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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嶠手下沒停,只輕輕勾了下唇角:「先生心性非同一般,即使在十年前,也該會不驕不躁。」

  先皇讓商琅做這一個探花,的確是極明智的選擇。

  且不說探花郎這個身份本身就帶著一點對商琅容色的肯定,若是他成了狀元,便是一定要遵那狀元郎先於地方為官三年的祖制——這一點別說先皇,就連顧嶠自己想要改都會困難重重。

  後來前三甲除了商琅被丟到了翰林院去,那兩個都下到了地方去。

  從那個時候就已經能看出來他父皇對於商琅的重視了,只不過越是看得清晰,顧嶠也就越想不明白他父皇為什麼要這般做。

  落下最後一筆,顧嶠將聖旨給仔細地捲起來,交給宮侍,側目看向商琅。

  他一句話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用視線描摹著人的容顏,近乎赤.裸。商琅原先還能神色冷靜地迎上他的打量,到最後似乎有些撐不住了,長睫一顫,揚起來,顧嶠卻在瞧見那雙桃花眸的時候,一下子抬手遮了上去。

  就像先前商琅對他做的那樣。

  長睫落在了他的掌心裡,還在顫,癢得顧嶠有點想鬆手,還是忍住了:「先生別看我——如果當年不是我來主動靠近先生,先生還會與我有今日這般嗎?」

  顧嶠也就只敢遮了他的眼再問。

  沒有旁的事情來轉移視線,顧嶠覺得自己若與他目光相對,然後問出這樣的話來,他極有可能在那雙眼的注視下認為自己是罪大惡極。

  他實在是受不住來自那雙眼裡的委屈和譴責。

  但是商琅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會。」

  抬起的手頓時僵在那裡失去力氣,然後在人退開之後跟著放下了:委屈的到最後竟然是他自己。

  「丞相能告訴朕為什麼嗎?」

  商琅沒急著回答,澄澈的眸子安靜瞧著他,最後嘆息一般開口:「陛下是在顧慮什麼?」

  顧嶠被他這樣問得一怔。

  十六歲登基,及冠之前就基本將痼疾除了個七七八八,還能穩住朝堂,顧嶠不可謂不是一位天生的帝王,自然,也該聰明至極。

  只不過最近,他實在是太不安了。

  一顆心掛在商琅身上,忍下完全將人掌握的控制欲,回過頭來卻發現丞相大人隱瞞他甚多。

  因為所想的都是「商琅可能會離開他」「商琅一定不會繼續待在他身邊」,所以每一份隱瞞,對於顧嶠來說,都是人可能背著他逃走的證據。

  他怎麼可能不顧慮。

  「論公,臣合該忠於陛下。只或許沒有先前與陛下的相見,陛下不會如今日這般對臣如此優待,因而臣有方才之言。」

  商琅看到少年沉在了思索當中,適時開口,解釋了自己方才所說的那一句「不會」。

  丞相大人熟讀聖賢之言,從不問鬼神,卻在顧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回想了一下過往的十多年,甚至還生出來一些假想——

  顧嶠過往十多年的人生裡面有他,他的人生自然也是被這個少年給填得滿滿當當。因果這東西屬實難說,顧嶠在遇見他之前畢竟只是一個喜好玩樂的閒散少年,之後慢慢研究起那些學問自然也有他的原因,哪怕並不占全部,若兩人沒有那些交流,到最後逼宮的時候先皇還會不會傳位於顧嶠,他會不會被先皇給指成那個託孤之臣,都不一定。

  先皇雖然被眾人評判為守成之主,可是但凡與他多接觸一些,就會察覺到那人平和外表之下的野心。顧嶠是中宮嫡子不假,可若當真不學無術,即使傳位於他也會淪為旁人的傀儡。大權旁落,這是先皇絕對不想看到的。

  如此,兩個人的命運其實從那個時候就出現了變化。

  之後就算顧嶠不受他的影響,順利登基,而他也如今時一般做了那個託孤之臣,那麼就如同他方才開口跟顧嶠說的那樣,兩個人之間也就只有君臣情誼而再無其他。

  甚至按照顧嶠的一貫作風,還會忌憚於他,以至於真正地鳥盡弓藏,若他能僥倖逃離,此後兩人也會再無瓜葛。

  如此來看,兩個人能走到今日這地步,是多麼不易。

  其中但凡走錯一步,就難有如今的親密。

  商琅暗自慶幸,顧嶠想的卻是他的下文,但遲遲不見人再開口,眉間便一皺,主動問他:「於私呢?」

  總不能,沒了先前他的主動,他們之間半點私情都談不上吧?

  「於私,」商琅靜默許久才說話,聲音也是緩緩,像是在猶豫,「陛下聰明靈慧,屆時臣或許也能與陛下談天。」

  只是到底沒有當年的往來,如何也做不到心懷芥蒂。

  商琅甚至不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還會不會喜歡上顧嶠。

  男女之情那樣的喜歡。

  少年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跌落下來,商琅怕人再因著這麼一句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便接著道:「只是這一切都為臆想,如今我與陛下這般已是最好的光景,陛下何必去思慮那般多。」

  一隻溫涼的手忽然塞進顧嶠的掌心,少年錯愕,這才瞧見商琅頭一次、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

  還是,十指緊扣。

  顧嶠徹底地僵在了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動作了,甚至都覺得自己忘記了呼吸,腦海反覆迴蕩:商琅握他手了商琅握他手了商琅握他手了!

  這可是那個最恭順、最守禮的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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