話能怎麼辦?便只得從族中寶庫挑選一批送去,當做歲貢了。」

  聞言,廳上頓時一片譁然。

  族中寶庫里的東西,可是整個王氏積攢數百年搜刮續存下來的財富,王氏各脈人家,家家有份的。若是被拿出來歲貢,豈不等於割大家的肉?

  況且,一旦打開這個口子,今年歲貢了,那明年的份額呢?

  人的胃口永遠不會滿足,歲貢的份額只會一年比一年重。

  更要命的是這位朱公公並不喜歡銅錢金銀,他要的是各種奇珍異寶,以及法器神物等。

  在道法式微的世道上,這些器物越發稀罕,絕大部分都有主了的。

  那能怎麼辦?

  要麼擁有者主動獻出,要麼就只能下手去掠奪。

  把自己的財富寶物拱手相送給別人,天下間沒多少人能做得到心甘情願。

  作為世族名門,自持有幾分底蘊的王氏更不願意。

  哪怕面對的是權勢滔天的朱公公。

  被吵得煩躁,王之向一拍桌子:「現在討論的是如何尋覓異寶的事,其他的,以後再說。明日,就是八月二十八廟會了。」

  身為家主,他的威望還是挺高的。

  當即有人道:「文廟異寶,乃是讀書人的東西,想要尋得行跡,需從這方面做文章,我們應該讓寶兒俊兒他們來。」

  王於寶,王於俊,乃是王氏新一代的年輕俊彥,及冠之年,雙雙都考得舉人功名,進士金榜指日可待,被譽為「王氏的讀書種子」。

  其中王於俊,正是王之向的嫡子。

  王之向道:「他們兩個,近日說要操辦文廟詩會,早早便與一班朋友出去,現在都不知在哪裡了。」

  剛才的提議者一拍手掌:「對,文廟詩會,這很可能會是個契機。」

  王之向疑問:「有這說法?五年前的姜昌,可沒參加過什麼詩會。」

  「家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姜昌當年雖然進學晚,飽受旁人譏諷,但他其實有詩才,總角之年,便能寫出一篇五言來,名為《詠鴨》,文采甚好。」

  「哦,竟有這事?為何不曾聽聞?」

  「市井傳言,本就斑駁複雜,真假難辨,家主事務繁重,哪有功夫去聽那些?」

  王之向呵呵一笑,對於這話,倒是受用:「你的意思,是說有詩才文采的人,便有機會獲取機緣?」

  「不錯,而且還得是年輕一輩,若是上了年紀,那就不行了。這些,都是我近年來通過觀察,思考總結得來的經驗之談。」

  江州文廟有神異,能得靈驗,在本地可是傳了好些年頭的。地方志上亦有相關記載,道「昔年聖人過江,指點山河,曰:此山此水,文氣噴涌,當生異寶」。

  這篇記載,已經是百年前的文字內容了。

  當然,地方志說,多用春秋筆法,有誇大的形容成分,但也從某種程度上提供了理論根據。

  況且那麼多年來,進入文廟祭拜的讀書人不知凡幾,成才的也是不少。言談間,毫不吝嗇對文廟的讚譽。

  然後到五年前姜昌夢見聖人,被授予五色神筆,此事說法,便到了一個頂峰,為人所津津樂道,顯得更加神異了。

  對於神靈聖人,凡俗無不嚮往崇慕,都想得到對方青睞,從而化凡,一飛沖天。

  於是紛紛進行各種調查考究,以尋求得道之法。

  或從時間上著手,或從人物上觀察,還有分析地點的……

  各種各樣。

  又有人懷疑,姜昌得了那五色神筆去,是不是把神異好處都占完了。

  不過更多的人卻相信:堂堂聖人,偌大文廟,怎會只得一支神筆傳世?定然還有更多的寶貝。

  這不,到了今年廟會,新異寶出世的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了。

  聽到這些規律,王之向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趕緊吩咐下去,要人去把兒子他們找回來商議。

