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有女為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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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慈平寺,大雄寶殿,角落處擺開一張小木桌,蘇顯成正坐在那裡借著大殿上長明燈的火光奮筆疾書,抄錄經文。

  他進入了狀態,譽寫得很認真。

  有人進來了,是個老僧,又老又瘦,渾身皮包骨。他骷髏般的頭顱寸發不生,鬍鬚眉毛都光禿禿的,看上去,頗有些怪異。

  這是夜間來給長明燈添加燈油的僧人。

  聽到動靜後,蘇顯成放下筆,舉起雙手攏在嘴邊呵氣。春寒料峭,夜間有些寒涼。

  「蘇施主,你天天辛苦抄寫佛經,那你信佛嗎?」

  老僧添加完燈油後,步履蹣跚地走來,突然開口問道。

  蘇顯成一愣神,他不是第一次夜間到此抄寫經文,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老僧,但以往時候,老僧從沒有開口說過話。

  「我信。」

  下意識回答,總比說「不信」更適合。

  「既然你信佛,為何不皈依我佛?」

  這下蘇顯成被問住了,他哪裡有那般念頭?活了二十多歲,以前從不曾進過寺廟,更別說禮佛獻香之類的信奉行為。而今迫於生計才到慈平寺來做事,接觸到各種佛卷。

  只得搖頭回答:「我是個讀書人,還得奉養老母親,並無出家的打算。」

  「讀書哪有讀經好?」

  老僧咧嘴勸道,一口暗紅的牙肉,半顆牙齒皆無。

  蘇顯成卻沒有注意到,回答:「讀書能考功名,讀佛經有什麼用?」

  「那伱可曾考上了?」

  「暫時沒有,但只要努力讀書,我一定能考上的。」

  蘇顯成說這話的時候,用力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

  老僧笑道:「蘇施主,你執念了。世間人事,如果勤奮努力就能達成,哪裡還會有那麼多的無奈和悲哀?最勤奮努力的是牛馬之流,最受苦受累的,卻也是它們。」

  聞言,蘇顯成面色不愉起來:「老法師,你說這話好生沒道理,更不符佛門宗旨,簡直胡說八道。」

  老僧不以為然地道:「那你說說,何為佛門宗旨?」

  蘇顯成朗聲道:「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眾生皆苦,唯有自渡。吾勤奮努力,便是要渡過此身。」

  他畢竟抄寫了諸多經卷,日常住在寺廟裡,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懂得些言論。

  老僧眼眸掠過精光:「果然是個有慧根的,只是不得其門而入。渡錯了方向,徒做無用功,你可聽說過『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蘇顯成感到莫名煩躁,一擺手道:「老法師,我不與你爭論這些。我要抄書了,抄不完,明日又得遭受詰難。」

  「可惜了。」

  老僧似乎覺得遺憾。

  說罷,轉身離開,一步步地朝著外面走去,一邊走,嘴裡喃喃地念著經文:「是日已過,命已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蘇顯成搔搔頭,抬頭看向大殿正中處,一尊高大的佛像屹立在那裡,面目柔和而慈祥,渾身似有金光散發。

  他頓時想到個話語:「我佛慈悲!」

  轉念又一想,覺得那老僧委實莫名其妙,說的話更有「離經叛道」的嫌疑。

  「皈依佛門」說起來簡單,真正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可不是剃光頭便行的了,得有寺廟接收,還得經過層層考核批准……「出家」的說法,可不是走出家門的意思,那叫「離家出走」。真論起來,出家的難度比讀書考功名不差多少。

  瞧了一會,猛地醒過神來,蘇顯成自嘲一笑,繼續抄寫。

  ……

  午間,都尉府邸。

  「小郎,你給我送酒來了?什麼酒?」

  丘不歸有些奇怪地問道。

  陳晉回答:「名為『多寶酒』,產自五嶺。」

  丘不歸看著他:「我聽說過多寶酒,這酒價格不菲,可難買得到,你哪有錢買?」

  「我與出雲觀的顧樂游道長結識,他送給我喝的,量不少,大舅喜愛喝酒,我便送些過來了。」

  「你們怎麼認識的?」

  陳晉:「……」

  果然如此,一件事只要說出來,便會引發一連串的疑問。

  當下道:「前時我去收斂老師的屍首,恰好顧道長在義莊當看守,便結識了。」

  丘不歸「哦」了聲:「你什麼時候變得喜歡與三教九流之輩來往了……算了,大舅不管你的私事,你拿捏好分寸即可。」

  把酒倒出來,飲了一口,仔細品嘗著,贊道:「果然不錯,呵呵,小郎,長這麼大,你這是第一次給大舅送東西,有心了。」

  陳晉恭敬地道:「我自小住在外公家,日子安康,衣食無憂,全靠外公和舅舅們的照顧。上次出事,也是多得大舅出手相助,才能死裡逃生。俗話道『飲水思源』,有機會的話,總得回報一二。」

