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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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五大世族名門之一,王氏開枝散葉,人口眾多,自然分了嫡系旁系。

  王君如便隸屬王氏旁系一脈,他年紀輕輕考得秀才,本以為會有一番作為,然而三十多年過去,還是個秀才。

  科舉之路,荊棘滿布,從來都是百里挑一,不知多少人被攔在路上,裹足不前,斷了前途。

  對於不少讀書人,科舉幾乎是唯一的前途;但也有一部分家境富庶的,如果考不上,那就回家繼承產業,當個紈絝子弟。

  身為王氏旁系,雖然比不過嫡系的風光,可王君如的日子依然過得優哉游哉,年輕的時候是遊山玩水,風花雪月,等上了年紀,又是勾欄聽曲,酒色醉人。

  他一向自命風流,即使娛樂活動豐富多彩,可身子骨依然硬朗,看樣子,至少能玩到古稀之年。

  近日,王君如又看上了一戶人家的姑娘,年方二八,頗為清秀。對方父母說了,只需五十兩銀子為聘,即可納為妾室。

  這點銀子對他而言不算什麼,之所以猶豫不決,主要是又看中了另一家的姑娘……

  今日,王君如乘著轎子出門,再去瞧一瞧兩家姑娘,頗有些「貨比三家」的意味,然後再做決定,好娶哪一個為自己的第三房小妾。

  街上熱鬧,商販叫賣,行人往來。

  王君如下了轎子,準備在路邊攤上挑個飾品,買去送給姑娘家。

  那麼,是該買叉子呢,還是簪子,而或一面鏡子?

  有個人突然出現了,頭戴斗笠,身穿青衫,他徑直奔著王君如而來。

  詭異的是,王君如竟仿佛完全看不到對方一樣。

  不但他看不到,身邊的長隨也看不到,街上眾多的人們也看不到。

  嗤的輕響!

  一支鏽跡斑斑的銅製簪子狠狠地刺入王君如的咽喉處。

  突如其來的重擊,使得他被嚇著了,想要呼救,但喉嚨「咯咯」聲響,像個被捏住了頸脖的鴨子。

  簪子刺得很深……

  王君如連拔出來的力氣都沒了,他俯身摔倒下去,撞翻了身前的攤子。

  這時候,隨從轎夫才醒過神來。

  「死人啦!」

  攤販發出刺耳的尖叫,街上大亂。

  ……

  風吹拂,江面起了波瀾,一陣一陣的,浪花一朵朵。

  「公子,你回來了?」

  見到陳晉,小倩很驚喜地叫道。

  陳晉手裡提著大袋的食材,笑道:「事情辦得順利。」

  小倩接過食材:「你沒吃飯吧?我這就下廚去。」

  「好。」

  說實話,小倩真是個伶俐的女孩,悟性高,學東西極快,尤其在烹飪這一塊,絕對是有天賦的。

  當初接納她,主要是推不開鬼畜還陽丹的人情,本覺得會是個累贅麻煩,現在看來,倒是好的。

  哪個男人,不喜歡被人服侍?

  尤其是個聰明伶俐的漂亮女孩。

  自從生活方式漸趨正常化,小倩慢慢長開了,大大的眼睛,長長的黑髮,臉頰甚至長出了嬰兒肥。乍一看,居然有幾分二次元的蘿莉風。

  養眼得很。

  計算時日,她已經跨過了十五歲的坎兒。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就能和正常人一樣了。

  其實小倩把《白骨無相大自在法咒》參悟透了,將鬼物娘姆修煉成無相白骨,那麼她不但不會短壽夭折,還會變得長壽。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要看她的造化如何。

