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
行宮雞飛狗跳。
柳雙娥記不大清後來發生的事。
她僅存的意識中，似乎是護衛當中也出了細作。好在是只是零星幾個，未多久便自盡而亡。
紀蒙塵被捅的那一刀不知深淺，至少在生產之時，她沒聽見他的聲音。
屋外傳來張昭容與長公主的聲音，還有一些近來得了寵愛的低位嬪妃。這邊她在生產，那一頭紀蒙塵傷勢不知如何，估摸著太醫署的人忙得團團轉。
穩婆一直放在身邊，周太醫亦來得很快。
長公主握住她的手，什麼話也沒說。
-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柳雙娥站在柳府外，燈籠之下，有幾個侍衛在值守，卻似乎未看見自己。
她走過去問：「如今是什麼時候？」
人沒回她，柳雙娥又被路上傳來的聲響吸引。
「你知不知道我與哥哥尋了你多久，一身的泥，就等著回家挨爹爹的打吧！柳雙娥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她一下子就想起來，這是哪一年。
柳春山人前人後都沉靜穩妥，鮮少有這樣暴怒的時候。即便言語有失，也是私底下在家人身側，青天白日在街市上這樣失態，實在少見。
小女郎的手腕被牢牢地拉著，無論怎麼使力都無法掙脫。父兄寵愛她，鮮少說重話，即便做過之後氣消了也要回來道歉，遑論打她。
是以她嘴硬道：「我就是不想去念書，一點也不好玩！我不去我不去！」
「說什麼也得給我去上，成日裡逗貓遛狗，成何體統？！」他們穿過柳雙娥的身體，柳春山不由分說地把小女郎丟進木桶，吩咐了下人給她洗得精細些。
等到渾身都乾乾淨淨，看不出一點骯髒的痕跡，已到了晌午。
柳安閒散衙歸來，看到小女兒找回來，終於嘆了口氣。
他沒生氣，給小女郎夾了塊肉：「回來了就好。」
「爹爹慣寵著小娥，如今只是逃學，日後若是惹出什麼大禍，可不是你我能解決的。」
沉默許久的柳蔚然出聲，寬慰道：「二妹言重了，小娥雖然頑皮，但心裡也有桿秤，是不會惹大麻煩的。」
小女郎咽下肉，仍不服氣：「娘親是女俠，姐姐也南下想當女俠，為什麼我不行？」
柳春山一雙筷子敲過來，恐嚇道：「吃飽了就去午睡，下午綁也得綁你到私塾去。」
小女郎不情不願地被帶走，周圍一同長大的侍女們哄了好久才肯乖乖睡下。
沒了小孩，席間也談起了正經事。
柳春山心急他們都明白，也不好相勸。
他肯定道：「爹知道你這是關心小娥，她也的確貪玩。」
「紀府不遠，二妹嫁過去，還可時常尋了合適的時機回來看看。」
婚事在即，娘親臨終前將小妹託付給她，柳春山著急也是正常事。
下人上了甜點來，柳蔚然朝她推過去：「小娥年紀還小，四處亂跑原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如今兵荒馬亂，她小小年紀恐被賊人擄去。我找個時候私下與她說，她會明白的。」
小妹一走，柳春山的氣就消了大半。
她耷拉著腦袋，無奈道：「真希望能一直照顧著她長大。」
「晚上去找小娥，姐妹倆說字兒體己話，什麼都過去了。」柳安閒說。
「銜青把點心送過去，小娥愛吃這個。」柳春山偏過頭，避開了他的提議。
銜青接過托盤，離開時正好穿過柳雙娥的身體。
這是她昔日最喜歡吃的點心。
上一次家人團聚坐在這裡是什麼時候，她記不清了。這些年來身邊的人相繼死去，柳雙娥有意不去回憶，以免傷心傷身。
可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即便清楚明了這是一場夢，她還是忍不住上前，伸出來。
她想先觸及衣料，然後一點點地撫摸哥哥姐姐的臉龐。
可未等她靠近，圍坐吃飯的情景化作流沙，自上而下傾瀉。沙粒毫無規律地跳動，柳雙娥下意識地閉上眼，恐沙粒傷了眼。
等再睜開眼，四周無風，沙粒沉降下來化作另一番場景，一點也看不出沙塵原本的面目。
嗩吶之聲穿透整條街巷，她站在人群中，毫無目的地隨著人群往前走。直到圍聚在府邸外，她才想起這是哪年哪月。
拜堂成親，禮成。
時隔多年，再看紀蒙塵娶姐姐的那一年。柳雙娥承認，紀蒙塵看姐姐的眼神很愛。許多年後她奉旨入宮，他的眼神甚至沒有變過。
人群浩浩蕩蕩，並未有散去的意思，這場宴席才剛剛開始。她一個一個桌找過去，終於瞧見了柳家人的桌，卻不見年少時自己的身影。
柳雙娥這才想起來，銜青送去的那盤糕點，她沒吃。
一直到姐姐大婚，她都在慪氣。
循著記憶來到後花園，小女郎正蹲在叢中，啜泣的聲音微小，卻又那樣明顯。
柳雙娥沒有上前，與她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遠不近地望著啜泣的自己。
小女郎似乎察覺到旁人的目光，敏銳地抬起頭，穿過空曠的小路，往柳雙娥這邊射過來。
她渾身一顫，心道小女郎應當看不見。
但小女郎慢慢站起，朝自己這邊走過來，問：「你是誰？你是宮裡人？」
她下意識地打量自己的著裝。
