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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袋並不溫柔地被丟在了亂石上,一人喘著粗氣,伸頭朝下探了探,言語間有些猶豫,
「這塊兒水可不太深。」
「淹死個人也夠了。」另個人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咱少爺幹嘛去救人,救回來了又讓扔江里。」
「行了,咱們照做就……」
抱怨聲戛然止在了兩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下,悶熱的麻袋裡,林知許驀地圓瞪了雙目,就在心臟隨著巨響緊縮的瞬間,巨大的水花扑打在了麻袋之上,其中一人已經落在了這不算太深的江中。
是誰!?
這個念頭是本能地一閃而過,然而給林知許思考的時間並不多,腳步隨之而來,他只得平復著狂跳的心臟,屏息以待。
裹著魚腥氣的風沒有阻礙地從江上襲來,無差別地掠過江岸的一切,包括那柄還在發燙的手槍。
槍的主人似乎是怔住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再次抬步走到了那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被水花濺出斑駁印記的麻袋,墨黑的瞳孔猶如幽靜無波的寒潭。
一旁屍體的眉心仍汩汩地向外冒著殷紅的血,即使並非本意,倉促開槍,依然准得可怕。
對,並非本意,是身體背叛了意識,在這兩個人即將把林知許扔進江中的瞬間,立刻開了槍。
明明在那之前,自己是想讓這個別有用心之人就這麼死了的。
死了,那個匿在暗處的人就暫時不會再輕舉妄動。
對,還可以順理成章地推給許言禮,自己只需欣賞一場狗咬狗的好戲而已。
思緒翻湧,可握著這柄槍的手始終很穩,隨著手腕的抬起,骨節起伏,筋脈微凸,直到槍口瞄準的,是麻袋上那個蜷縮成一團的輪廓。
「少爺……!?」
宋燾的驚呼聲讓麻袋中的林知許心頭猛然一震,在這一瞬間他還來不及分辨翻滾在胸口的滋味到底是什麼,就被一聲輕微卻又十分熟悉的金屬撞擊聲震驚在原地,正欲掙扎的身體頓時僵直。
這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許言禮的人已死,那麼目標只剩一個,就是自己。
短短數秒鐘,林知許已經從震驚到冷靜,外面應該是段雲瑞,而他可能正拿著槍對準了自己,他只能賭一把。
「唔唔……!」
像是因為聽到了宋燾的那聲驚呼,地上的麻袋開始奮力地扭動著,模糊不清的聲音僅僅能聽出音調,但這個音調很好猜。
少爺救我。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段雲瑞的眼瞼微顫了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與此同時幽深的眼底映出了槍口乍現的火光,與足以讓人膽顫的轟鳴。
他開槍了。
所有人的呼吸在這一刻暫停,可怕的巨響被幽黑曠闊的江面吞噬,似乎有些微迴蕩,但一切很快重歸寂靜,或者說,是死寂。
嗆人的硝味瀰漫著,綁住袋子的麻繩四分五裂,撼動讓林知短暫的茫然了一下,隨即被看不見的煙霧鑽了鼻子,想咳,卻被乾澀粗糙的布料上悶在了喉中,開始無法抑制地抖動和乾嘔。
這是一種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他很痛苦,像一條垂死掙扎的魚,只能徒勞地彈動著身體,將生殺大權完全交付出去,全看拿刀的人是否會施捨些微憐憫。
噎在喉中的粗布被扯掉,力道很重,整個口腔都在火辣辣的疼。
但這一剎那,江邊微涼且濕潤的空氣宛若甘霖灌入,林知許除了拼命地喘息什麼都顧不上,高昂的頭將下頜繃得緊緊,就連胸膛都隨著過度的呼吸而劇烈起伏,發出一下又一下的嘯聲。
「少……少……」
被狠狠磨礪過的喉嚨難以發出完整的聲音,但那雙已經紅透的雙眼已經從茫然到恐懼,又到劫後餘生的慶幸。
都這樣了,林知許還在精心扮演著林知許。
喘息未止,他只覺得後頸一痛,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自己向下猛壓,林知許的意識還未反應過來,卻本能地閉了氣。
下一秒,泛著腥氣的冰冷江水毫不留情地將他包裹。
他被段雲瑞狠狠按在了水中!
愕然一閃即逝,下意識的掙扎被橫跨在身體上的膝蓋死死壓制,動彈不得。
現在的林知許或許還不如一條瀕死的魚來得痛快。
及時閉氣讓他的胸口還存有一絲氣息,大約能支撐幾十秒,林知許清楚,若是停止掙扎,會更久一點。
緊繃的身體一點點地鬆弛,他變得安靜,任由水流在耳中打著轉,擊打耳膜的轟鳴讓人什麼都聽不清,但也不必再聽。
段雲瑞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思考了一下,林知許又覺得好笑,人都快死了還管這些做什麼。
然而很快,他便無法再保持輕鬆,柔軟的水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像一條條靈蛇,拼命地,接連不斷地想要鑽入口鼻。
窒息一層層地加碼,讓人明知會死,卻仍對呼吸有著極度的渴望。
一直緊閉的唇蠕動了下,緩緩張開了一條縫隙,氣泡從嘴角徐徐冒出,迅速地升到了水面。
炸開,消失。
林知許從不懼死,畢竟死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壞事。
在那個四方院裡,他曾數次被這樣按著嗆到瀕死,周而復始的痛苦。
但這次應該不一樣了,這次忍過去,就不會再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