  吃過飯後,陳晉道:「小倩,我準備在街上開一間店鋪。」

  「開店?書店嗎?」

  「不錯。」

  「哦,那很好。」

  小倩自無異議,也不可能去反對。從隸屬關係上,陳晉就是她的主人了。

  但陳晉對她,從沒有提出過任何過分的要求,反而呵護有加。

  開書店,就得有地方;找鋪面,自然又要去牙行了。

  不過這次陳晉不會直接買下,而是選擇成本更低的租賃,畢竟開店之事,只是過渡。

  依然由牙人薛三負責,他對上陳晉時,笑容滿面,客氣得不得了。

  陳晉給出了自己的要求,主要兩點:一個是在文廟街;一個是地方大些。

  「沒問題。」

  薛三是專門做這行的,很快就帶陳晉去看店鋪。

  半個時辰後,一間符合要求的店鋪被租下了。

  這兒原本就是個書肆,因為經營不善而轉讓。

  因此陳晉除了租賃下地方之外,還接收了店裡的筆墨書籍。雖然額外花費不小,但也省了事。

  招牌肯定得換新的。

  薛三問:「陳捕頭,可要找人潤筆?我這裡有介紹,可請名家,也可請衙門的大人。」

  潤筆是行業慣例,花高價請人題寫招牌匾額,能快速打響名氣。請到的人地位名頭越大,這店鋪的格調就越高。

  陳晉答道:「不用了,我自己寫。」

  「自己寫?」

  薛三有些吃驚,眼前這位陳游捕雖然長相斯文,但游捕和讀書人可是兩碼事。

  其實對於陳晉來開書肆的做法,都覺得很不理解。游捕是打打殺殺的行當,何時與筆墨文化扯上關係了?

  然而薛三是有職業素養的,從不會多嘴亂問,客人給錢便是,管做什麼?

  又沒有做犯法的事。

  略作收拾,陳晉鋪開紙張,小倩磨墨,一會之後,寫出四個大字:三味書齋。

  然後掏出印章,蓋上章記。

  這便算是個人的第一幅出街作品了。

  吹乾墨汁,裝進匾額,重新掛上去,新店開張。

  薛三在旁邊看得發呆,一方面覺得這開業未免太簡陋了,沒鬧出一點動靜來;另一方面,發現陳晉寫的字飽醮濃墨,遒勁有力,竟煞是好看。

  在乾朝,能識字是個門檻,能寫字,又是一個門檻,能把字寫得好了,更是一個門檻。

  一重一重的,那門檻高著呢。

  陳晉露的這一手,足以把薛三給鎮住了,甚至不敢問何為「三味」。

  接下來,開始對書店內部的格局擺設進行調整。

  陳晉弄這店鋪,做法與傳統有所不同,不僅是賣書賣文房四寶,還提供借閱服務,俗稱「租書店」。

  這在後世都是被淘汰的行業,可在這方時空,卻是稀罕得很。

  乾朝雖然有印刷工業,但發展頗為落後,導致成本居高不下,使得手抄本風行,大批的貧寒讀書人以此為生。

  書籍價值不菲,擁有者自然頗為愛惜,等閒不肯借書給別人看,生怕借出去後被弄壞了,甚至弄丟了。

  古語云:借書一痴,還書一痴。

  私人關係都如此,開店做生意的,更不願給人在店裡看書,而或借書了。

  想看書,只有買下一條路徑。

  反正之前陳晉在文廟街走了個遍,各種調研結果,都是這麼個經營方式。

  等到自己開店,就想要「創新」一下。

  租書業務沒什麼問題的,收取押金便好,陳晉也沒想過藉此發家致富,只是充當個噱頭,吸引到人氣。

  其實賣書賣耗材,也都是明面上的功夫,他志不在此。開店本身,也是為了一個名分。

  陳晉需要一個對外的合適名分,游捕容易招惹誤會,而且不符合《立言篇》的主旨,因此還得回歸到讀書人上面來。

  他可以用落魄秀才的身份出道,只是起點太低,各種麻煩,總不能真得到街上開攤賣字去,沒那個必要。

  所以還是一步到位,直接開店當老闆,至於店裡賣的,除開現成的,其他都由陳晉來完成,做到自產自銷。

  在這方面,好幾天前,他就想好了。

  另外,開這家店,也算是完成前世的一個夙願,他可是經歷過租書店時代的人。

  第一天開業,沒有做成一單生意,反而聽到不少閒話非議,指指點點的。

  有的說這裡的地理位置風水不好,一年間已經倒閉過三回,換了好幾個老闆了。

  這頻率不可謂不高。

  而店鋪所在的方位,在文廟街上,確實顯得偏了些。

  陳晉選擇這裡,考慮的是回家近,後側有一條巷道,穿過去,便到了江邊,再走一小段路,正是宅院了。

  這樣的話,來回便捷。要知道書屋那邊,是沒有住的地方的。

  有的人驚詫於陳晉的年輕,感到好奇,想打探出他的出身來歷,獲悉是從嶺南那邊過來了,或多或少顯露出鄙夷之色來。

  在中原區域,人們對於嶺南的印象不外乎蠻夷邊荒,要麼是蠻夷,要麼是發落流放的罪犯。

  這些印象早根深蒂固,難以改變。

  陳晉也沒想著去改變,閒言碎語,只當塵埃落身,輕輕一拍便拍掉了。

  當晚,買了好多好吃的,與小倩慶祝一番。

  嗯,還有憨憨。

  夜間,房內,燈下。

  陳晉開始揮毫寫字,小倩負責磨墨,頗有紅袖添香的意味。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這是第一幅。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這是第二幅。