行宮雞飛狗跳。
柳雙娥記不大清後來發生的事。
她僅存的意識中，似乎是護衛當中也出了細作。好在是只是零星幾個，未多久便自盡而亡。
紀蒙塵被捅的那一刀不知深淺，至少在生產之時，她沒聽見他的聲音。
屋外傳來張昭容與長公主的聲音，還有一些近來得了寵愛的低位嬪妃。這邊她在生產，那一頭紀蒙塵傷勢不知如何，估摸著太醫署的人忙得團團轉。
穩婆一直放在身邊，周太醫亦來得很快。
長公主握住她的手，什麼話也沒說。
-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柳雙娥站在柳府外，燈籠之下，有幾個侍衛在值守，卻似乎未看見自己。
她走過去問：「如今是什麼時候？」
人沒回她，柳雙娥又被路上傳來的聲響吸引。
「你知不知道我與哥哥尋了你多久，一身的泥，就等著回家挨爹爹的打吧！柳雙娥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她一下子就想起來，這是哪一年。
柳春山人前人後都沉靜穩妥，鮮少有這樣暴怒的時候。即便言語有失，也是私底下在家人身側，青天白日在街市上這樣失態，實在少見。
小女郎的手腕被牢牢地拉著，無論怎麼使力都無法掙脫。父兄寵愛她，鮮少說重話，即便做過之後氣消了也要回來道歉，遑論打她。
是以她嘴硬道：「我就是不想去念書，一點也不好玩！我不去我不去！」
「說什麼也得給我去上，成日裡逗貓遛狗，成何體統？！」他們穿過柳雙娥的身體，柳春山不由分說地把小女郎丟進木桶，吩咐了下人給她洗得精細些。
等到渾身都乾乾淨淨，看不出一點骯髒的痕跡，已到了晌午。
柳安閒散衙歸來，看到小女兒找回來，終於嘆了口氣。
他沒生氣，給小女郎夾了塊肉：「回來了就好。」
「爹爹慣寵著小娥，如今只是逃學，日後若是惹出什麼大禍，可不是你我能解決的。」
沉默許久的柳蔚然出聲，寬慰道：「二妹言重了，小娥雖然頑皮，但心裡也有桿秤，是不會惹大麻煩的。」
小女郎咽下肉，仍不服氣：「娘親是女俠，姐姐也南下想當女俠，為什麼我不行？」
柳春山一雙筷子敲過來，恐嚇道：「吃飽了就去午睡，下午綁也得綁你到私塾去。」
小女郎不情不願地被帶走，周圍一同長大的侍女們哄了好久才肯乖乖睡下。
沒了小孩，席間也談起了正經事。
柳春山心急他們都明白，也不好相勸。
他肯定道：「爹知道你這是關心小娥，她也的確貪玩。」
「紀府不遠，二妹嫁過去，還可時常尋了合適的時機回來看看。」
婚事在即，娘親臨終前將小妹託付給她，柳春山著急也是正常事。
下人上了甜點來，柳蔚然朝她推過去：「小娥年紀還小，四處亂跑原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如今兵荒馬亂，她小小年紀恐被賊人擄去。我找個時候私下與她說，她會明白的。」
小妹一走，柳春山的氣就消了大半。
她耷拉著腦袋，無奈道：「真希望能一直照顧著她長大。」
「晚上去找小娥，姐妹倆說字兒體己話，什麼都過去了。」柳安閒說。
「銜青把點心送過去，小娥愛吃這個。」柳春山偏過頭，避開了他的提議。
銜青接過托盤，離開時正好穿過柳雙娥的身體。
這是她昔日最喜歡吃的點心。
上一次家人團聚坐在這裡是什麼時候，她記不清了。這些年來身邊的人相繼死去，柳雙娥有意不去回憶，以免傷心傷身。
可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即便清楚明了這是一場夢，她還是忍不住上前，伸出來。
她想先觸及衣料，然後一點點地撫摸哥哥姐姐的臉龐。
可未等她靠近，圍坐吃飯的情景化作流沙，自上而下傾瀉。沙粒毫無規律地跳動，柳雙娥下意識地閉上眼，恐沙粒傷了眼。
等再睜開眼，四周無風，沙粒沉降下來化作另一番場景，一點也看不出沙塵原本的面目。
嗩吶之聲穿透整條街巷，她站在人群中，毫無目的地隨著人群往前走。直到圍聚在府邸外，她才想起這是哪年哪月。
拜堂成親，禮成。
時隔多年，再看紀蒙塵娶姐姐的那一年。柳雙娥承認，紀蒙塵看姐姐的眼神很愛。許多年後她奉旨入宮，他的眼神甚至沒有變過。
人群浩浩蕩蕩，並未有散去的意思，這場宴席才剛剛開始。她一個一個桌找過去，終於瞧見了柳家人的桌，卻不見年少時自己的身影。
柳雙娥這才想起來，銜青送去的那盤糕點，她沒吃。
一直到姐姐大婚，她都在慪氣。
循著記憶來到後花園，小女郎正蹲在叢中，啜泣的聲音微小，卻又那樣明顯。
柳雙娥沒有上前，與她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遠不近地望著啜泣的自己。
小女郎似乎察覺到旁人的目光，敏銳地抬起頭，穿過空曠的小路，往柳雙娥這邊射過來。
她渾身一顫，心道小女郎應當看不見。
但小女郎慢慢站起，朝自己這邊走過來，問：「你是誰？你是宮裡人？」
她下意識地打量自己的著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