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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聽完臉色不大好,他甚少過問後宮事宜,榮妃入宮這麼多年,他也略知道她的性子,說跋扈過頭,但也的確在他有意縱容下氣焰囂張。只是沒想到,她竟全然不顧名聲,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明目張胆地對付一個低位妃嬪。

  他眸中已有三分怒意,看著神情憐憫的鄭貴妃,卻又把怒火壓下,緩緩道:“榮妃小產後性子有些乖張,太醫說她是傷心過度、心神不寧所致。”聽到此處鄭貴妃心沉了下去,皇帝又嘆道:“她與你一同入宮,陪伴朕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不能太薄情。”

  鄭貴妃強顏歡笑:“皇上說的是,臣妾也是想大事化小,范才人哪裡臣妾會幫勸著的。”

  皇帝頷首,看了眼廖中全,“那就辛苦貴妃了,朕想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你們女人之間總愛因為一些小事鬧矛盾。”話音剛落,廖中全上前道:“奴才該死,還請皇上回一趟居仁殿,奴才這才想起來,吏部萬大人草擬的科考題目需要皇上親自過目。”

  皇帝倏地站起身:“你個糊塗東西,這等要緊事現在才說!”

  廖中全苦著臉:“奴才是有點糊塗了!”他看向鄭貴妃:“還請娘娘替奴才討個饒,奴才改天再過來賠罪!”

  鄭貴妃哪裡看不懂他們主僕二人唱的雙簧,善解人意道:“正事要緊,臣妾就不留皇上了。”

  鄭貴妃送他們出去,走到前院,彩蓮突然驚悚的尖叫起來,她呵斥道:“聖駕在前,一驚一乍做甚!”彩蓮指向斜前方,枝繁葉茂的樹蔭下居然跪著一個乾瘦的人影,黑幽如鬼魅。

  廖中全喝道:“什麼人!敢在皇上面前裝神弄鬼!”

  只聽樹下那人道:“嬪妾求皇上做主!求貴妃娘娘做主!”說罷狠狠磕了幾個響頭。一干人具愣住,噁心感油然而生。不為別的,實是那聲音難聽的超出想像,活像琴弦鋸桌腿,又像一口痰液堵在喉嚨,嘔啞嘲哳。

  這聲音似人又似鬼,在死寂的夜裡叫人毛骨悚然。皇帝微眯起眼,劍眉上揚入鬢,凌厲道:“還不出來!”鄭貴妃這時才反應過來,嘆道:“范妹妹,縱然你有怨言,也不該攔在半路上嚇人,成何體統!”

  范才人這才從樹蔭下跪行而出,面黃肌瘦的她再看不出往日風光,雙眼凹陷,行屍走肉般沒了生氣。這副悽慘的模樣讓人無不動容。皇帝沉默許久,深深看了一眼鄭貴妃,對范才人道:“你有何冤屈?”

  范才人用力道:“榮妃一直看不慣嬪妾,平日戲弄打壓嬪妾具忍了。可近來榮妃變本加厲,無故折辱,困拘嬪妾在華陽宮主殿門外日夜笙歌!”她又扯開領口,廖中全等人慌忙迴避,皇帝卻清楚地看見她胸前的皮膚皺紅,一塊塊凸起的死皮,延伸到下巴與脖子的連接處,瘮人可怖。她悽厲道:“毀了嬪妾的嗓音不夠,又故意讓宮女把滾燙的熱水潑到嬪妾身上!嬪妾和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這樣害我!我已無顏面聖,這輩子算是完了!”

  鄭貴妃惻然拭淚,取下自己斗篷披到她身上,“妹妹何苦來。”她掙開,不管不顧地跪爬到皇帝跟前,椎心飲泣,“嬪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與榮妃爭輝,但嬪妾好歹是正經入選的官女子,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她何至於如此輕賤!今日嬪妾便做一次潑婦,若討不回公道,寧願一頭撞死在樹上!”

  空氣就此凝結,皇帝陰晴不定,看著腳邊撒潑打滾的范才人,終是緩緩道:“榮妃蘇氏,對下不容,對上不尊,手段狠毒有失德行,即日起剝去封號,遷往忘憂宮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外出。”話音落聖旨成,自有人去華陽宮傳旨。

  鄭貴妃扶起范才人,在她耳邊輕聲道:“謝恩吧。”范才人恨恨道:“她竟還是妃位!”鄭貴妃嘴角微彎,語氣淡漠:“已經足夠了。”皇帝終究要留餘地,畢竟她這個貴妃總得有個寵妃來牽制,榮妃若徹底失勢,皇帝必定抬舉出下一個榮妃與她抗衡,倒不如現在死死壓制榮妃獨占鰲頭的局面。況且,忘憂宮與冷宮有何分別?

  范才人伏地道:“謝皇上為嬪妾主持公道!”

  皇帝冷眼看她,“你今日御前失儀,越過皇后越過鄭貴妃,竟威脅起朕來,誰給你的膽子?”他語氣並不生硬,淡淡道來,卻讓人生出一種腦袋即將移位的膽寒。

  范才人適才已經用光力氣,癱軟在地不敢出聲。鄭貴妃剛想上前辯解,皇帝看著她話鋒一轉:“看來還是得辛苦你一陣子了,榮妃不堪重任,後宮事宜就繼續交由你全權處理吧,只希望今夜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

  鄭貴妃侃然正色道:“臣妾定不負聖上所託。”

  皇帝別有深意道:“你素來穩重,朕自然信你。”頓了頓,“只是你還養著潼兒,未免顧不過來。”

  鄭貴妃心頭一緊,忙道:“潼兒年紀雖小,但十分懂事,臣妾尚有餘力。”

  皇帝不輕不重道:“正因為潼兒是朕當之無愧的長公主,小小年紀便格外恬靜賢淑、蘭心蕙性,朕才有意提前給她封號,彰顯皇家風範。又適逢開春恩科,豈不是喜上加喜?”他笑不達眼底,猶如負手背立於三尺寒冰處,聲音輕幻,“不如就由鄭貴妃來擬訂個好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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