  他一口氣寫出了五幅字,絕對的高產,而且每一幅的字體皆有不同,顯得有賣弄技巧的嫌疑。

  主要是這些詞句內容早胸有成竹,寫起來自然不費多少周折。

  陳晉想過了,光憑字體,很難殺出重圍,故而還得需要內容的加持。

  內容當為王。

  寫得好了,就能吸引到識貨之人。

  「公子,你寫得真好。」

  小倩的彩虹屁已經獻上了。

  陳晉笑問:「伱讀懂了?」

  小倩回答:「有些不懂,有些懂了,譬如這句:『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陳晉哈哈一笑,女孩的目光果然是獨特的。

  小倩又問:「這些字是要拿出去賣的嗎?」

  「不錯。」

  「可惜了。」

  陳晉說:「沒甚可惜的,作品不賣出去,又如何體現出價值?」

  小倩鼓起小嘴,疑問道:「可我看書上,都是說讀書人當清高,有風骨,視金錢如糞土,方為仁人高士。」

  陳晉哈哈大笑:「我又不是仁人高士。」

  小倩眨了眨眼睛:「嘻嘻,談仁義也得吃喝拉撒,所以書上寫得不對。」

  陳晉:「……」

  這小丫頭的思維在這時代倒是新奇的。

  寫好字,蓋上章,也不進行裱褙。皆因裱褙本身,就是一項複雜的工藝,一般人做不來。

  小倩問:「公子,你一幅字定價幾許?」

  「你認為呢?」

  「一百兩?」

  陳晉:「……」

  解釋道:「我不是仁人高士,更不是名家文豪。」

  小倩道:「可我覺得一百兩不多呀。」

  陳晉嘆口氣,問少女的意見,也就圖個樂子,她對於物價的認識不是那回事。

  小倩就問:「那公子想賣多少?」

  「一兩差不多了。」

  「一兩?這麼少?」

  「不少了,就這價,也未必有人要。」

  陳晉的自我認識很清醒。

  文化市場的行情,核心要素是名氣,無名之輩想要獲得認可,註定是千辛萬苦,即使如此,最後也未必能冒出頭來,結果依然是泯然眾人。

  名望是一個積累的過程,所謂的「聲名鵲起」,往往需要很好的契機,而或有人力捧。

  陳晉的情況,有誰會來捧他?

  業師蘇孝文倒是個很好的人選,不過他已成魂靈狀態。

  對此陳晉也沒覺得什麼,他的性子,更願意靠自己。

  第二天,陳晉帶著小倩去店裡,開門營業。

  小倩小心翼翼地把公子寫的五幅字放在店裡最顯眼的位置,擺了又擺,覺得滿意了才停手。

  陳晉則動手寫了張放在門口的招牌,主要介紹店鋪業務,特別突出關於租書的服務。

  話說回來,雖然能租書,然而可提供的書籍選擇卻乏善可陳。

  主流的正經文章,有志於科舉的讀書人基本都齊備了的,不可能再花錢租來看,遊記散文之類,也就那麼三五種,至於別的雜書更不用說,匱乏得很。難得的一兩本,早被人翻爛了去。

  沒有新書,沒有新的有趣的內容,就吸引不來書客讀者。

  難呀!

  左思右想之下,陳晉乾脆自己操筆,做起文抄公的勾當。

  不過要寫哪一本,卻很有講究,寫《三國》,會被視作借古諷今;寫《水滸》,那不是找死嗎?寫《紅樓》,太深奧了,怕寫不出那種韻味;《西遊》倒是個好選擇,可裡面的情節同樣有許多隱喻諷刺的部分,萬一被內廠查到,就是禍事臨門。

  沒辦法了,只能緊跟潮流,寫某本藝術成分有好幾層樓高,深挖人性的風月經典之作。

  此章心聲,唯撲街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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