  ……

  「故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寫完最後一個字,陳晉放下筆,甚覺滿意。

  這是今天第五篇文章了,從第一篇到第五篇,文思泉湧,幾乎毫無凝滯。

  其中三篇,是老師蘇孝文的命題,其餘兩篇,則屬於自由發揮。

  但不管什麼樣的題目,做起來都沒多少難度。

  點題、解題、論點、論據……

  一整套程序輕車熟路,作為在千軍萬馬中殺過獨木橋的人來說,現在遇到的題目,顯得小兒科了。

  褚秀才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舔著臉問:「公子,你寫的文章,可否給我看看?」

  「嗯,都在這裡,你慢慢看。」

  陳晉不是小氣的人,而且文章寫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嗎?

  「多謝。」

  褚秀才感激地道,然後搬來張椅子,畢恭畢敬地拿起第一篇,仔細看起來: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妙句呀,當點睛之筆。」

  一邊看,一邊讚嘆不已,大呼小叫的。

  小倩問:「公子,他是怎麼啦?」

  陳晉摸了摸下巴:「讀書人都有這毛病。」

  「公子你也是讀書人呀,可沒如此失態。」

  「其實我偶爾也會的,只是你沒看到而已。」

  小倩「哦」了聲:「我也要看。」

  「去看吧,反正那麼多篇。」

  小倩就拿起另一篇,可看了幾句後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懂,稀里糊塗的,很是吃力,自然說不出什麼評語來,顯得沉默,與褚秀才形成鮮明的對比。

  看完三篇後,褚秀才忽而來到陳晉身前,躬身下去,感嘆道:「公子,看過你的文章我才發現,自己寫的真是一塌糊塗,白白浪費筆墨紙張。」

  陳晉說:「你謬讚了,我還有許多不足的,仍需要繼續學習,進步。」

  褚秀才:「……」

  自從得知陳晉也是個秀才後,他常常暗中觀察,發現陳晉極少看書寫字。在店鋪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閉目養神,老神在在的樣子。

  褚秀才認為,陳晉有這麼好的年齡優勢,以及出身環境,卻不用功來好好讀書寫文章,真是浪費,相當可惜。

  然而如今親眼看過陳晉寫的文章,褚秀才猛地明白:人與人之間,真是沒法比的。

  這樣的文字見解,他就算再挑燈苦讀三年,恐怕都寫不出來。

  褚秀才甚至覺得,陳晉的水平已經不比學府里的儒師差多少了。

  這是個什麼概念?

  想了一陣,不禁囁嚅道:「公子,我有個不情之請。」

  「甚事?」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文章全抄下來?用的筆墨紙張,耗費多少,從我工錢里扣就好。」

  陳晉疑問:「你抄來作甚?」

  褚秀才忙道:「可用作範文,逐字逐句學習,對我以後寫文章,幫助就大了。」

  陳晉眨了眨眼睛:「你真是這麼想的?」

  有點懷疑這廝是不是故意來拍自己馬屁,討好自己。

  褚秀才肅然道:「事關學習,甚至關乎到我日後的前程功名,豈有真的假的?」

  陳晉就問:「一直以來,你不能在市面上買到別的範文來讀嗎?諸如舉子試三年一屆,進士試亦然,每屆金榜題名者不在少數,他們的文章,不都可以拿來學習?」

  褚秀才像看什麼的看著他:「那些考中的文章,自然都是好的,值得去研讀學習。但問題是,市面上沒有賣,我也讀不到呀。即使有些文章範本流傳出來,可只局限在高戶門第,權貴子弟之間,哪輪得到我這種書生秀才來看?」

  在這時世,各種傳媒功能欠發達,文化知識,更屬於一種壟斷性的高階資源,珍而重之,不會輕易傳給他人,更別說公諸於眾了。

  想通這一點,陳晉心頭豁然開朗,剎那間有靈光乍現:之前怎沒想到這一茬呢?

  這一條,才是煌煌燁燁的立言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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