  丘不歸目光一閃,欣慰地道:「小郎,你果然長大了。對了,你的《輕身功》練得如何?」

  陳晉含糊回答:「還行。」

  「是嗎?我且試試。」

  丘不歸話音未落,長臂一伸,五指成爪,抓向陳晉肩膀。

  陳晉身子輕盈,間不容髮之際往後飄開,如同一片落葉。

  丘不歸一愣神,他這一抓雖然明顯留力,只用了兩三成功夫,但對於普通人而言,突然下手之下,可不是那麼好躲避的。

  陳晉卻躲得乾淨利索,頗為瀟灑。

  看著這位外甥,丘不歸忽然覺得有點陌生,一會才道:「沒想到,你真練出了些門道。」

  陳晉笑道:「也許我有練武的天賦。」

  聞言,丘不歸釋然了:「你身上流著一半丘氏的血,當然有天賦。只可惜,學得太晚。你小時候,我逼著你來學,你都不願意。」

  「那時候年少無知,不懂事,經歷諸多事後,我才明白過來。也許,這就叫成長吧。」

  「說得好,不愧是讀書郎,總能說出些道理來。嗯,你把輕功練好,從此以後,起碼有脫身保命的本領了。」

  陳晉笑笑:「大舅,我走了。」

  「好。」

  目送他背影,丘不歸神色複雜,半響才嘆息一聲:「小妹,你家小郎總算長大。你與妹夫的事,我會找個機會告訴他的。」

  回去之際,陳晉路經文廟,聽到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響,有不少工匠在裡面忙活著,看來又是一頓修葺翻新。

  因為蘇孝文翻案,恢復了名譽清白,他的墨寶字跡又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文廟中出現了。但上一次,那些題字全部被刨掉換掉,再想弄回來,可就麻煩了。畢竟人已死,不可能重新來寫過,只得藉助拓本,把字拓印上來。

  弄來弄去,何苦來著?

  世事荒唐,向來如此。

  這座文廟被這麼折騰,靈韻文氣越發稀薄,顯得死氣沉沉,再來觀想,基本沒什麼意義價值了。

  無法觀想,內景觀中的文廟依然破落,使得《三立經》的後續功法難以顯露出來,等於被卡了脖子。

  不過這種事急不得,而且《立功》對應的《永字八劍》,至今陳晉才學了前面五式,還差三式沒有學全呢,再加上《壺天術》、《萬丈紅塵隱形法》、《輕身功》等,要學的東西太多,且一步步來。

  駐足看了一會,這才返回宅院,顧樂游帶著小八外出做事了,還沒有回來。

  陳晉坐在棗樹下閉目養神,忽然聽到腳步聲響,還以為顧樂游回來了,睜眼一看,不禁「咦」了聲。

  來人長身玉立,一襲青衫磊落,面容俊秀無比,看上去,竟和陳晉有六七分相似,說是同胞兄弟都沒人懷疑:「你?你?」

  「怎地?才十數日不見,你便不認識我了。」

  丘不嫁笑吟吟說道,邁步進來,背負雙手,四下打量:「地方雖然侷促了些,但還算清靜。」

  剛才照面工夫,陳晉著實有點看走眼。這位小姨姑向來愛做男裝打扮,卻偏偏峰巒起伏,很是突出,可現在呢?一馬平川,絲毫不漏。

  有時候真得很佩服女子的裝扮功力,或者是她們天生的天賦本領,總能從無變有,還能把有變無,化腐朽為神奇。

  「小姨姑,你怎地來了?」

  丘不嫁道:「我在莊上無人說話,無聊至極,所以就搬進城裡住了。」

  陳晉吃一驚,要知道丘不嫁自從來到老丘莊後,數年以來只偶爾上上後山,其他時間基本足不出戶的,今兒是怎麼回事,居然也到城裡住。

  丘不嫁笑道:「我不但住城裡了,還租住在你隔壁,有空過來陪我說話。對了,這可是你大舅的意思,不許拒絕。」

  說罷,轉身出去。

  大舅的意思?

  陳晉感到有些風中凌亂,那剛才送酒的時候,大舅為何隻字不提?

  不過對於此事的真實性,他倒不懷疑,以外公家對丘不嫁的寵溺,簡直是小意思。

  丘不嫁出去的時候,正碰到顧樂游回來,他進來問道:「書生,這男的是誰?你哥哥?還是弟弟?」

  陳晉嘴一撇:「她是我家小姨姑,女的!」

  「怎麼可能?」

  顧樂游叫道:「分明就是個男的,我可是花叢老手,瞞不過我這雙眼睛。」

  陳晉並不懷疑這廝的眼光,唯一的解釋便是丘不嫁的喬裝術太過於厲害,已經達到了「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境界。

  有女比鄰而居,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得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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